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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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硝石火海里,七万秦兵入关,却只有三万杀出,可刚刚踏出山阳关关隘,却并未见到接应的西秦军队,触目所见,却是本该在东海之滨抵抗南夷入侵的聂言部。 世家的贵子,如今披甲上阵,看着西秦来犯之人,徐徐拔剑—— “谁让你们走的,杀我们的人,抢我们的粮食,烧我们的城……给爷赔钱!” 第130章 谢公今安在 “哥, 你撑着点!找到封骨师的人,我们就得救了!” 暗夜急奔,相邻的街道上, 到处都是官兵巡街,不时有满身是箭的毒人冲出,又被官兵的钢网困住, 压在地上受乱刀砍碎。 前后皆是追兵, 花幺幺强忍心口创痛, 扶着兄长一路惊险地到了城门口。 南城门少有人来, 花幺幺到时, 易门之人仍留了两三个,正准备关城门。只是时间不多,若等到南城门换岗,他们势必要暴露。 “花三娘, 马只剩下有一匹,你兄长沉重, 这……” 花幺幺把她兄长放上马背, 接过递来的双匕, 看了一眼靠近的火把道:“没事,你们先走, 我来断后!” “那你当心!” 易门之人也不啰嗦, 带上其兄便出了城门,只是花幺幺也正要出城时,城墙上守卫便发现了角门被开, 大叫不已—— “有贼人开了城门!放箭!!” 一轮箭雨落下,逼得花幺幺不得不飞身撤回城中,此刻身后的追兵也已发现她了。 “抓住这假扮陆侯的女贼!” 花幺幺旋身便跃上房顶:“抓我?想得美。” 只是她虽然身形灵巧,但城门附近房屋稀疏,城墙上的守卫见她跑远,竟直接拿出了弓弩,十来架弓弩齐射之下,她虽然避开了大多数,也被射穿了腹部,闷哼一声滚下墙头。 街上的雁云卫乌压压地逼仄过来,有人喊道—— “格杀勿论!” 钢刀欲下时,一道白衣身影从军队中挣出,拦在钢刀之前喝断:“留活口!此贼是我刑部重犯!” 周围士兵连忙收刀,有人皱眉问道:“陆侍郎,怎会追过来?” 陆池冰像是跑了很久,气海未喘匀,道:“你们既然是雁云卫,难道不想为苏统领洗清高赤崖一案的冤屈吗?此女就与那案子有关,杀了她,苏统领就洗不清了!” 周围的雁云卫闻言,当即收刀道:“既然陆侍郎有此言,那就请陆侍郎处置吧。” 言罢,差人把花幺幺捆上,旁边的侍卫问道:“此女既假扮陆侯,脸上必有人皮面具,可要揭掉?” “……” 花幺幺一对上陆池冰的视线,一咬牙便要往旁侧的刀上撞,却又被身后的军士死死按住。 “罢了,先带回刑部关好,你们便回去听陆侯差遣吧。” 刑部离此不远,花幺幺一路无言,直至被带去了刑部大牢,有人给他换上了锁链,正要为她上药止血时,她又把药打翻了。 “啧,一个贼人,脾气还挺大……”上药的医女摇了摇头,提起药匣,出了牢房便看见陆池冰站在外面,忙躬身道:“陆大人,此贼意欲寻死。” “把药给我,你下去吧。” “可这犯人伤人……” “没事。” 陆池冰拿着药在牢门外站了片刻,开了牢门走进去,沉默良久,还是开口唤道:“花姑娘。” 花幺幺颤动了一下,闭着眼哑声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以为我会多一个家人,自然要上心些。” “……现在晚了。” 陆池冰把药给她敷上,道:“是晚了,罪在你行差踏错,也怪我没能早点察觉。” 花幺幺道:“各为其主而已,我是西秦人,不为主做事,连明天都活不过。” 陆池冰道:“除了假扮陆栖鸾cao纵朝政,高赤崖也是你所杀?” “是。” 陆池冰默然,道:“花姑娘,你不该如此。” 花幺幺摇了摇头道:“做第一步的时候,后果我也就想到了,你还愿意与我说话,我也没什么怨言,只想知道我师父如今可还活着?” “你若说是易门招阴师,他重伤被救走,已命不久矣。”陆池冰见她神色一暗,道,“我听闻西秦招阴师残忍好杀,我不解你为何这般听他的话。” 伤处流血止住,花幺幺伤势一缓,道:“我本是有兄妹三人,曾被西秦妖人所掳,意图剖取五脏炼丹,长姐被杀时,师父便来了,为我们把那妖人杀了,取出五脏为长姐安上……长姐不死不活多年,全靠师父施恩相救,我无法违抗他。” “那即是说,你不是心甘情愿做这些事?” “不必为我找借口,你一家皆在东楚为臣,难道会为我一个偶遇的罪人寻死?” 陆池冰盘膝坐下,道:“你说的对,我不能徇私。当年我卷入科举舞弊一案,为人所害,当时若家姐得过且过,好歹还落得一出良缘,是为了我才斩断姻缘,现在轮到我也是一样。你乃从犯,我会尽力为你免死流放,至于其他,我只能说抱歉了。” 花幺幺目光黯然,道:“如此也好,我害你良多,替我向陆侯道一声罪……还有,我曾暗地里听说过,天演师能演算天下,唯一算不到的就是陆侯,一旦我师父过世,无人替天演师遮掩天命,势必要对陆侯下手,万望谨记。” 陆池冰动容,起身拱手道:“多谢警醒。” “陆大人。”见他转身要走,花幺幺叫住了他,惨然一笑,道:“若……若我中秋夜是答应你,你会容情吗?” 疼,谁不疼,人间最难是情苦。 陆池冰不知道陆栖鸾那么多回是怎么忍下来的,他只觉熬骨寸寸,皆是折磨。饶是如此,也不免想那千里疆土,尽是黎庶哀声,有的是比人间情爱伤人深。 “世道浮沉,不容私情,今后你我若山水不见,请各自珍重。” …… 殷函是被两道急报吵醒的。 第一封急报来时,月亮还挂在天心,她还在龙榻上抱着枕头睡得正熟,窗外便有太监尖着嗓子通传说山阳关遭袭,秦兵顺着商路杀入关中。 她一下子醒了,殿里的宫人也慌乱着到找龙袍帮她更衣,岂料收拾停当,刚一踏出殿门,又有太监来,这次比刚刚叫得更急—— “陛下、陛下!” “又怎么了?山阳关挡不住了?” “不、山阳关大捷!大捷啊!聂太保率军奇袭山阳关,西秦十万大军有进无出啊!” ……什么什么? 其实还没怎么睡醒的殷函觉得她被逗了,接着又是一连串炸人的消息把她轰得晕头转向。 “吊祭臬阳公的王公大臣差点被围杀了,好在雁云卫来得快把人都救回来了!” “这两月来东沧侯竟是西秦人假扮的!” “臬阳公没死!” 殷函一脸懵逼地到了御书房,见到陆栖鸾在那儿在等着她,帝王仪态险些没崩住。 “陛下恕罪,臣回来了。” 陆栖鸾一躬到底,起身时,见殷函沉着脸,让周围的太监宫女滚出去,眼看着要发雷霆之怒时,伸出手—— “你懂的。” 哦,好吧。 陆栖鸾一肚子解释没来得及说,只能走过去,把殷函抱起来转了个圈儿。 殷函顿时被哄住了,叉腰道:“朕就知道这是真货,假货都多久没抱朕了,呸。” 坤临女帝殷函,字玺心,年十二……得哄。 陆栖鸾无奈,好生哄了一阵,又把这段时日种种解释了一遍,道:“……今次之变,可知朝野内外仍有易门势力做手,怕的是先前宋相退隐之时,还有所变故,此事当从长计议,当务之急,乃是西秦南亭延王在东楚生死不明,待这消息传回西秦,尤其是西秦蜀王赫连霄,便会以此为名,重开战端。” “按你的话说,眼下只是避免了京城崩解,我东楚虽不怕西秦进犯,但难保易门不会在背后作梗。”殷函唏嘘不已,“说来聂言也是吓到朕了,能瞒过所有人奔袭山阳关,让十万秦兵被三万士卒埋了,这下朕倒是要看看朝中那些个只会耍嘴的老泼皮怎么说。” 陆栖鸾道:“秦人如虎狼,此回失利,必会寻隙再战,我怕边关也被易门渗透,将领不值得信任。陛下不妨降旨,令聂言接掌边军,坐镇边疆三关以挡蜀王,易门定然想不到。” “好,只是听说那蜀王单封地便拥兵二十万,麾下亦有善战之将,陆师可有计策?” 陆栖鸾略一沉吟,道:“听鸿胪寺的大臣门说秦皇近两年一直抱恙,国内又不是急需劫掠,如此出兵无益,我看西秦此次发兵时机古怪,若想四两拨千斤,还需得从内部着手。” “陆师可有东风?” “臣没有东风,但东风已然自来了。” …… 杳杳寒鸦掠枯枝,满城娆色的金桂在一场夜雨后便被雨打风吹去,晨起推窗望去,恍然已深秋。 “……这两个月还当陆侯不来了,那黄纸便给了先前来的客人。” “竟比我早来。” 城西的谢家门庭,一脉清净,门前洒扫的仆人算着日子,又到了廿九,便早早开了府门,等着人来洒扫。 仆人知道那位贵人是不能去这府中原主人的墓前拜祭的,若是去了,少不得又要受朝野质疑,是以每隔一段时日,便备好了拜祭之物,等着她来上门。 陆栖鸾下意识地摸了摸袖中的密信,抬步往谢府深处走去。她已熟悉这段路,走至小祠堂前时,特意摘去了新栽木棉上的黄叶。 那是她夏初的时候亲手栽的,如今已立住了根,想来等到她白发之时,便能看见这木棉亭亭如盖,给谢家祠堂留三分阴凉。 端详半晌,陆栖鸾嗅见祠堂里有燃香溢出,便放轻了脚步走进去,果不其然看见了自己想见的人。 “诺之,果真是你。”她久未唤这人的名字,本应有些疏离,又或是因谢府的氛围太过于清淡温和,自然而然便熟稔起来了。 陈望烧尽了手上的黄纸,见了她,亦如她一般平和。 “久违了。” 余光扫过祭台上的牌位,陆栖鸾道:“起初见你,还当你为西秦作伥去了,本以为下一回相见要到两国对阵之前,未曾想到你竟有心来此拜祭。” 陈望淡淡道:“先前人在西秦权贵身畔虚与委蛇,未能赶得上吊祭谢公,是以此次便想来顺道为之。” 陆栖鸾微微恍惚:“天下之文人都在骂他欺世,你来此是为何呢?” 陈望道:“所谓诗以言志,谢公纵然多有污名,笔下文章却是骗不得人的。昔年我未经人世波折前,欲为官之心,便是想有朝一日得证谢公沧海之志,为东楚守业开疆。” 心底深处的隐痛发作起来,陆栖鸾道:“若无这世道波折,若无他以身证道,得你与他联手治这山河,又岂能让妖孽猖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