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
大伙笑道：“行行。” 王铁头之后是赵江, 他的介绍如出一辙：“我叫赵江, 是赵庄的, 我家兄弟五个。” 其他几人, 一个叫赵大河, 是赵江的堂兄弟；一个叫李大柱, 一个叫孙富贵。这几个年纪相仿, 平常时有来往，是一群好哥们, 有活一起干，有饭一起吃。 这几个小伙子嘻嘻哈哈地自我介绍完毕，就剩下张威荣。张威荣神色已比之前平静许多，他微微一笑，道：“我也是王家村的，不过跟王铁头不一样的是，我家是十六年前才搬家到此的，我两个弟弟两个meimei。”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才用略显沉重的语气低声说道：“我亲娘不在了，在我一岁的时候出了意外……” 刚才还欢乐的气氛一下子低沉下来，其他人也想安慰他但又不知说什么好。平氏一脸同情地道：“可怜的孩子，你娘咋就不在了呢？唉……” 张威荣的嘴角扯出一丝艰难的笑意：“没事叶婶，都这么多年了，我早已经习惯了。”说完，他主动转移话题：“大家吃完饭了，开始准备干活吧，天黑前我们还得回家。” 众人一齐起身：“对对，该干活了。” 众人上屋的上屋，刷墙的刷墙，修门的修门。 一个多时辰过去，茶寮的这三间破屋子已经十分像样了。屋顶上铺上了厚厚的新鲜的茅草，门窗已经能勉强关上，屋角处支了几根粗壮的木棍顶住，裂开的墙缝里也刷上了新泥，屋子里凸凹不平的地面也被填平了。 张威荣修完屋顶，又下来带着王铁头和赵江一起垒了两个锅灶，还帮忙疏通了一下烟囱，烟囱里的黑烟把他的脸弄得跟大花猫似的，惹得叶木莲偷笑不已，就连叶木青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笑毕，她又去打了一盆水，拧了一方布巾递给他。张威荣怔了一下方接过来，他一面用布巾胡噜着脸，一面悄声问道：“我一直想问你，你、你今年多大了？” 叶木青不知道他用问这个有什么意图，就笑着反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张威荣也跟着笑，“不做什么，随便问问。” 叶木青不答反问：“我也随便问问，那你多大了？” “今年十七。” 叶木青有些惊讶地道：“才十七？”才十七怎么就长得着急成这样？ 张威荣有些无奈地摊手：“我没骗你，不信你问问铁头他们。我就是长得老成些。” 叶木青一时不知接什么话好，只好说道：“长得老成也挺好，等到你三十的时候还是这样，不显老。” 张威荣的嘴角逸出一丝苦笑：“希望如此。” 他们说话的时间并不多，那厢平氏又转过来了。 张威荣赶紧溜走，继续卖力干活去了。 平氏走近了问叶木青：“木青，你俩刚才聊啥呢？” 叶木青道：“他脸上蹭上灰了，我叫他洗洗。” 平氏“哦”了一声，也不知信了没有。< 叶木青接着跟平氏商量：“娘，我们晚上再留他们吃一顿饭吧。” 平氏皱皱眉头：“还留哇？” 叶木青连忙解释道：“你看看，人家非亲非故的过来帮咱们忙，咱们管两顿饭不是应该的吗？娘你一向都是个大方的人，跟我奶可不一样。可别留下小气的话把给别人。” 平氏的心都在痛，她当然比婆婆大方，可是这几个小伙子实在太能吃，关键是她家也没啥东西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呀。 叶木青道：“晚饭不用像中饭那样，可以简单些，一会儿让我姐去擀面条，再去买点rou，泡些干豆角做蒸面。” 平氏想了想也就随她去了。 叶木青这次自己去镇上，为了防止叶荣檀这个跟屁虫，她是偷偷离开的。 镇上离村子并不远，走一阵就能到。她正好趁着这个空闲，散个长步，顺便思考一下今后的路该怎么走。 按她的设想是，这块地已经买下了，本来是该建房的，可是她家本金有限，除掉买地的钱也没剩多少了，盖砖瓦房肯定不够，但这破房子又怕支撑不久。要不就先修该些几间茅草屋和木屋，搭个茶棚之类的，等开春以后就先把生意做起来，开个乡村小酒肆之类，当然，初期生意肯定不怎么好，她还可以稍带干点别的赚钱。春天卖花卖篮子，夏天卖草帽，只要肯用心用脑，一定会寻觅到合适的商机。 叶木青一边想着一边走路，不知不决间就到了镇上了，她找到rou铺，割了二斤肥瘦相间的rou，又到旁边的药铺买了些可以当调料的药材，镇上就那么大也没什么可转悠的，她也没多逗留，买完东西就往家走去。 到家后，叶木青便开始帮着叶木香做饭。叶木香在擀面条，叶木莲在烧火。叶木青一进棚子，叶木莲就看着叶木青狡黠地笑，“哎，木青，你去镇上后，那个张威的问了两次你去哪了，你说好笑不？” 叶木青还没来得及回答，叶木香先道：“木莲，别瞎说八道，三妹年纪还小呢。” 叶木莲吐吐舌头不说话了。 叶木青觉得叶木莲是人小鬼大，再仔细一想，按照古代的标准，好像也不算小了。她今年十二了，叶木莲都十四了，有的甚至都成亲了。 晚饭确实比午饭好做多了，只是用大锅把面条一蒸，再把rou炒一炒，加上水和干豆角一起小火炖上一会儿，然后连菜带汤汁一起浇到蒸面上，再拌匀就行了。 一大面锅蒸面，再做上一盆酸辣汤，虽然简单，但也足够美味，把这几人仍旧撑得肚儿圆。 晚饭后天也麻麻黑了，这些人不得不告辞回家。 叶二郎看着焕然一新的房子，想着这些人非亲非故的却来给他们帮忙，心中自是感激不尽，他不善言辞，除了让人多吃饭外，就是把他们送出老远才回家来。 叶二郎回来不住地向儿女感慨：“世上还是好人多呀。这些人真帮了咱们的大忙了，个个都是干活好手。” 平氏笑道：“是呀。几个小伙子个个都不错。尤其是那个张威荣，样样都拿手。嗯，王铁头也不错，人憨但干活实在，赵江也错。” 平氏议论品评着这几个小伙子，叶二郎话不多，多数时候是在附和平氏。 大家一边说着闲话一边收拾屋子，其实也不用怎么收拾，他们干完活后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 门能关上了，窗户也能撑上了，也不用担心屋顶漏雨和墙缝里灌风了。一家人终于睡了一个安稳觉。 房子修好后，大家的一大担忧了却了，精神头更足，干活更加卖力。 房前屋后的荒地开垦了，各种蔬菜种子撒上了，叶木香叶木莲想法设法弄来各式花种也撒上了。叶二郎还载了几棵果树。 寒冬已过，春天要来了。 第七十九章 花开 春来万物复苏, 路上的枯草开始返青，柳树梢头绽放出点点鹅黄的嫩芽, 广袤无际的麦田宛如青色的大海, 春风一吹，绿波荡漾。麦田上空是碧蓝的天, 白云如絮, 半空中时不时飘过一只纸鸢, 惹得叶荣檀时不时地仰着脖子看。 田间小路上，叶家姐妹三人嘻嘻哈哈地说笑着打闹着跑过，她们来田里挖荠菜。 这时候的荠菜十分鲜嫩, 挖回去洗净或是凉拌，或是煮面, 或是包包子包饺子都好吃。 三姐妹, 叶木香走在最前头, 叶木莲在中间, 叶木青落在最后。此情此景, 让叶木青不由得想起去年春天的时候, 也是在田埂上, 她被那个牙尖嘴利的二姐教训数落, 那时候, 她初来此地, 满心地茫然。仅仅一年过去, 一切都不一样了。 叶木莲走了几步，看叶木青又落在后面, 就忍不住回话叫她：“木青，你发啥愣呢，快走呀。” 这时，叶木香发出一声惊呼：“这里有一大片荠菜。” 叶木莲提着篮子快步赶上，叶木青笑了笑也追了上去。 果然有一大片荠菜，又嫩又干净。 姐妹三人蹲下来用小铁铲小心地铲荠菜，抖落抖落土再放回篮子里。 叶木莲的嘴向来闲不住，一边挖菜一边八卦：“哎，你们俩见着三婶的孩子了吗？长得那么丑，还天天炫耀，三句话离不了她的宝贝儿子，我真受不了。” 叶木香客观地说道：“小孩子小时候都丑。荣檀刚出生时也是跟小猴子似的。” 叶木莲不满叶木香替三婶辩护，撇撇嘴道：“反正她家的就是丑。” 叶木青道：“我还没怎么看呢。” 叶木莲说：“你要没看就别看了，反正也没啥好看的。” 叶木莲继续八卦老宅和村里的事，叶木青却在想着别的事。突然，她插话问道：“你们说，我把荠菜洗干净了拿县里去卖怎么样？” 叶木香惊讶道：“咱这遍地都是，会有人买吗？” 叶木莲也不太相信有人买：“真要有人买，这附近的村民还不卖疯了呀。” 叶木青一想也是，这可是古代，野菜遍地都是，可不像后世那样成了稀罕物。可是，她心里总有些不甘心，总想着要做些什么，只是一时还没有头绪。 很快，姐妹三人就各挖满了一篮子。三人提着篮子往家走去。 她们还没到家，叶木青就远远看到家门口停了一辆驴车，车上的人不是旁人，正是好久不见的大姑和姑父。 叶木青心里激动，用力的挥着手，飞奔过去迎接，叶木香和叶木莲也快步跟上。 三人一齐叫：“大姑，姑父。” 大姑和姑父一脸慈祥地望着三姐妹笑，叶大姑说道：“你爹也真是的，你娘生病，你们分家这两件大事都没告诉我，即便他没空，你也该去告诉我呀。” 叶木青笑着答道：“我娘生病时，家里缺人，一时走不开，接着就是分家，又是修房子又是开荒地的，这不，刚落停了，我正准备过几日就去看看你和姑父呢。” 叶大姑默默叹息一声，她心里明白着呢，八成是这个懂事的侄女怕自己夹在爹和弟弟中间难做人，不想让她为难，所以才没说。 叶姑父看看门里的大锁，问道：“你爹你娘都不在家？” 叶木青忙说：“他们下地去了。你瞧我光顾说话，都忘了让你们进屋了。” 叶木香赶紧去拿钥匙开门，领着叶大姑和姑父进屋。 眼下，她们的新家已经比最初搬来时像样了许多。三条腿的桌子变成四条腿了，凳子也新做了几个，屋里摆设什么的虽然都是东拼西凑的，但却摆放却十分整齐，地面平平整整，打扫得干干净净的。两间旧屋子被两道竹墙隔成了三小间，中间是厅，两边是住的房间，西边是平氏和叶二郎叶荣檀住，东边是三姐妹住。 叶大姑打量着屋里摆设，再瞧瞧这破旧的房子忍不住又叹起气来。心道，娘也真够狠的，就这么忍心把二弟一家子赶出来。但是，她是嫁出去的姑娘又能说什么呢。 叶大姑安慰叶木青：“你们搬出来也好，远离了那些事，落个清净，你爹虽不爱言语，但是能干，你娘……精明又利落，你又是能挣的，你们家穷不了多久。” 叶木青笑道：“大姑跟我想到一块去了。分了家是暂时苦点，但落个自在。虽然老宅里都是亲的热的，但人多了难免心不齐，什么样的想法都有，干点什么事缩手缩脚的。” 他们说着话，叶木香上来倒了茶，不多时，平氏就从田里回来了。 平氏此刻是红光满面，步履生风，一见了大姑姐夫妻俩，就敞开嗓门招呼道：“大姐，大姐夫，可把你们盼来了。” 平氏一见到叶大姑，便上前拉着她的手，像竹筒倒豆子似的把江氏以及老宅的人怎么虐待抛弃她的事全说了出来。 “大姐啊，你差一点就见不到我了。我生了一场重病，咱那狠心的娘不知听信了谁的谗言，硬要把我赶出来，你说说我的命有多苦……” 叶大姑一边认真听着一边好声安慰。平氏越说越来劲，说着说着竟抹起了眼泪，仿佛她真的大病过一场似的。叶木青在一旁看着不觉又佩服她娘的表演功底了。 等平氏诉完苦，叶二郎也回家来了。叶二郎不像平氏这么能说，只是打了声招呼，跟刘富良时不时地说几句闲话而已，主要是平氏一直在说。 叶木青忍不住提醒她娘要适可而止：“娘，我刚刚已经跟大姑说过此事，你就别老提了，免得又触景生情，你自己哭，大姑和姑父也跟着难过。” 平氏抹抹眼泪，转哭为笑：“行行，我不说了，我这不是见到亲人，忍不住把心里的委屈说一说嘛。” 叶大姑笑了笑，按了按平氏的手安慰她，她看了看叶二郎和平氏又看看刘富良，接着慢慢说道：“二弟，二弟妹，你们六口人住两间屋子着实太小了，我听说老宅你们住的房子不是给老大家和老三家了吗？他们也给钱了，要不，你们再起两间新屋，不够的钱，我跟你姐夫先垫上。”叶大姑是被娘家亲戚借钱借怕了，平常一提钱就习惯性地岔开话题，哪里像今天这样主动提起？说到底还不是看在叶木青这个侄女份上？ 叶大姑主动提起，而且还是当着刘富良的面提的，这让叶二郎和平氏十分惊诧，惊诧过后又是欢喜。有人主动借钱给他们当然是好事。 平氏眼珠子骨碌碌一转，连忙说道：“盖次房子不容易，要盖就盖三间新房……” 平氏还没说完，就被叶木青截断了话：“娘，依我看，还是先盖几间草屋或是木屋吧。一是因为咱家积蓄少盖不起太好的；二是荣檀还太小，离他成家还差十来年呢，到时新房子也变旧房子了，还不如等等再盖。”叶木青想的是即便大姑主动借钱也不能狮子大开口吧，而且，少借了些还行，要是大张旗鼓的去借，被叶家的其他人知道，说不定也都来借，到时候，大姑借谁不借谁？这方方面面的一考虑，叶木青还是觉得他们应该低调一些。 叶大姑主动开口后，见平氏那架式，以为是要狮子磊开口，心里正忐忑呢，正好叶木青从中打断了平氏的话，说得有理又有据，这孩子，真是又体贴又懂事。她忍不住用赞赏的目光看着叶木青，刘富良也跟叶大姑是差不多的心情。 他接过叶木青的话说道：“我觉得木青想得挺周到的，你们可以先盖几间住着，以后，再慢慢盖好的。” 叶二郎倒也同意这个提议，点头道：“咋样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