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爱过悔过
皇后闻言变了神色。 似笑非笑般探出手扶起栾溪,指向冷宫,回想起那日仙人的话,不由说道:“其实这事倒也不难,只是本宫如今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 言有所指,栾溪蹙了蹙眉头。 却又听皇后问道:“你近些日子可与冷宫哪位交往过密?” 早知身边有东宫的人,却未想到线人如此多。 栾溪也不躲避抬眸直视皇后说:“毕竟是从前相识,不好弃儿不顾。” 皇后若有所思般点了点茶盒,却未打开,反倒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嘴角笑容阴戾。 随着茶盅落在桌面,皇后应下了救晏修远一事,却也道出了方才所想的计谋。 虽说前几次皇贵妃祭天台大闹,失了皇家的体面,却也并不是什么收获都没有。 东宫承天恩护佑,月初时得了仙者指引说是在后宫中,有妖女在,这天下便不得安宁。 言下之意推过来一瓷瓶,混入汤水中,送与那妖女服下。 因小产伤了身子,便只得嘱咐冥帝司上天禄阁打探消息,料想那书生虽无甚功夫,却也是个信守承诺可成就一番大事业的。 这般想着我无甚担忧,伸手抓了把放在一旁的梅子果干,打发着时间,却忽然感觉整座金陵皇城起了风,树枝乱颤,好似什么大难将至,也正是此时那久等不来的冥帝司,也现身回来了。 瞧着我吃着梅干,瞧着二郎腿,冥帝司不由得抽了抽嘴角,也不晓得天君当初是如何瞧上了眼。 我直起身,放下了手中的梅干,指向了唯一还算紧密些的窗户,只想问问这狂风因何而来,莫不是哪一方布雨的天师落错了云头来了金陵。 冥帝司难得寡言,抬手将我拉回床榻,只嘱咐着身子不得受凉,反倒对狂风只字不提,却顺路将天禄阁那处的情形说了清楚,栾溪未能侍寝,却有一人遇了难处。 凡是沾了些帝王气的,大抵都不是什么善主,表面上命臣觐言,私底下却受不得半点的闲话诟病,这一处我甚了解,因九重天那位天君也是这副性子,原想着俯览东周大地三界,总该有副豁达的胸怀包揽三界,可事实所见他却是个眼里容不下沙子的,命那在我眼前无礼的仙女剔了仙骨元神。 诚然我无可厚非,昭华很护犊子,这厢受不得人说,那厢便抬手了却了一个人苦修的仙,眼下晏修远为此事丢了官职,怕是到不了宁古塔命也要丢在路上。 可冥帝司想的不同,我这厢思考的并不是栾溪所思考的。 凭借栾溪对晏修远肯舍去性命及家人的势头,这流放岂能袖手旁观,但此时我再不是宠妃,无法笼络住皇帝老,她若要有所求人,必不会找洛太傅,这么一层层刨除开来,只得剩下东宫那一位了,先前青仑木一事未了,这次宁古塔救晏修远,莫不是要取我的性命,方才能够罢休。 可冥帝司瞒下未能告诉我的,却是天禄阁内昭华与晏修远另一番言论,所剩无几的时间里还要让出心爱之人,他又岂能甘心忍下去,流放宁古塔,也不过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下下策,正如金光退却只凭一口真元吊着。 冥帝司上前,看着跌坐在书案下方的昭华,明明该说些什么劝阻,可话到嘴边却终是化作了阵阵叹息,抬手缓缓注入修为。 有些人难忘,他虽未爱过却懂得那份心酸。 滚滚狂风而过,刮乱了原本湛蓝的天空,正如昭华终年不变的神情,和无法掩饰的内心,因一个人狂乱不在恢复如初。 胸膛中的心仍孔武有力的跳动着。 而昭华却不在像从前那般有信心笃定,即便最后只剩下恨在,仲灵心底里的人,始终是他一人。 晏修远虽是一介凡人,可承了文曲星投生,那份为爱执着的自由身,是昭华不可比拟的,待到天劫大地之倾,他唯有留下她一人在天地间。 一声龙吟响彻天际,天禄阁内再无昭华,冥帝司呆呆望着,都说情伤人,殊不知是自己先给了别人伤害自己的机会,而后才有了种种苦难。 回望着破烂的四周,冥帝司哀叹一声,指尖一道灵光缓缓划过,天禄阁内的摆设就又恢复如常。 一捧梅子干吃尽,我却也没见冥帝司说出余下发生的事。 不由得抬手戳了过去,轻声唤着冥帝司问:“那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冥帝司神情一愣,说:“那苦命书生犯了君威,被皇帝老一朝圣旨贬去了宁古塔为奴,与你说的那些情话也成了催命符!” 宁古塔流放我晓得,可这承诺皇帝老又是如何晓得的? 自从天禄阁回来,冥帝司就像是变了个人一般,说着说着话神识便飘到了九霄云外,若想将此事听个完全,还需的时时提点着,免得一时半响过去,他又忘了。 忽而冥帝司一脸沉色问:“仲灵,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之前所怨恨的那人,原来才是你最为亏欠的,你会怎么做?”话毕神情忧伤,好似遇到了什么天大的难事一般。 我回味了番,想到这数百年间论天上地下好似统共也就恨过那么一人,便是九重天天上护妻子尤为过分的昭华。 诚然,那一桩情,他并未怎么与我许过诺,扶摇台也是我自己囫囵着冲上去的,可坏就坏在昭华并不该给我暗恋他的机会,一番牵扯下来成了桩烂事,可缪若推栾溪进往生地,这有当另算。 我糊涂账并不少,但论寻仇,却极为忌讳找错了仇家,伤到了什么不该伤的。 诚然栾溪这一桩,我自然不会计在昭华的头上,但若他硬是一鼓作气护着缪若不放,便也一并算了,可这也不能算做冥帝司话中说的亏欠。 所以对于冥帝司的难事,我这等只看过少数话本子的,当真还不能开解得了,只得抓了捧梅子干递过去安抚着,若真有那时,心眼里一准会悔成跟这梅子干差不同的模样,不如索性同那人一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