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秒针指向十二,下课铃准时响起。 周漾动作迅速,从桌底踢出篮球,准备拎上喻子洲离开教室,可余光瞥见林软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他挑眉问,“有事?” 两人四目相对,林软短暂晃神。 她很快摇头,然后又莫名点了点头。 紧接着,她从桌洞里抽出物理书,小脸绷着,一本正经对周漾说道,“下一节是物理课,我想问你一道题。” 在周漾开口前她补充,“已经上网搜过了。” 周漾目光沉静。 片刻,他突然轻嗤一声,一条腿搭上椅子横杠,单手撑桌,扯过林软的物理书。 他看题速度很快,叼着笔帽,在林软书上唰唰唰地写下解题步骤。 划下最后一个0,他顺手用黑笔末端戳了戳喻子洲,“起来,走了。” 两人勾肩搭背,很快离开教室。 林软看了看书上未干的笔迹,抬头望向周漾背影,又要走神。 这时,身后有人搭上她肩,“嘿”了一声,她下意识转头看—— 原来是顾双双。 顾双双见林软回头,一脸懵懵的,眼里沁着水雾,忍不住伸手去捏她脸蛋。 “你脸也太软了吧,起来了起来了!发什么呆呢,陪我去厕所。” 林软捂着被捏过的半边脸,被顾双双拖起来往外走。 顾双双和林软一个寝室,为人开朗大方,善于交际。 开学的时候,她特意提前到校了两天,一来想在班主任面前留个好印象,二来想跟室友搞好寝室关系。 可来得早的两个室友是初中同班同学,两人特别熟,一直同进同出。 一段已经成熟的友谊里,再插进第三人,总有些格格不入。 尤其是在四人寝室,室友关系再好,似乎也难免会出现两两更为亲密的情况。 顾双双识趣,早早退出,而林软就这么毫无预兆的,被顾双双拐到了友谊的双人小船上。 *** 课间女厕分外热闹,林软和顾双双在外排队。 走廊正对cao场,林软侧头望去,半眯起眼。 顾双双在一旁问:“软软,李天王布置的思考题你写了没有?我抄了同桌的,你要不要抄一下,等会儿上课可能会叫人回答呢。” “软软,软软?” 顾双双喊了好几声,林软才回神,“啊…双双,对不起,你刚刚说什么?” 顾双双把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 林软听完,摆了摆手,“不用了,我问了周漾。” 顾双双瞪大眼睛,“周漾?” 林软认真点头。 “噢对,我都忘了你和周漾同桌。听说他在长礼很厉害,你们一个初中的,以前认不认识?”顾双双低声八卦。 林软一顿,洗手间有人出来,她转移话题,“有位置了,你快去。” 顾双双转头,也顾不得再问,忙往里钻。 这是三十分钟的大课间,平时要出早cao,可今天老师们开会,就变为了休息。 林软伏在走廊栏杆上等顾双双,目光投向远处篮球场。 不管是在长礼,还是在一中,她都习惯了去人群中寻找周漾的身影,且大多时候,她都能迅速的分辨锁定。 他打球的姿势,下一秒的动作,嘴角上扬的弧度。 像是电影里被分解为一帧一帧定格的画面,无数次重播慢放然后铭刻于心。 远处周漾投球进篮,传来一阵欢呼,林软也不自觉地弯起唇角。 她耳边有初秋稀疏清冷的风,吹入湖里,又泛起涟漪。 *** 回到教室,很快上课铃响,是物理课。 林软将书摆在桌角,轻声叹气。 他们班物理老师是一中有名的拖堂李天王,热衷拖堂三百年不动摇。 这还不算什么,他第一堂课给大家立的规矩才叫震撼人心。 一二三四五六七还分小点展开阐述,语速飞快条理清晰层次分明,林软一度觉得他应该转行去教思想品德。 忽而一阵桌椅响动,微燥的热气和身上萦绕的柚子味道被裹挟着带到林软身旁。 周漾额角有汗珠顺着脸颊边缘往下流,他随意将校服外套搭在椅背上,整个人瘫坐下来,拧开矿泉水瓶,咕隆咕隆喝水,喉结也随之快速滚动。 林软愣了愣,默默别开视线。 她刚翻开书,周漾就轻敲她的桌子,声音很低,“林软,我睡会儿,打下掩护啊,谢了。” “……” 谁给他勇气睡得这么心安理得?摄像头是摆设吗? 林软盯着他后脑勺看了好一会儿,很想用笔尖戳一戳,忍了又忍才没动手。 窗外送来阵阵清凉的风。 李天王在台上讲得唾沫横飞,林软目光落在黑板上,思绪却无法集中。 周漾翻了边,脸朝林软,睡得安静。 他双眼阖着,呼吸均匀,额前碎发被风拨动。 从林软的角度看过去,脸上的细小绒毛也清晰可见。 她脑袋放空,笔尖停在纸上,晕成一团。 嗯……长得可真好看。 不知何时起,教室变得分外安静。 林软抬头,发现李天王的死亡视线分毫不差地落在身侧的周漾身上。 一秒,两秒,三秒。 她若无其事地看向黑板,小身板坐直,时不时低头,装作记笔记的样子。放在桌下的脚不停地踩向周漾。 可周漾和吃了安眠药似的,纹丝不动。 李天王一直盯着他,周身气压很低。 终于,李天王忍不住从粉笔盒里扒拉出个笔头,扔了过去。 但是—— 物理老师也不一定能扔出一条精准的抛物线。 林软盯住在桌面滚动的粉笔头,迟缓伸手,去摸自己额角。 痛觉短暂延迟,触碰的瞬间,她才发觉刚刚被打到的地方,火辣辣一片。 很多同学早早顺着李天王的视线望向周漾,等着看好戏。 可这一刻粉笔头的距离偏差让气氛变得十分尴尬。 隐隐约约,教室里传出了憋闷的笑声。 李天王的脸色越发不好看了。 也不知道周漾是什么时候转醒的,他伏在桌上看林软,唇角往上掀起。 “还不给我站起来!回答问题!” 李天王中气十足,喊得麦克风都发出了刺耳的鸣叫声。 林软皱起秀气的眉头,湿漉漉的一双眼望向周漾,示意他快点起立。 可周漾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还冲她挑了挑下巴。 “那位女同学你还在干什么?!上课不认真听讲还东张西望!” 捕捉到关键词“女同学”,林软愣怔,刚一抬头,又被李天王吼得下意识一缩。 “说的就是你!” 这一刹那,林软脑袋空空,迟缓起身。 她整个人都慢了半拍,直到李天王一顿狠批、最后撂下话让她去教室后面罚站,她才搞清楚状况—— 李天王是拉不下面子,不承认扔错人,所以要将错就错。 林软垂眼,没有争辩,默默合上书本。 转身离开时,余光不经意瞥见周漾一脸的幸灾乐祸。 她脚步一顿,视线对上周漾,又很快偏开。 就像可乐被融化的冰块无限稀释,浅淡苦涩留在舌尖,一瞬间就觉得,变味了。 前所未有的委屈击中心脏之时,也伴随了前所未有的失落。 她站在教室后,像一颗安静的小树。 旁边窗户没关,风阵阵吹来,发丝蹭在脸颊上,有些痒。 李天王没有因为将错就错罚了林软就放过周漾,见周漾醒来,又找由头把周漾骂得体无完肤,斥他去后面罚站。 周漾一句没争,懒洋洋起身,带动桌椅哐当作响。 他往林软身边一站,想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