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很有长进了。”卿洛倚在书架上,好在红木和书籍都很沉重,不怕倒坍:“我都没发现你在这儿。” “我在练功。” 陈令答完卿洛也没再接话,两人就这样沉默了半晌。陈令忽然道:“我没想到……” 顿了顿,陈令解释道:“【落霞派】我就知道你没事了,可我没想到你会对【剑元峰】动手。” “有什么想不到的,我高兴对那个门派动手,就对那个门派动手。”卿洛抱着肩膀,斜睨着陈令:“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认出我的?” 沉默着,卿洛甚至以为陈令不会回答了,陈令却忽然道:“不知道。” “只是看见了你,我就觉得是你。” “呵~”卿洛垂下头轻笑几声,后又看向陈令,清清冷冷的眸子:“要不要和门派报告一下?” “我……”仿佛喉咙干涩似的,陈令狠狠地咽了口吐沫,攥紧拳头又放开:“我不会的。” “哦。”卿洛点点头:“那……谢谢你?” “你已经还了我救命的情了,这次算我欠你一次。” “哥……”卿柯和莹草待打斗声歇下后,还久久不见卿洛回来,虽然相信卿洛不会出什么意外,但还是过来瞧瞧。 陈令看着同卿洛站在一边的卿柯和莹草,一遍遍地抿着嘴唇,最后只没话找话一般冒出了一句:“你长高了。” “也长大了。”卿洛点点头,从力度就能看出卿洛相当同意陈令:“你还有什么事么?” 听了卿洛的话,陈令有些尴尬,整张脸都涨的通红,急忙转身离开。 然而走了一半,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转过身看向卿洛:“是不是我一离开,你们也会离开这儿?躲到别的地方去。” 卿洛没有回答。 “门派里别的地方都没有这里安全,出了门派就更不安全了。” 卿洛依旧没有回答,只是望着陈令的眼睛。 陈令张嘴又合上,反复几次,最后握紧拳头,终于试探似的开口:“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可以藏到我那,我那不会有人查探的。” 望着陈令通红的脸和慌张到无处安放的双手,卿洛歪歪脑袋,露出笑来:“陈令,你不明白么?我,不信任你啊。” “卿洛……”那是一种从心脏处扩散而出的冰冷,在陈令前十几年的生命中,从没体会过比这更难受的滋味儿了。 “我以为,我们再不济也是朋友来着。”卿洛淡笑着开口道:“你看你,对我那么好,让我当真了。” “我本来以为我这辈子再也不会被骗了。” “可你看,这一切都是我以为的。我们不是朋友,我也被骗了……”卿洛顿住,忽然蹙着眉思索起来:“诶?也不能这么说,你也从来没说过我们是朋友。” 将胸腔的浊气呼出去,卿洛彻底笑开:“我明白了,其实一切都是我的一厢情愿。你从来没有骗过我,我们也从来都不是朋友。” “你把欠我的还清了,我怎么相信你呢。” ☆、第56章 傻逼两次就够了 陈令的咬肌绷得宛如两块石头, 牙缝都渗出血丝, 嘴里一股咸腥味儿。眼睛定定地望着卿洛, 眼眶泛着红,陈令却一直没有开口。 卿洛有些不耐地舒了口气,闭闭眼睛。 “咳……”卿洛轻咳一声, 准备开口。 着实没法和陈令再耗下去了, 若是他一直不肯出去, 定会再有人进来找他,那时候卿洛他们必定会暴露。 哪想一直跟石雕似的陈令这会儿先有了动作, 他从怀中掏出一本极薄的册子,手腕一抖,册子便飞向卿洛, 卿洛下意识地接住。 “锁灵?”卿洛看着暗蓝色封皮上的两个篆字。 “这样你就不用担心了。”陈令点点头, 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功法的真假,你完全可以辨别出来。” 抬着眼皮瞟了一眼陈令, 卿洛食指一抹,翻开书页。 按照名门正派的标准来看的话,这本‘锁灵’就是明显的歪门邪道。 按照这小册子的介绍, ‘锁灵’是限制俘虏行动的一门功夫。把几缕真气打入特定的xue位, 就锁住俘虏的内力, 使其和普通人差不多。而且每隔四天就需要打入真气的人对其进行疏导,不然就会导致俘虏经脉内真气暴动而死。 再加上‘锁灵’利用了每个人真气不同的特性,确保了只有下了‘锁灵’人可以解除和疏导,避免了俘虏逃脱的麻烦。 “啧……”卿洛咂咂嘴, 以他的见识自然看得出这门功法是真的,不由有些吃惊。 卿洛确实没想到陈令会为了帮他,而做到这等地步。陈令这完全是将自己的身家性命交到了卿洛手中,自甘自愿地成了刀俎下的鱼rou。 空手演练了几遍指法,卿洛冲陈令挑挑眉,轻巧地勾勾手指:“过来。” 陈令望着卿洛的眼睛,抿着唇走到卿洛面前。 卿洛也不客气,按照‘锁灵’上真气的运行方式,用特殊的手法将真气打入陈令身上几处xue道。 闷哼一声,陈令抿得紧紧的嘴角渗出鲜红的血迹。喉结一滚,咸涩的血液就顺着喉咙流了回去。 硬生生地截断真气的运行,吐口血都算是轻的。 翘着嘴角笑笑,卿洛抬手拍拍陈令的脸颊,拇指顺便抹掉了他嘴角的血迹,意味深长道:“还差的远呢……” 陈令垂下头,低声道:“我先出去引开守卫,你们出来后到功法堂的后身等我。我带你们去后山,那只有我一个人住,比较安全。” “嗯。”卿洛点点头,没多问什么。 见不需要自己解释,陈令便按照计划行事。 等到四个人在功法堂后身汇合,陈令一直闷在胸口的那口气才算退了下去,一直锁着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卿洛轻飘飘的眼神在陈令泛着红带着笑意的脸上驻足许久,直到陈令的脖颈也红的透彻,这才转看向别处:“带路。” 陈令也回过神来,匆忙地点了几次头,走在最前方。 有着陈令的带领,一路上顺畅无比,根本没人仔细看过卿洛他们三个到底是不是陌生人,四人径直回到了后山。 打量一番面前的小院子,卿洛玩味儿道:“你们掌门对你不错啊,这么大的院子给你一个人住?” “揭老前辈和月影也住着儿,揭老前辈去医圣那疗伤,月影陪着去了……”陈令顿了顿,似乎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问题,急忙补充道:“你可以放心,他们短时间内不会回来,你们可以在这里一直藏着。” 似笑非笑地看着陈令涨红的脸,卿洛摇摇头,抱着肩膀走进院子。 除了堂屋和厨房,还有四处卧室,陈令他们只有三个人,便有一间房一直空着。那房间只有年节的时候会把东西收一收,被褥晒一晒太阳,平常就隔着落灰。 “卿洛你住我的房间,我住这间房就行。”陈令一开门,扑鼻的灰尘直冲三人过来。 “不必了,莹草和卿柯一间房就行。” 听了卿洛的话,陈令一愣。尽管莹草现在做男儿打扮,可他明明记得莹草是个女孩子来着。这会儿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同吃同睡,怕是不好吧? “怎么?”卿洛轻笑:“不可以么?” “这……这怕是不好吧……”陈令犹犹豫豫地,还是将话说出口了。 “不可以么?”语气都没有波动,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 顿顿地,陈令摇摇头,将门关上,锁好:“可以。” 安排完了住宿,陈令便要去厨房烧水做饭。 “让卿柯去吧……”注意到陈令有些惊讶的神色,卿洛笑眯眯道:“你下毒怎么办?” 陈令听了这话,脸色一白,整个人都冻僵了似的。从胸口散发出的寒意,冻得他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 “开玩笑的。”卿洛拍了拍陈令的脸颊,让他回过神儿来:“你已经不欠我什么了,还在帮我们,我怎么好意思劳烦你呢?” 卿柯听话地去做饭烧水,小尾巴莹草自然黏在卿柯身后跟着离开了,堂屋只留卿洛和陈令两人。 “对不起,对不起,卿洛,对不起……”陈令喃喃地道歉,眼睛似乎粘在了卿洛的衣襟上,都不敢抬起头来。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是我……” “是我!”卿洛话没说完,陈令就大声打断道。 卿洛一愣,不再开口,想听听陈令到底想说什么。 “是我的错,我不该同你动手,我不该说我欠你一命,我不该让你受伤……”声音瑟缩,带着浓重的鼻音,陈令的眼眶通红:“卿洛,对不起。” “我终于知道我有多虚伪,多恶心。” “我是正派弟子,被你救了,我对你有……可是我不敢承认,甚至都不敢承认你是我的兄弟朋友。我看着你们被逼上绝路,却阻止你报仇雪恨,阻止你保护自己。” “我看着你被揭老前辈打伤,我不敢保护你。我不敢让他知道我们认识,更不敢让他知道我们的关系。” “我想你好,我想保护你。可是我不是这么做的,我一直,一直在伤害你。” “我自始至终都在欺骗自己,不断地想自己解释我没有别的办法,不断地告诉自己我是迫不得已。” “可事实是,我就是个伪君子!我不是被人捆住了手脚,没人用刀剑逼迫我什么,自始至终都是我自己……” 泪腺崩塌,汹涌的眼泪随着陈令的一句句话流淌了一脸,每一句话都如同沾了盐的鞭子,鞭鞭见血的抽在身上。仿佛把最羞耻最脆弱的地方,亲手撕开,肮脏的血腥的见不得人的,通通都暴露在最不想让他知道的人面前。 “我以为你死了,那场爆炸,我还以为你死了。” “我一片空白,我好后悔,我想死,可我连死都不配。” ‘撕拉’陈令撕开自己的上衣,露出满是伤疤的上身。凸起的各种形状的暗褐色疤痕,一道道地盘旋在陈令的小腹,胸口:“只有这样,我才能知道你有多痛。” 卿洛走近,停步在陈令身前同陈令噙满眼泪的眼睛对视:“你发现了没?我长高了?”没头没尾地,卿洛来了这么一句,手掌在两个人的头顶来回比划。 原本比陈令矮了许多的卿洛,此刻竟然同陈令差不多高,只是身形要单薄许多,手腕都枝条似的细弱。 “我长高的很快……”卿洛叹息似的,趴在陈令的肩膀上,轻轻地:“每天晚上的时候,我就听见自己骨骼‘噼里啪啦’的生长声,撑破皮rou。每个关节周围的皮肤都从内到外裂开,开花似的,一层层的组织撕裂。” “我特别疼,真的,你知道我有多怕疼。” “可是我不能哭,我一哭就xiele气,我在练功,xiele气,我就会死的。我不想练功,可是不练功你们不会放过我,会杀了我,我不想被杀啊……我怕疼,可我更怕死,所以我就努力忍着。就这么忍啊忍啊,我竟然,习惯了……” “我可以看着我的皮肤一点点破碎,露出血rou和骨头,我观察它们生长。每天都是这样,习惯成自然。习惯,真是可怕,是吧?” “我就这么长高了,变得和你一样高。” “陈令,你永远都不会知道我有多痛,我有多么不想经历那些事情。”卿洛歪着头,看向陈令满是泪痕的侧脸:“你以为你这么做我就会舒服,你就会舒服了么?” 卿洛笑了起来:“没用的,你这样,我不会好的,你也不会好的。” “因为我最痛苦的时候,你不在我身边,我最怕的时候,你不在我身边。你说你要保护我,可你从来没有保护过我,你甚至没有为此努力过。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你把我扔开了;在我受伤的时候,你转身走了;甚至在我想保护自己的时候,你都出来阻止我,让我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