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这么闹了一下，林沅的心情总算好了些，不过在车子行驶出军区范围不久后，看着所过之处越来越破败荒凉的景象，她脸上的笑意很快就褪的一干二净。 a省距离余岚县其实也不过上百里，林沅本来以为余岚县的情况就已经够糟的了，可看着车外的景象，却发现这个地方受的灾比上林村还要严重的多。 因为干旱缺水土地干裂，本该是满目翠绿的季节，可地里愣是连生命力最是旺盛的杂草都看不着几棵，而那些个一闪而过饿得走路都在打摆子的老农更是让林沅看的心惊rou跳。 道路上尘土飞扬，不多时就把军绿色的车子染成了灰扑扑的土黄色，而随着车继续向前开，道路两边的树木也渐渐斑驳起来，不少树上的树皮被剥掉，只剩下光秃秃的主干。 看着这样的情况，就连生性乐天的陈小战士都开始沉默下来。 林沅以前曾听说过这个年代不少人饿急了会啃树皮吃观音土，可毕竟没亲眼看到过，上林村又因为保住了大半的粮食还没有落到这样绝望的境地，因此她对三年大*饥荒已经来临其实一直没有切身的感受。 可看着那一排排被剥的光秃秃的树干，挖光草根的地表，还有饿得只剩一把骨头却像个行尸走rou到处寻东西填肚子的人，林沅对这是什么样的年景终于有了清醒的认知。 没有了想象的刻意美化，残酷的现实让她觉得自己方才心里的那点子哀怨都显得极为可笑。 几个正跪在路边挖草根扒树皮的孩子看着开过来的军车，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急忙爬起身就开始追着车跑，期待能要到些吃的。 看着追在后面跑的那群孩子，对上他们充满渴望的目光，林沅这下子连嘴里的梅子都觉得难以下咽了。 追着车跑的几个小孩子本就饿得没多少力气了，其中一个年纪小的跑着跑着脚下一软就摔倒在地上，牵着她跑的年纪稍大些的女孩也差点被带倒。 见meimei摔倒，她也顾不上去追车了，慌忙的去拉meimei，就怕她跟邻居二妞似的倒下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林沅听着对方的哭声，见那个摔倒的小女孩似乎快不行了，她顿时有些坐不住的喊了停车。 陈征见她爬到一旁的座位，似乎是打算把军嫂们给她准备的吃食都拿出来，原本想说些什么，但看到那些孩子饿得就剩一口气了，到底没有拦着她。 见她把吃的全拿了出来，陈征虽然挺高兴小姑娘心好，可想到如今到处都在闹饥荒，怕她家中也断了粮，回家还不一定能吃上饭，就想给她留下些。 林沅自然是不缺东西吃的，她空间里有她奶买的一堆粮食不说，还有先前从那两个货车司机那里弄到的上百只鸡鸭，省着吃都够她跟她奶吃好长时间的。 军嫂们给她准备的食物虽然不少，可没了这些东西也不会给她造成影响，而分给这几个快饿死的孩子，说不定就能救下他们的命。 尽管林沅知道，大*饥荒短时间不会结束，缺粮的状况还会继续恶化下去，她分的这些东西也只够让这几个孩子多活几天的，他们可能根本就无法撑到饥荒结束。 可知道是一回事，但有能力救却不救，眼睁睁看着这么小的孩子饿毙在她跟前，她也做不到。 还在追着车跑的其他孩子见车居然真的停下来了，原本几乎绝望的他们顿时精神大振，脚上也有了力气。 见林沅想下车，陈征怕这些饿急了的孩子万一伤着她，就没同意她下去，只自己提着一兜东西下了车。 落在后面正抱着快咽气的meimei哭的小姑娘见从车上走下来个绿军装，手里还提着不少东西，她顿时摸了一把脸上的泪，顾不得哭，抱着meimei跌跌撞撞的朝前跑去。 陈征见这几个饿极了的孩子朝他扑来就要抢他手上的布兜，吓得急忙把布兜提高了些，看着这些饿的眼睛绿油油跟狼崽子似的孩子，他叹了口气，没有太苛责他们，从布兜里掏出几个馒头给他们分了。 那几个孩子见到吃的抓过来就往嘴里塞，狼吞虎的噎的直翻白眼，陈征怕他们再把自己噎死，急忙掏出水壶给他们喝了口水。 林沅在陈小战士分完东西后，确定不会有危险了也下了车，看见方才那姐妹俩此时就跪坐在一旁的地上，年纪大的顾不得吃东西，只是一个劲儿的往meimei嘴里塞，见meimei都没力气把东西咽下去了，急得直哭。 林沅从正喝水的孩子手中抢过水壶就朝那姐妹俩跑去，可到手才发现水壶里的水居然已经见底了，她心中无奈，只得趁其他人不注意的时候往水壶中添了些灵泉水。 灵泉水有强身健体的功效，等林沅给小女孩喂了两口水，没多会儿就见她嘴巴动了动开始吞咽，这才松了口气。 瘦骨嶙峋的小姑娘见meimei能咽下去东西了，顿时喜极而泣，忙不迭的跟林沅他们道谢，见她还要磕头，可把陈小战士给吓坏了，他这是解放军战士可不是地主老爷，哪能让个孩子给他跪下磕头。 陈小战士见天色已经不早了，想到他们在这停了有一会儿了，怕万一把大人也给招了来，就不敢继续耽搁，拉着林沅就回了车上。 林沅扭头看着还站在路边冲他们挥手的姐妹俩，忍不住叹气，虽然她刚救下了几个差点饿死的孩子，可她却半点都高兴不起来，因为她不知道他们又能活多久。 仅仅是‘活着’这俩字，对于这个年代的人来说，似乎格外的艰难。 林沅没什么精神的窝在车坐上，眼看着马上就要进入余岚县的地界了，不得不强打起精神，尽量不让自己去想那些无能为力的事情。 而就在林沅终于回到余岚县时，县公安局关于她被拐案件的追查也有了重大进展。 时间退回到前一天晚上，林大安到了政府大院被告知赵县长去了省城开会，要三天后才回来，无奈之下只得又转回公安局。 公安局倒是分出了好几个人手帮忙找人，可他们忙碌到大半夜，连附近的几个村子都搜查了还是没有半点线索。 眼看着大伙儿都疲惫不已，负责这次案件的刘公安只能暂停四处寻人的举动，准备等天亮再继续，也把跟着忙活了大半夜的林大安劝了回去。 林大安回到家没看到他媳妇，就知道可能是在老太太那里没回来，于是转头就又去了林家。 到了林家，见是他媳妇姜淑香过来给他开的门，林大安刚要问老太太的情绪怎么样，就见他媳妇冲他摇了摇头，又指了指房间。 林大安进了屋才发现，此时的林家不止他媳妇和罗家人在，就连往常不怎么登老太太门的林明海和李玉芬也来了，只是那夫妻俩正一脸尴尬的在一旁站着，表情也是讪讪的。 林大安心想林明海虽然有些白眼狼，这回他继母这边出了事他好歹没装不知道，还晓得上门看望。 不过林大安很快就发现屋里的气氛不对劲儿，因为老太太此时正瞪着林明海和李玉芬，那咬牙切齿的模样显然气的不轻。 林大安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急忙看向他媳妇，小声询问：“咋了这是？” 姜淑香见丈夫问了，刚准备开口回他，就见老太太弯腰抓起一旁的板凳就朝林明海和李玉芬打去，屋里的其他人顿时被狂暴的老太太吓了一跳。 第37章 李玉芬见老太太提着板凳朝她砸了过来，尖叫着就往丈夫身后躲，这下子原本主要奔着她去的板凳顿时就把林明海给砸了个结实。 林明海不止身上疼，还被他媳妇那完全不顾及他的闪躲气的肝疼。 可这到底是他两个孩子的娘，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挨打不管她。 “娘你要打就打我吧，是我没管教好媳妇，玉芬她不会说话，您把她的话当屁放了，别往心里去，她都是胡说的，小乖肯定能找回来！” 老太太正在气头上，根本不想听林明海和稀泥，看着躲在林明海身后的李玉芬，手痒的只想打人。 什么叫‘怕她一个人住不放心，要搬过来照顾她’，什么叫‘就算小乖找不回来了也不碍事，你还有大丫这个孙女’？！ 敢咒她孙女回不来，这让老太太对李玉芬的新仇旧恨都涌了上来。 她连林明海这个继子都彻底恨上了。 以往她虽然对这个继子觉得心凉，到底不恨他，可这会子他侄女都不见了他还带着他媳妇过来扎她眼，由着他媳妇说这些戳她心窝子的话，老太太心中就一阵恼火。 “带着你媳妇给我滚出去，你难不成也跟你媳妇想在我这住下还是咋地？你是不是也巴不得小乖找不回来，巴不得老婆子我早点死？你跟你媳妇不把我气死不甘心是不是？” 林明海听了老太太的怒斥连忙喊冤，他是真觉得自己冤啊，他侄女丢了他也跟着找了半天，可他又不像大安是个大队长，有本事人面也广，能帮着跑前跑后地找人。 丢的是他侄女，他怎么可能不急！ 他还担心老太太受不住打击，就跟他媳妇过来看一下情况，可他哪里能料到他媳妇说的话这么戳心，直接把老太太给气炸了。 老太太哪里会听他解释，心情焦躁到极点的她直接把人给扫出了门，看都不想看他们一眼。 “这老太婆真是，我方才都是实话实说，这以往丢了的孩子能找回来的又有几个，我那么说只是想让她做好心理准备，又想她丢了孙女以后没人陪觉得寂寞，就想咱们一家子都搬过来照顾她，这明明都是好心。” 林明海蹲在院子外对着合上的大门一脸懊恼，此时又听李玉芬在耳边嘀嘀咕咕个不停，忍不住叫她闭嘴。 也不怪老太太这么生气，她说这些当别人都跟她一样蠢看不出她是幸灾乐祸还是咋地？ 李玉芬被丈夫吼了一通，只得悻悻的闭上嘴，见林明海一脸丧气的蹲在那里，被蚊子咬了好几口的李玉芬挠了挠被咬出来的疙瘩，就准备回家。 可林明海怕自己再对着她会忍不住揍媳妇，就一脸不耐烦的冲她挥了挥手，将人赶走。 李玉芬撇了撇嘴，自从那回打过架，她这男人是越来越不跟她一条心了。 李玉芬干脆就不管她男人，他爱在这里蹲多久就蹲多久，喂蚊子她也不心疼，麻溜儿的转身就走。 折腾到大半夜，他不嫌累，她还觉得自个儿困了呢。 李玉芬自顾自的往家走，还没走出多远就再也按耐不住的笑了起来。 在得知她继婆婆宝贝的不行的小崽子可能是被人给拐了后，她就高兴的差点笑了出来，亏得顾忌着人多她才努力让自己绷住，没被人看出来。 李玉芬觉得老天爷肯定是听见了她的心声，不然咋能就让她心想事成了。 那小崽子是老太太的心头rou，要是她没了这老太太还能撑得住？ 李玉芬巴不得林沅再也找不回来，好叫老太婆受不住打击倒下，哪里乐意去哄那老太太开心。 想到那敞亮的砖瓦房还有老太婆存的那些家底儿可能要不了多久就都是他们家的了，李玉芬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邓小娥这会儿刚摸着黑从外面回来，乌漆嘛黑的夜里猛地听到这么诡异的笑声，险些没被吓死。 好不容易压下喉咙里的尖叫，等近了些发现那不是什么鬼怪，而是李玉芬那婆娘在笑，可把邓小娥给气的不轻。 “李玉芬你这婆娘是不是有病？人吓人吓死人知道不？三更半夜的不回家睡觉你笑个屁啊？！” 李玉芬被迎面撞上的邓小娥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通，本来的好心情都被搅和了干净，凭白被骂，她心里也不爽的很。 “我笑碍着你啥了？你说我三更半夜的不睡觉瞎溜达，你也没好哪儿去，我这么晚没睡好歹是有原因的，可你这么晚才从外面回来又是咋个说法，干啥见不得人的去了？！” 邓小娥正心虚呢，见李玉芬怀疑她，立即就刺了回去：“我当然是去县里想办法救自家男人，你以为我跟你似的那么没良心，对自己男人都不上心！” 李玉芬对她的说法嗤之以鼻，反正她是不信邓小娥对张明发能这么死心塌地，都进了局子还一心想捞人。 “我看你不是去救你男人，而是找野汉子了才对，不然三更半夜的，你救的哪门子男人？” 李玉芬说完就打量起邓小娥，虽说她觉得邓小娥长的忒磕碜，白送都不一定有人要，可她这大半夜的从外面回来，鬼鬼祟祟的绝对有可疑。 这年头偷汉子搞破鞋可不是什么好名声，邓小娥听李玉芬这婆娘居然敢胡说八道往她身上泼脏水，觉得她嘴太臭，简直恨不得撕了她的嘴！ “哎呦嘿，你还气上啦？我就是说个玩笑，你咋还当真了呢！其实吧，这年头男人眼光都挺高，就你这墩子样儿的，啧啧，放心，我误会谁都不能误会你，知道你清白着呢。” 李玉芬把邓小娥讽刺了一顿，见她气的浑身直抖，顿时就笑了起来，方才凭白挨了顿骂的怨气也就散的差不多了，就懒得再跟她斗气，准备回家睡觉去。 可听着李玉芬那老母鸡似的笑声，邓小娥觉得自己脑子里一根弦啪地就断了，她最恨人说她长的丑，李玉芬这是戳了她的肺管子。 邓小娥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这会子哪里还能忍！ 嘲笑完了她还想走，没门！ 把背上的袋子往地上一丢，邓小娥举着爪子就朝李玉芬脸上挠去！ 林明海蹲的双脚发麻，刚要起身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他媳妇的尖叫声，顿时吓了一跳，拔腿就朝那边跑了过去。 林家堂屋里大家正说着话，这会也都听到这一声尖利的叫声，小花娘听出这是李玉芬的声音，不由一脸嫌弃的撇了撇嘴：“这三更半夜的，也不知道那婆娘又在生什么瘟，都别搭理她。” 刚刚骂过一场的老太太本就没什么精神，自然不耐烦知道李玉芬又在闹什么鬼。 看着时间已经很晚了，也不能叫人一直跟着她熬着，老太太就让大安他们都各自回去休息。 林大安也确实累的不轻，就决定先回家睡一觉。 可还不等他出了林家院子，就听见外面的动静闹得越来越大，这下子就连村子里原本已经睡下的人家都被闹了起来。 林大安听得实在不像样，顿时气急，也顾不得回家睡觉了，就气冲冲的直奔过去。 这会儿的外面可热闹得很，不少被惊醒的村民骂骂咧咧的也跑了出来。 见李玉芬跟邓小娥打在了一起，林明海在一旁拉架还被两个女人给反打了回去，场面好笑又滑稽，就都精神百倍的围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