第39节
担心着法阵随时启动，花无修一头钻进了荒城。看着迎面扑来一具又一具腐烂的尸体，她紧张得落了一身汗，拼命往前跑，实在不得已才出手与走尸过了几招，然后被扑面而来的腐烂气息熏得差点昏倒。 未央宫外的走尸都是些虾兵蟹将十分好对付，可入了未央宫，再遇到的走尸便不是她想躲便可以躲的了。 正如外面传言，未央宫里的走尸，厉害得非同寻常，甚至就算将他们的身体打碎，他们还能重组复活，而且如同有活人的意识一般，招招狠毒准确，教人避之不及，就像是受了诅咒恒久守卫这座宫殿的勇士。 幸而找上花无修的走尸不多，只两三个。花无修一边与他们对打一边躲避，勉强还能往里面前进。 因为惧怕，花无修早已汗湿衣裳，只是想着华容墨还在里面，强迫着自己前进。忽然，她嗅到了腐尸之外的气息，一股浓烈的带有华容墨气味的血腥气。 她的脑海里炸开一个消息：华容墨受伤了！ 这个消息教她忘却了一切恐惧，一掌光芒闪耀，将面前的三具走尸给打了个粉碎。趁着碎尸重新组合前，她连忙循着血腥气息跑去。 不久，她看到了一片血迹斑斑的地方，地上落着一块染血的白玉。正是华容墨随身携带的那块聚魂玉。 由此，花无修更加断定华容墨就在这附近，而且受了很严重的伤。她拾起了聚魂玉，挂在腰间。注意到血迹通往一个回廊，她连忙沿着血迹方向跑去。 穿过狭长的回廊，她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回过神时，她正站在高高的围栏边，往下望去，黑压压一片形状各异十分恐怖的走尸。在走尸的中央，立着一座十丈之高的石像。石像上染满了血渍，布着零零散散的腐rou。 仿佛是整个城堡里的走尸聚集在了一座硕大的佛堂，供奉着那座石像。 再仔细看那石像，像是一个人，手握腾蛇之杖，头带百蛇汇成的王冠，正是小人书中所描述尸帝的形象。 那个石像，正是上一任尸帝。而且石像身上，隐隐有恶魂的气息。 花无修似乎终于明白这些走尸为何这么厉害，原来是上一任尸帝死后魂魄未灭，附在了这座石像身上，控制着这些走尸的意志。而这些黑压压一片的走尸，应该就是曾经侍奉尸帝的大将，是为曾经尸鬼城里的最强者。 只要破坏那座石像，应该就可以解放这里的走尸，教他们离开这里。 不过，既然是这么重要的地方，为什么教她这么轻而易举地进来？难道…… 不好！ 花无修嗅到浓烈的血腥气从身后袭来，连忙转身，却被一袭白衣扑在了地上。 正是华容墨！ 花无修欣喜万分，连忙想喊华容墨的名字，却感觉脖子上一阵撕裂的疼痛。她下意识地推开了华容墨，脖子上随之生生撕下了一块rou。同时一股可怕的力量顺着伤口快速侵袭全身。 那是，上一任尸帝的尸毒！ 花无修捂着伤口连连后退，这才看清华容墨的模样。只见他面露怪兽一般的表情，双眼猩红，一身可怕的伤，仿佛不久前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烈的败仗。 原来，此时的华容墨已不是华容墨，而是中了尸毒，受上一任尸帝控制的傀儡。唯一能感觉到的是，他还没有完全化为走尸，还有一丝活人的气息。 大约是因为已经完成任务，华容墨再没有行动，只是用猩红的眼睛远远地看着她。 花无修可以感觉到伤口处的尸毒正一点点要抹去她的意识。幸运的是，这具身体本就不是她的。只要这具身体失去意识，她就可以灵魂出窍。 随着最后一丝意识消失，花无修顺利灵魂出窍。普通人灵魂一旦出窍便虚弱不堪，要么受轮回的召唤回归虚无转世，要么徘徊于世间等待消失。花无修可不同于常人，灵魂脱离rou身后，反而能够发挥作为神之魂的最大威力。 她一口气飞到了神像里，然后看着神像里龇牙咧嘴的恶魂，轻蔑一笑。 恶魂察觉到危险，想要逃走，却被花无修拦住。他只好拼死一搏，龇牙咧嘴朝花无修咬去。 花无修顿时周身光华大振，霎时间身形扩大几十倍，一掌将恶魂握在了手心。 “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她嗤笑着，双手一合，如捏死蚂蚁般，将恶魂瞬间化成飞灰。 恶魂一消失，原本被控制的走尸瞬间发生暴|乱，四处乱撞。而华容墨也终于恢复了自我意识，他看到面前躺在血泊中的花无修的身体时，似乎想起了什么，踉跄了一下，连忙想去抱住花无修，却被四处乱撞的走尸给生生拦住了去路。他发狂般，挥起光芒化成的长剑，砍碎面前一个又一个走尸，艰难地往花无修rou身那里走去。 花无修的魂魄此时也在混乱的走尸中寻找华容墨的身影，突然察觉到一股吸力。她敏锐地察觉到，那是rou身上携带的聚魂玉在染了她的鲜血后，要将她收复。 聚魂玉的吸力还不强，她尚能勉强保持魂形。她找到了正与走尸打得不可开交的华容墨，连忙飞过去，张开嘴呼喊却没有声音，才想起自己是魂魄。 她需要回到rou身里。 可rou身还在昏迷。只要rou身不醒，她就无法回到身体里。 大地突然开始晃动，未央宫墙壁传来咔嚓咔嚓断裂的声音。整个城堡开始摇摇欲坠。 是炎火镜的法阵启动了！ 这里很快就要化作一片火海！ “华容墨，不要打了！快离开这里！”她盲目而不知所措地大喊。 然而，华容墨哪里听得她的声音。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凝聚在花无修躺在地上的rou身上，他要去救她，带着她一起离开这里！ 花无修注意到了这点，为了让华容墨死心快点离开这里，她索性一挥法力，教得rou身上方的石廊断裂落下，哗啦啦全砸在了rou身上，彻底将rou身掩埋。 她以为只要教华容墨以为自己真的死了，就会放弃她，立刻离开这里。 华容墨终于将眼前的走尸全部砍碎，可是却还是没有离开的意思，而是疯了般跑到那一堆断壁残垣处，扒着石头，要将里面的人给扒出来。 大地晃动越来越厉害，眼看整个城堡都要倒塌，与此同时，空气开始燥热，一场毁天灭地的大火即将袭来！ 花无修飘在空中，看着疯狂的华容墨，震惊了一会后，神情渐渐温柔。 原来，她在他心中是这样重要么？ 花无修散出灵魂全部的力量，用来形成如同剑魂一般rou眼可以看到的实体，站在华容墨身后，开口道：“墨墨，我在这里。” 华容墨闻言，慌张转身，然后像是看到了生命中的希望，大步跑上前，抱住了花无修，喃喃：“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花无修道：“你没有对不起我，为什么要说对不起？这里现在很危险，我们快离开这里！” 华容墨点了点头，连忙拉着花无修飞出了城堡。当二人御剑扶摇直上，飞到了高高的天空时，下方整座荒城都陷入了一片炙热的火海中。 可以看到，法阵里，一面如同大山一般巨大的镜子正在不断喷射火焰。 炎火镜旁，一群尸鬼城的人正欢呼雀跃着，带头的现任尸帝正望着火焰上空两个飞出的身影，神情震颤。 华容墨带着花无修落到了城外安全的地方。他从怀里掏出一块晶莹剔透的水晶石头，开心道：“我找到三生石了。你愿不愿意与我缔结来世的姻缘？” 花无修有点不敢相信，心中却更多的是惊喜，她似乎终于明白了一直隐藏内心深处的情感，那份对华容墨的缠绵、不染任何尘埃的情感。 她微微点了头，空灵如风的声音道：“今世也好，来世也好，我都愿意。” 话音未落下，她的身影突然消失。 未央宫里的那具被掩埋在碎石下的rou身，正在醒来。 意外地，花无修回到了rou身里，也回到了未央宫。 大火穿透碎石，一瞬间缠蚀了她的身体和灵魂。巨大的灼烧痛苦中，她来不及思考，想要施法扑灭火焰，却忘了这是炎火镜里的火，扑不灭。她的挣扎，只会教火焰更快将她烧光。 绝望的气息在火焰里愈加清晰，痛苦从没有这一刻逼真。她这回是真的要死了，连同灵魂一起，从这个世上消失。 她想，早知道会这样惨死，真不如顺着预言，教华容书院的学生将她杀了，至少，她还有转世的机会。 视线和意识渐渐湮没在一片无穷无尽的火海中。 未央宫很快沦陷在炎火中，最后化成了铺满灰烬的死城。 华容墨找遍了所有地方，也没有找到花无修，最后，他跑到未央宫废墟里，看到了埋在碎石下一具烧黑尸骨。尸骨的腰间，一枚白玉熠熠生辉。 他想起了自己被尸毒控制所看到的场景，想起了花无修拾起他掉落在地上的聚魂玉，想起了她把聚魂玉挂在腰间晃来晃去，想起了他咬了她，想起了砸下来的碎石，想起了那个如同剑魂一般的幻影…… 一切的一切，在他的脑海里盘旋，直教他头痛欲裂，痛不欲生。 犹如世界末日的声音告诉他，她死了，不复存在。 奇怪的透明液体模糊了他的眼睛，然后顺着脸颊流淌开来。 他握紧了手里的三生石，望着天空露出悲痛欲绝又诡异的笑。 ☆、痴情 尸帝吴之子为找回三生石，待炎火一熄灭，便立刻进入荒城，终在未央宫废墟中找到了手握三生石昏倒在地的华容墨。他此前并没有见过华容墨，所以没有认出他的身份，但想他能够在这里面生存下来，必定不是小人物，便教人一起搬了回去。 由于中尸毒太深，华容墨一直未醒。尸鬼城虽能种植尸毒，却并没有解除尸毒的解药，自然没有办法救他。 就在吴之子准备将这个白衣公子抛尸荒野时，迟迟没有动静的三生石突然大放光芒，腾空而飞拦在了尸帝的面前。 空灵幽远的女子声音道：“他是华容书院的院长，曾经有恩于你，你不能这么对他！” 吴之子怔住，这个声音实在太熟悉了，即便隔了近百年，他也记得清晰。 那是，曾经看守古遗策的女将黑颜月的声音。 吴之子盯着漂浮在空中的石头，似乎努力寻找里面的人，颤着声音道：“阿月，真的是你吗？” 黑颜月的声音道：“住口，阿月是你叫的吗！我和你早已恩断义绝！” 吴之子不顾尸帝身份一下子跪在了地上，死去的眼睛里再流不出眼泪，只有无限悲伤，“为什么现在才出来见我？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找你，一直在找你……” 黑颜月笑了几声，道：“你找我做什么？你不是嫌弃我丑，早已将我抛弃了么？你在找的，只是你那个容貌娇美不能说话的妻子吧？真遗憾，她不在这里。” 吴之子道：“我知道，阿月你还在生我的气。你还是爱我的，不然为什么要在三生石中许下愿望？” 人们只要在三生石前真心许下愿望并得到三生石同意，三生石便会复制她载着记忆的魂魄隐于石中，等着在许愿之人来世将此记忆送到她脑海中，完成来世续缘。 三生石里的声音，正是来自石中复制的黑颜月的魂魄。只不过，那并非真的魂魄，只能存于石中，且一旦从石中脱离便会灰飞烟灭，也便无法再来世续缘。 黑颜月放低了声音，喃喃道：“我当时受了你的蒙骗，爱上了你，只恨自己是个死人，与你有缘无分，所以才在三生石中许下了这么个遗恨终生的愿望。我可知道我后来有多么后悔，多么想要向三生石取消这个愿望。” 吴之子把脑袋重重磕在地上，哭着声音道：“阿月，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我后来才知道，我是喜欢你的，我是真的喜欢你的。你可不可以原谅我？求你原谅我，求你让我见见你，我好想你……” 黑颜月咬牙切齿道：“原来你也会难过，也会心痛？你可知你现在所承受的痛苦不及我被你抛弃时的万分之一？”语气缓了缓，又道：“你真的想见我吗？” 吴之子抬起脑袋，满是期待和激动地点头。 黑颜月带着笑的声音道：“我一直在等你这句话。” 话音刚刚落下，一个女子的身影从三生石的光华中走了出来。女子披着一袭轻纱般的白衣,约莫十六七岁年纪，除了一头黑发之外，全身雪白，面容秀美绝俗，只是肌肤间少了一层血色，显得苍白异常。 吴之子见她眉如墨画，神若秋水，说不出的柔媚细腻、空灵轻逸，只觉得眼前犹落凡尘仙子，形似他先前所画的美人画，又比他所画的画像更加仙美。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没有了尸斑的黑颜月，是这样绝丽的美人。 黑颜月嘴唇微动，却没有发出声音，最后浅浅一笑，用着最美丽的笑容，结束了这段缘分，转眼灰飞烟灭。 三生石失去了光芒，落在地上。 吴之子依旧还沉浸在刚才那片光华中迟迟没有回过神。他迫不及待地期待着来世与黑颜月再续前缘，却不知当他提出要见她的时候，缘分已尽。他只听别人说了三生石一半的消息，却忽视了三生石最重要的说明——复制的魂魄一旦应着另一方愿望从石中走出，当初许下的姻缘愿望便烟消云散。 不过，他最好永远都不要知道，这样在往后的日子里，便可以一直沉浸在这份无知的幸福中，永永远远。 有尸兵来报，道是有来自由城的人来这里要人。 是自由城大名鼎鼎的东门馆馆主，东门薰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