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知微”俩字,给了科技馆,据说那里的技术已经到了精微的地步。 “且放”俩字归属于王府大宅。 邢可沉吟着取什么名给时正的这所中式庭院,耳边,时正已经说道:“题字挂在书房上。” 既然是书房牌匾,就得弄得文雅些。 问卿、得意、谓我、存在……乱七八糟的名字闪过她的头脑……最后觉得“存在”这个名字给了灵感,司机不是说过,时正身边的人都喜欢找他刷存在感吗? 于是提笔写下“思故”俩字。 我思故我在。 时正最后选了“知微”“思故”“且放”三幅字,吩咐管家从明天起赶制出来,装饰到各处。 知微挂在书房门头,思故刻成景石放在科技馆前,且放挂在王府大院里。 邢可没有异议,只是稍稍感到惊奇。 为什么单独不用“临道”呢。 转头又想,人家的地盘,不管怎样做都是合理的,她没多话,询问去哪里休息。 管家带着邢可来到一个典雅的房间前,指着悬挂在门旁的电话说:“邢小姐有什么需求,就呼叫一下。” 电话的角度刚好对着闭路电视,方便查阅客人居住情况。 邢可道谢进门。 房间里有屏风、美人榻、拔步床、垂纱帘,吊灯用画龛围了起来。 光彩富丽堂皇。 邢可看完了屏风上的画和题诗,又做了几个简单的瑜伽动作助眠,却还是没有睡意。她踱出门来,站在庭院走廊里,看着假山小池,觉得时间过得太慢了。 她很怕晚上,老是失眠。 这大半年来都是这样。 大概夜里不睡的人,白天多多少少总有什么逃避掩饰的吧,白天解不开的结,在夜里慢慢耗着。 没人的时候,深入骨髓的郁痛,就更要命了。 邢可拿出手机打发时间。 大半天没刷微博,热门话题里顶起了一个大v的话:真心喜欢一个人但得不到ta的回应,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看到楼下的回复,她瞬间扎心了。 273赞的回答:感觉自己垃圾得不行。[失望] 191赞的回答:所有的原则都打折了。[心碎] 128赞的回答:唯你最钟我意,唯你不识抬举 50赞的回答:十秒钟看一次手机 …… 邢可看到一条回复,“感谢他没有微博,庆幸他不知道我的微博”,想都没想,手指自动点赞,等她回味过来时,十分寡欢。 她开始有意识的找点别的事情做。 她翻开时正的微信资料,不出意外,朋友圈是空白的,也没有个人痕迹。 他的生活,她想着,不仅是一成不变,而且是一尘不染。 邢可坐在长廊竹椅里,又看了半小时院景,还是没睡意。 她的手里攥着手机,尽管在担心凌到的左臂伤势,犹豫了又犹豫,还是没拨出那个熟悉的电话号码。 就算拨了又怎样,他早就把她拉黑了,一脚踢出了他的世界。 四周太静,不闻虫鸣。 邢可客居在西边,与她遥遥相对的东面,是时正的私人院落。 院子呈回型结构,主人的卧室、衣帽间、茶室、健身房分布在回字的外围建筑里,正对着中间的一座雅阁。 阁子垫了地基,高于所有房间,四面安置玻璃墙,墙外种植扶飒树木,绿意深沉。 今晚有客到访,时正打开悬挂的led电子屏,接收家里各处的闭路电视画面。从一进门,他就调到客院,正好捕捉到了邢可坐在走廊里发呆的样子。 眼前的女孩,跟他在资料照片上看到的,有些不一样。 她本来是尖下巴,大眼睛,雪白的肤色,黑鸦鸦的眼睫,五官配在一起,秀美无暇。再加上修眉下有一道深眼窝,就拉出了上半脸的深邃感。 可是现在,她的漂亮被撑大了一圈儿,表情越来越静郁。 就算她感兴趣了,看着某个东西,眼珠也像是定住了一般,不兴波澜。视线没有焦距,仿佛沉溺进虚空。 这大半年的夜里,她坐在岸墙上看对面的万家灯火,就是这个样子。 时正看惯了她的这种样子,从来不去打扰她。 他走到平时打坐的凉毡上,盘膝而坐,阖目,双手自然垂落膝前,做起了晚课。 画面上的邢可摘起门旁的电话,按下2号键呼叫管家。 通话毫无疑问转移到时正的蓝牙耳机里。 “喂?打扰下。”电话里的邢可满怀歉意,“我想要一杯牛奶。” 时正了然,“睡不着?” 听到是时正接电话,邢可愣了下,“嗯。” “还在担心吗?” 画面里的邢可背向了闭路电视,隐藏起了表情,最后,她还是答应了:“是的。” “稍等下。” 时正走出雅阁,路过客厅时,拿走了管家的手机,见到邢可后,就把手机递给了她。 邢可拿着红果7puls,有些疑虑。 时正报出开机密码,说道:“管家的电话,给凌先生打过去吧。” 看来是自己紧攥手机的样子落入他的眼睛里了,邢可有些不好意思,低下了头。 时正去取热牛奶,借故离开。 回来后,邢可的脸色仍是沉郁的。 他没说什么,递上牛奶,她接过去,却没喝,有些迟疑。 时正的目光落在她的眼睫上,看它一抖,不动声色问道:“怎么了?” 邢可把牛奶放在茶几上,拉过肩包,在里面掏了掏,没拿出什么。 时正依然耐心地看着她。 迟疑了一会儿,她才解释道:“其实,我喝了牛奶也睡不着,我需要的是两片安定。” 通常,她会把定量的药片放在蓝色小药盒里,收进肩包的小袋。今天,凌到扳住她的肩膀,她挣扎着滑落了肩包,大概把小药盒弄丢了,到了晚上,当她焦虑得睡不着觉时,想服药,才发现它不见了。 时正把牛奶重拾起来放在她手上,“趁热喝,吃药对身体不好。” 邢可小口小口喝着牛奶,眼睛定定看着屏风,似乎又陷入了沉迷。 时正拍拍她的头,拉回了她的思绪,“听进去了吗?” “对不起,您说了什么?” “你有没有尝试下,摆脱对药物的依赖性?” 他的声音是温和的,使用了询问语气,醇厚如暖风。 邢可被动的点点头,“我试过。” “结果呢?” “戒药之后,好过一段时间,后来感觉很差劲,又给吃上了。” “什么时候会感觉到差劲?” 每次见到凌到,都是储光光作出事来的时候,平常她都很好。 邢可抿紧了嘴,并没答话。 以时正谨小慎微的性格,他又秒懂了。 裤兜里的红果震动了起来,他站起来稍稍欠身,“如果还睡不着,半小时后来休息室找我。”借机离开。 时正走向客厅,用红果接到了研究所里的电话。 他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在医院接走邢可时,他帮她拾起掉在地上的肩包,看到一个小药盒蹦在墙脚边,顺手捞起来塞进了口袋里。回来后,他就叫管家把盒药送到科技馆去鉴别药片成分,并有种直觉,这药可能给邢可带来了副作用。 研究所里的现象分析师,特地停下了手头的工作,优先鉴别出了结果:内中含有丙咪嗪和阿米替林,属于三环类抗抑郁药。 并非是邢可所声称的安眠药安定。 时正终于懂了,邢可为什么夜里不睡觉,跑去看万家灯火。 她的眼窝,现在陷落得越来越深,脸上从来没有笑容。 她在向所有人隐藏她的状况,隐瞒她的吃药史,对外努力展现最好的一面。 通往客厅的路上,有幽深曲折的回廊。时正站在走廊里,对着夜色沉默很久,一双沉笃若定的眼睛,兴起了不大不小的波澜。 他有足够的耐心,足够的时间去包容邢可,前提是她愿意走出来,走近他的身边。 一段单调的铃声响起,打断了时正的推想。 他摸出自己的手机,接通了司景的电话,“还有什么事?” 司景的嗓音很柔,“我跟着王医生新学了一种按摩手法,能不能请您体验一下?” “你在休息室准备好,我马上就来。”挂断了电话。 休息室里熏起了香氛,准备工作完成,司景调出一首轻缓的小夜曲,通过声控系统放出来。回头看时,时正拿着手机,长腿一迈,已走进门。 她微微笑着,站在沙发床边等他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