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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节

    周鸿唇边还带着三分冷意,对周夫人的哭诉无动于衷:“母亲,您一再要求儿子不能这么对您,但您是怎么对儿子的?儿子早就说过叶子是我此生挚爱,您一而再再而三的侮辱她,是不是就因为她聪慧明理,不愿意因为与您争执而伤了我的面子,对您一忍再忍而您才更加肆无忌惮?你折辱她,难道不是在折辱我吗?!”

    他这句话就跟当头打了周夫人一棍子一般,彻底将她打懵了。

    周鸿极疲累道:“您也不必对着我哭。该庆幸的你儿了的眼光并不差,叶子也不是市井里那些没家教的泼妇,不然您以为今天她还能体体面面让你从回春堂走出来?市井泼妇怎么吵架,儿子在外行走的时候也见过的,不顾脸面的撕衣抓脸,抓的对方面上一道道的血印子,满口污言秽语,连儿子都羞于听下去,这才是市井泼妇!叶子算什么啊?她就是太讲理了,反让母亲您越来越不讲理!今日能做出上门去折辱她的事儿,日后还不知道能做出什么事儿呢?想必她也不想受此难堪,儿子往后跟她过就是了,至于娶她入门,您就当儿子以前讲了个笑话给您听罢了,不必当真!”

    他说完之后,也不顾周夫人哭的泪水涟涟,转身一掀帘子走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冬至当日,扬州城扬扬洒洒飘起了雪花,船泊停运,行人稀少。

    码头上泊着的漕船里,刘嵩跟卫淼相对而坐,中间放着红泥小火炉,上面煮着的热水咕嘟咕嘟沸腾,水汽缭绕,两人谁都没动,坐看舱外景象。

    刘嵩似随意道:“阿淼,你最近没去瞧过你jiejie?”

    卫淼闲散的朝后靠着:“大哥,你想去看我jiejie就去看吧,周大人也不是时时刻刻在的。”他忽的直起身子,凑近了刘嵩,格外真诚的建议:“……不过大哥,有一点我实在不明白,我这jiejie吧就算生的美,心肠好,可她现在都是别人的女人了,你就真的不介意?”

    叶芷青回来之后没多久,他便往叶府里去过一趟。有她在,苏铭等人倒也没再为难他,只是终究不同于他寄居叶府之时融洽的光景了。

    叶芷青还问起他在外面过的可好,卫淼当时便笑:“我跟着刘大哥做事,他就是瞧在jiejie面上,也不敢亏待我的。”那时候她面上浮起尴尬的笑意,卫淼不知其中曲折,只当两人感情水到渠成,能修成正果。

    再多跑两趟才发现……周鸿竟然是在叶府扎了根,三不五时来过夜,叶府诸人似乎也习以为常,只有他惊讶的下巴都差点掉下来,回来有心揪住刘嵩问问,可又怕伤他的心,旁敲侧击才知道,原来刘嵩早就知道了。

    他知道归知道吧,可也没对叶芷青死心,这才是让卫淼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步。

    刘嵩的目光从窗外收了回来,低头开始泡茶,声音里带着一丝惆怅:“阿淼,你以前有没有被所有认识的人唾弃过?”

    “怎么没有?我当初被老姜头带着坑蒙拐骗的时候,认识的人里,也就阿琨跟阿根不讨厌我,其余的走过去都要当着我的面吐唾沫。”他如今与老姜头绝裂,衣食无忧,生活品质不知道提高了多少倍,就连去外面窠子里,mama姐儿们也是可着劲儿的奉承,开口必称“卫大爷”。

    刘嵩一笑:“说起来我跟你以前也差不多,整条街坊邻里就没有人不唾骂的,最落魄的时候遇见了叶子……那时候自惭形秽,却又贼心不死,总想将她娶进家门多好,想的多了就生了邪念。”

    卫淼还从来没听过刘嵩讲他与叶芷青的过往,认识的时候就知道他一颗心系在了叶芷青身上,掐头去尾他睁眼就看到了中间一段儿,全不知前因。

    “后来呢?大哥你不会是把她抢回家了吧?”他是句话纯属调侃,但没想到刘嵩一脸震惊,表情分明写着“你怎么知道”几个大字,他顿时乐了:“……真有这回事?”

    刘嵩懊恼的揉脸,声音里还带了些苦涩的笑意:“那时候鬼迷了心窍,当真是将人打晕了带回家,借口也十分卑劣,其实只想将她留在身边。现在想想,还不如那时候将人留在身边呢!”早知道他也有今日。

    卫淼还凑近了要听后续,一副没听过瘾的模样,刘嵩在他脑袋上笑着拍了一巴掌:“你小子这是什么表情?”

    “刘大哥,我发现……你真是太对我胃口了!”他补了一句:“那时候抢人的时候。现在太过婆妈了。咱们这种人,打小在外面打架斗殴,跟别人嘴里夺食,荷包里骗钱,不争不抢早就饿死了,哪里需要装出道貌岸然的样子?你若是喜欢叶子,就不必等了!”

    刘嵩原本心里就有些摇摆,卫淼的话无异于火上浇油,顿时让他心火嘭的一声炸开了花,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你说的没错,姓周的一日没娶她,我就还有机会!”他举起手中茶杯:“为兄以茶代酒,敬你今日这番话!”

    大抵卫淼以前做的事情全都是见到官差要绕道而行的,多年阴影之下,再让他去接受叶芷青会嫁给官家子弟,反不如叶芷青与刘嵩在一起让他自在。比起威震东南的少将军周鸿,刘嵩做姐夫则更合他意。

    他举杯与刘嵩轻轻一碰:“那我祝大哥马到功成!”

    冬日严寒,漕河越往北方便渐次结冰封冻,水运彻底停了下来。在漕河里漂了大半年讨生活的汉子们都三五聚在一处,或对饮小酌,赌几把试试手气,或结伴去私窠子里找姐儿们乐呵乐呵。

    卫淼要去私窠子里玩,被阿琨跟阿根拖着不松手,刘嵩下了死令,若是他两个看不住这心思活络的小子,开年就别想跟着去京里跑船。

    阿琨跟阿根虽是卫淼的死忠,可如今就连卫淼也要听刘嵩的,他们的一家子生计都系在刘嵩身上,再说卫淼未成婚便四处胡混,漕河上知道底细的人家谁敢把闺女嫁给他。对刘嵩的决定举双手赞成,执行起来力度也很是严格。

    卫淼无法,再三向刘嵩央求:“哥!大哥!亲哥!我一个漕河上混饭吃的,你整日让我跟着个先生读书识字,我又不想去考进士当官,做甚要这么辛苦?不如这样,我替你去跑一趟叶府,瞧瞧我姐最近在做什么?行不行?!”

    刘嵩被他磨的没办法了,只得放他去叶府,又怕阿琨跟阿根跟不住,让他半道上跑去胡混,便派了秦宝跟着。

    秦宝就是刘嵩的死忠,跟着刘嵩拖家带口来扬州讨生活,秦婆子连接生的事儿都不做了,在家做起了老太太,如今见到刘嵩,比见到他这个亲生儿子还要亲切。对于刘嵩的话,他是一点折扣都不打的。

    卫淼对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便诱哄他:“秦宝,你不想回去瞧瞧你老娘中午吃了甚?”

    秦宝老老实实道:“淼哥你别哄我,前几日你才跟罗帮主身边的打过一架,嵩哥特意跑去道歉,也是罗帮主大度没有计较。你就别再给嵩哥惹祸了!”

    “我其实也不想的啊,但是罗帮主身边那人太过份了,他对嵩哥瞧不上,我不揍打揍谁”

    江苏漕帮几大副帮主来到扬州都听令于罗炎,但回到各自的地盘却也是说一不二的。独刘嵩身在扬州,听起来与旁的副帮主权利一样大,但罗炎长驻扬州,帮中大小诸事为表尊敬,也常要请示一二,天长日久事情全让他干了,但拍板的却仍是罗炎。刘嵩听着名头好听,但比之其余两名副帮主的说一不二便差了一层。

    也不怪罗炎身边的人连同那两位副帮主身边人都有些瞧不起刘嵩,特别是罗炎身边的近侍,仍拿刘嵩当跑腿的看待。

    卫淼性子有些混不吝,最见不得刘嵩对着罗炎身边的人也陪着笑脸,对方却对刘嵩并不客气。冬至过了没几日,听了几句风言风语便将人给打了。

    刘嵩跑去向罗炎请罪,又亲自向被打的人去道歉,求情赔礼还送银子,好容易将此事平息,回来便将卫淼给关了起来,并请了个老先生来教他读书识字明理什么出去小赌,找窠子里姐儿玩什么的都暂时别想了。卫淼自小缺管教,先是被刘嵩救了,现在又被他圈起来管教,虽然过的苦不堪言,但竟然也将他身上那根反骨给理顺了许多,教他也体味出了些“长兄如父”的滋味。

    刘嵩请的这位老先生十分的啰嗦,书背不会就要打戒尺,也不管他多高的个头,白胡子一翘一翘。卫淼还试着反抗过,被刘嵩亲自收拾过两回就知道“尊师重道”几个字怎么写了。

    他不懂刘嵩也会用棍子让他懂。

    卫淼带着秦宝踏进叶府,小桃引了他往后院花房去:“今日天气有点冷,姑娘晨起有点咳嗽,大人让姑娘留在家里养着,姑娘便没去回春堂,在后院花房里照看药材呢。”

    叶芷青将家里的花圃都快整治成药田了,还不过瘾,前两个月忙中偷闲,竟又在后院建了个花房。她上次跟着郭嘉出海之时,从海外带回来了一箱玻璃,虽不够大,也不及后世的透亮,但镶在花房屋顶采光也绰绰有余了。

    这时代的玻璃还叫琉璃,在大魏也极少,工艺并不成熟,只能烧制小小的杂色珠子。周鸿见她这么败家的行为,对她大加嘲笑:“你这十来块琉璃卖出去,不知道能买几百大车珍稀药材回来,你倒好全拿来镶屋顶。”回头又往叶家派了俩护院,外加宋魁三人值夜巡守,还让人去花鸟市去买了只大狗回来,拴在花房旁边,专为看这几块琉璃顶。

    明州府乃是海运码头,虽有多年倭寇横行,但也没断了海商们想要冒险发海运财的心思。周家守护明州,往年送礼的也不是没有,奇巧的东西也有海商为感谢周鸿荡平海寇而送到周鸿手上去的。他就记得离开明州之前,也收到过海商送来的一箱琉璃,要比叶芷青手头的面积还要大些。

    他见叶芷青喜欢,便派了梁进带人回明州去开库房拿琉璃,走前一再叮嘱:“这是给叶子准备的新年礼物,我瞧着她极是喜欢,你若是除夕夜赶不回来,就索性别回来了,跟着父帅去过吧!”

    梁进带人趁快船离开了扬州,临别之时搂着周浩的肩膀再三求告:“哥,回头若是兄弟晚来了你可要在大人面前替我美言几句啊!我总觉得……自从老夫人来了之后,大人怎么反倒在叶府扎根了!”

    周浩瞪他:“大人的私事也是你我能议论的啊?还不快滚!”

    东西还未运来,叶芷青并不知道梁进被周鸿遣去出私差,大力抨击她败家的周大人却暗搓搓的准备着让她继续败下去。

    叶芷青隔了一段时间再见卫淼,竟觉得他的油滑之色少了许多,还觉得奇怪:“阿淼最近闲了在做甚?怎的我瞧着跟以前大是不同?”

    秦宝寸步不离跟着他,进来之后向叶芷青问过好,还暗暗打量了她几眼,但见她穿着家常的夹袄,花房里拢着火盆,防着天太冷冻死了药材。一头乌发用根白玉簪子挽着,挽着袖子拿着把铲子在给花房中药材培土。而她手底下的那株绿植椭圆型的长叶抱茎而生,顶上打苞,瞧着不日竟是要开花的样子。

    她比之从前在京城见过的时候模样个头都长开了不少,比之过去竟是出落的更加美丽了,还带着些说不出的韵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