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宁馨吃完饭后，舒怀敏让她吃了药，继续窝在床上休息。外面太冷，舒怀敏不想让女儿出去，省得重感冒。 宁馨无事可做，便拿着本草纲目看，顺便发呆想事情。她还真被摔门声吓到了。 舒怀敏被停职后，一直在家呆着，已经呆快俩月了。这会儿，她正在给俩孩子准备过年穿的新衣服。 舒怀敏埋头缝纫机前缝衣服，闻言头也没抬说：“还能有谁，是你大伯娘呗，不知哪里又不顺她的心了。” 宁馨记得大伯娘还真有这毛病，一不顺心，就摔摔打打的，脾气一点不好，不如mama温柔。 晚辈不言长辈是非，更不能背后说人，宁馨便略过这茬，没再问大伯娘哪里不顺心。因为她的记忆中大伯娘经常这样，她可没心思管大伯娘为什么不顺心。 宁馨正考虑自家下一步该怎么做呢？应该是先从奶奶家搬出去，然后很快就过年，过完年她就得下乡了。 宁馨重活一世，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少女。她问：“妈，咱们什么时候搬家？” “明天我去找找医院的领导，看能不能早点回去上班。如果搬出去，我没有工作，怎么养活咱娘仨？我顺便问问医院领导能不能帮忙安排间宿舍住，如果能，咱就搬到医院那边去住。”舒怀敏早就考虑好了，明天她就买点礼品，到领导家走一趟。 宁馨一听这个，瞬间想起上辈子的事。mama去找医院的某个领导，领导确实帮忙了，mama如愿回到医院工作，还分给她一间宿舍住着，他们娘仨就在那间宿舍挤着住到明年，直到她下乡还住着。 可是因为这事，医院传出mama和那个领导的风言风语，不知谁瞎传说mama不正经，领导才会帮她的忙。 宁馨知道mama对逝去的爸爸感情极深，一辈子都没改嫁，就守着她和弟弟过日子。医院里的传言，绝对是有人嫉妒mama，胡编乱造的流言。 宁馨宁可赖在奶奶家不走，也不想mama背上不名誉的名声。 当然，自家能租房子住最好了。 第3章 宁馨提意：“妈，单位上的房子紧张，不一定能分给你，不如咱出去租房子住吧。” 舒怀敏停下手中的活计，问：“出去租房住？”她还真考虑起来，租房子也不是不行，就是找房麻烦，不知能不能找到？ 朱红在屋里生了一阵子闷气，撒不出火来，越想越憋屈。婆婆那里她不敢去，因为丈夫很孝顺，知道她跟婆婆闹腾，肯定不能饶她。她可以去找弟妹的麻烦。 想到这茬，朱红脸上露出冷笑。婆婆偏心，她就把老二一家赶走，看婆婆以后怎么偏心？ 这不，朱红出了自家那屋，朝宁馨他们这屋走来。 宁家所住的这座小院子，是宁爷爷在时盖下的。正房有四间，其实就是大三间，中间两间是客厅，两边还有两间房子，可以做卧室。 其中宁奶奶住东间，宁大伯和他媳妇朱红住西边那间。宁大伯家有三个孩子，都住西屋，宁伟和宁杰住一屋，宁雪自己住一屋。 两间东屋，是宁馨和她妈舒怀敏住一间，弟弟宁逸住一间。 一间南屋是厨房，角落里还有个厕所和杂物棚。 这就是宁家小院的布局。 如果宁伟、宁杰、宁逸长大结婚，家里肯定住不开的。 所以朱红早就盘算着让老二一家搬走，她好独霸宁家的房子。 她有两个儿子，若是把老二一家赶走，等宁雪再嫁出去，就算儿子娶媳妇生孙子，家里的房间足够住了。 这不，舒怀敏娘家一出事，她又不肯和娘家划清界限。朱红就落井下石，开始在婆婆面前夸大舒怀敏娘家带来的坏处，说他们一家子说不定会被舒怀敏和她娘家连累，被红卫兵划成坏分子。不如让舒怀敏带孩子搬出去住。 之前宁奶奶没想到这茬，她满心以为，一家子能一直团团圆圆住在一起。 宁奶奶舍得儿媳妇，却舍不得孙子孙女。但她经过一番考虑后，还是决定按照大儿媳说的，先让小儿媳带孩子搬出去，等以后没事了，再搬回来。 那时朱红早已让儿子结婚占下房子，舒怀敏和宁馨姐弟还能搬回来吗，难道舒怀敏会让侄子侄媳妇再搬出去？ 不可能。舒怀敏没有朱红脸厚心黑，做不出那样的事。 朱红门都没敲，推门就进了舒怀敏这屋，让舒怀敏和宁馨有点惊讶。 她不是心情不好吗，怎么跑这里来了？ 舒怀敏和宁馨都觉出她可能是来找茬的。 果然，朱红一进门就说开门见山地说：“弟妹，婆婆给你说了吧，让你带宁馨和宁逸搬出去住。” 舒怀敏点点头，“我知道这事，等我找到房子就搬走。” 朱红以己度人，她以为舒怀敏应该不会轻易同意搬家。毕竟家里又没给她们准备房子，她们娘仨搬出去住哪里？ 如果弟妹不同意搬走，她就以大嫂的身份好好说教一番，顺便冷嘲热讽出口气。 没想到弟妹会轻易同意搬家，这让准备好很多说辞的她无法发泄扣出口，心里憋屈得很。 弟妹不会是拖来拖去一直赖在家里吧，这可不行！ 朱红没有轻易放过舒怀敏，她咄咄逼人地追问：“弟妹，你打算什么时候搬家？” 舒怀敏知道婆婆向来心软，不是能想出这种主意的人。在这家里，唯一能想出这种恶心人的点子的，除了大嫂没别人。 舒怀敏是性子好，但她外柔嫩刚，面对大嫂这种爱占便宜，还不说人好的人，她不会让步太多，让大嫂得寸进尺。 宁馨最了解mama，猜到mama肯定不再给大伯娘好脸。 果然，舒怀敏露出一个冷冷的微笑，让朱红看了有点不自在。 “大嫂，我何时搬家就不牢你费心了。你放心，等我找到房子就搬走，绝对不会耽误宁伟娶媳妇。” 舒怀敏的话直击要害，一下子说中朱红心中的隐秘。 朱红还要点脸面，知道她撺掇婆婆把弟妹娘仨赶出家门不光彩，撂下句矢口否认的话：“弟妹，可不是我让你搬走的，跟宁伟结婚没关系。” 朱红说完没等舒怀敏回话，就夺路而逃。 宁馨冷眼看着大伯娘到mama面前找茬，却被mama反击得不自在。有时候宁馨觉得大伯娘真蠢，讨人嫌，老是搅合的家里不安宁。 宁馨知道大伯人还不错，挺照顾她和宁逸，怎么他年轻时就找了这么个媳妇呢？ 有句话叫岁月是把杀猪刀，可能是时间改变了朱红。也许是朱红年轻时脸皮薄，不好意思闹腾，现在锻炼的脸皮厚了，才这样；还有可能是年轻时朱红隐藏得深，没人看出她外表下的真实脾性。 朱红来这一趟，改变了舒怀敏的决定。本来她想等明天去找房子，大嫂这一膈应她，她打算今天下午就去找房子。 没多久，出去玩的宁逸就回来了。因为学校停课闹革命，宁逸这会没在学可上。他也倒霉，刚读初一，就赶上□□，后来学校停课后，一年多没上课了。 宁逸这么大的孩子不上课，也没活可干，就整天在外面跟一群伙伴乱跑乱闹。好在宁逸比较懂事，并没有惹出乱子来。 可能因为父亲早逝的原因，宁逸才比较懂事。他一早表示要像男子汉一样，照顾mama和jiejie。 只是他年小还没定性，难免爱玩，有时会找要好的小伙伴出去玩。 “宁逸，你去哪儿玩了，看你跑得这一头汗，赶紧擦擦，别跟你jiejie一样感冒了。”舒怀敏见儿子跑了一头汗，忙拿起门口脸盆架上的毛巾，给儿子的额头上抹了两把。 “妈，我没事。”宁逸说完，凑到jiejie跟前，悄悄跟宁馨说：“姐，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宁馨看到弟弟宁逸把手伸进怀里，掏出一本厚厚的书来。她接过来一看，竟然是本《红楼梦》。 原来，宁逸看jiejie生病在家无聊得很，他想起刚开始运动时，红卫兵没收了好多书，全部放进一间办公室里。宁逸自己跑到学校，偷偷从里面弄了一本《红楼梦》来。 他觉得jiejie肯定爱看这种书。 “宁逸，你在哪儿找到的？”宁馨并没有觉得惊喜，她怕因为这书让弟弟受连累。要知道这书是禁.书，被视为“封建余毒”的书籍，不是被禁就是被销毁，市面上轻易见不到。 那间办公室的玻璃坏了，他从外面打开窗户，就能爬进去偷书看。其实，这不是他第一次偷书看，他们几个好伙伴，一起偷看过里面的《三侠五义》、《封神榜》等书。 “姐，我在我们学校找的，我偷偷给你找的。”宁逸小声说着，“姐，你快点看，看完把它藏起来，别让人发现。” 宁逸他并没有看出jiejie不开心来，他觉得自己替jiejie找了她爱看的书，jiejie肯定开心。 “你还知道这书不能看，你找它来干嘛，以后别做这种事了，万一让别人看到，把你抓住怎么办，我可不想让你出事。” 舒怀敏听到女儿训儿子，过来一看，原来儿子替jiejie找了本《红楼梦》解闷。 舒怀敏没有大惊小怪，责怪俩孩子，“宁逸也是好心，你好好收着，早点看完藏起来，别让人看见就行。” 她年轻时也看过红楼梦，谁知道现在这个世道竟然不让看了，唉！ 万一遇到个激进的红卫兵，还不闹出事来？宁馨把宁逸好好说了一顿，省得他不知轻重，再办这种事。 宁逸答应得挺好，挺痛快，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照做。 宁馨内里不是多愁善感的青春期女孩，早已过了爱看《红楼梦》的年龄。只是这书好歹是弟弟的一番心意，宁馨就收下了。不过，她打算好好藏起来，最好以后有机会还回去。 第4章 快到中午时，舒怀敏去帮婆婆做午饭，大嫂朱红也在。 舒怀敏跟婆婆提了一句：“妈，等吃完饭我就去找房子，找到房子我就带孩子搬出去。” 宁奶奶并不知她们妯娌之间闹了龌龊，还是大儿媳主动找事，她闷闷地说：“找个好点的地方住，别委屈了俩孩子。” “嗯。” 婆媳三人合作炖了一锅没几个油花的白菜，烧了一锅玉米粥，还热了一箅子三合面馒头。因为宁馨病了，宁奶奶特意给她炖了碗鸡蛋羹。 快到饭点时，上班的宁家昌、宁伟回来了。 宁伟很幸运，他早两年毕业，成了厂里的临时工，正儿八经干上三年就能转成正式工，再干满一年，他就涨工资，端上铁饭碗了。宁杰高中没毕业，就被闹得停了学，他还没找到合适的工作，经常往外跑，不知道在干嘛。 当时闹得厉害时，宁雪、宁馨正好读高一，转眼也没学可上。 宁家的孩子都能上学，还是因为有舒家这个亲家的原因。因为亲家是中医世家，家里比较重视孩子学习，所以宁奶奶宁可日子紧巴点，也都让孩子念了书。 老大家现在就靠宁家昌和宁伟撑着，老二家宁家瑞的抚恤金，还有舒怀敏工作着，养活俩孩子也没问题。说起来，老大家有三个孩子，朱红又没个正经工作，搅合在一起过日子，还是老大家沾光多。 偏偏朱红不这么想，她见婆婆偏疼老二家的孩子，老是觉得自家吃亏。 这顿饭，宁馨见到了所有的家人。 大伯是寡言少语的性子，他心里有侄子侄女，每次给自家孩子买点东西，也少不了给侄子侄女买。只是他不善言辞，笑容还少，家里的孩子都跟他不太亲近。 也就宁馨重活一世，此刻的她才体会到大伯默默无闻的关爱。上辈子因为大伯娘出主意让他们一家搬走，宁馨还以为是大伯的意思，误会他好久。 既然懂得大伯的心思，以后宁馨也会多照顾大伯。至于大伯娘，还是算了，她那人，宁馨摇摇头，不再多想糟心事。 至于比她大几个月的堂姐，两人也不是一路人，宁馨现在没了前世拿宁雪当亲姐妹的感情。 宁雪这个人，有点神经质，脾气还随了大伯娘，上来一阵儿，对宁馨挺好，跟亲姐妹似的处着；过一阵儿，她又故意不搭理宁馨，就像两人闹了矛盾一样。问题是宁馨根本不知道哪里惹到这个大她几个月的堂姐。 宁馨一向不懂宁雪的想法，也懒得猜。想起宁雪下乡时办的那些事，宁雪就不想搭理她。 就像现在，宁雪看到宁馨面前摆着一碗嫩滑的蛋羹，“馨馨，你今天有口福了，能吃上蛋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