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小说吧 - 玄幻小说 - 这个锅我背了![快穿]在线阅读 - 第65节

第65节

    “有,只是药效一般,都是弟兄们平时私下里用的。”

    听见宋戎询问,为首的御林卫连忙点头,取过伤药递给他,又顺口道:“今日天气不好,可是右相的腿伤又犯了吗?”

    宋戎目色微凝,心口莫名一跳,面上却越发平静下来:“怎么,你们也知道?”

    “知道,五年前的旧事了,大抵也是这个时候——陆相那时候还只是在中书省任职,听说是军中出了什么变故,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居然就在宫外的石阶上跪了整整三天。多少人来劝也不肯听,最后还是心力交瘁呕血昏迷,才被送回了府上去的。”

    大抵是想起了那时的情形,御林卫摇了摇头,喟然叹息一声:“那之后,陆相行事做派,便再不复当初了……”

    宋戎如坠冰窟,只觉周身血液都仿佛凝固,只余一片彻骨寒凉。

    对方再说了些什么,他已经无心去细听,手里分明握着伤药,却莫名没有力气转身。

    胸口像是破了个大洞,冷风毫不留情地灌进去,将整颗心冻得生疼,却又像是有烈火在心底灼灼焚烧。

    五年前的冬日,他比谁都更清楚军中出了什么变故。

    边境不安,战事正是最吃紧的时候。大军爬冰卧雪搏命厮杀,一封接一封八百里加急文书送回京城,却都像是石沉大海,赖以为生的粮饷始终毫无动静。

    军中存粮已经告竭,如果因为缺粮而撤军,边境十城势必落入敌手,倘若死战不退,那片皑皑白雪,迟早会成为将士们的埋骨之地。

    冰天雪地下,他亲手斩杀了自己的战马,将冻得发硬的rou一块块分下去,眼中guntang,心底寒凉。

    接着,粮饷却忽然到了。

    都是常年在军中摸爬滚打的,一眼就能看出这次的粮饷显然不同往日。粮垛有大有小,稻米有陈有新,最后实在已经凑不够粮食,甚至塞了满满当当的腊rou面饼。

    刀头舐血过来的硬汉子,见了奔头便立时抛开怨怼绝望。将领们将冻得硬邦邦的饼子发下去,下头的兵卒人手一块,搁在怀里焐软了,合着化了的雪水狼吞虎咽地吃进肚子里。

    有了吃的就不觉得苦,将士们大声谈笑着这次的军粮实在来得不容易,也不知道户部那群家伙究竟抄了几家的粮仓。

    他却没有笑,在那一车接一车卸下的粮饷里,他只看到了拮据。

    银钱的拮据,粮食的拮据——该是怎样的无计可施,才不得不将一切能想到的口粮不遗余力地堆上去,千里迢迢地运过来。

    他那时已久未归朝,还以为是国中生了灾荒,所以才会将军饷拖延到现在。于是对那位远在京城的皇兄彻底没了怨怼,心中反倒生出nongnong愧疚。

    因着这份愧疚,无论此后朝中对军中如何难为排挤,无论叫他去打多硬多艰难的仗,他都再无怨言。

    也正是因着这份愧疚,这一次朝中生变,他甚至没有半分犹豫,便断然千里奔袭回京驰援。

    可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或许完全错了。

    五年前那场雪比今日的还要大,听说整个京城都是银装素裹,不少的文人墨客都即兴挥毫,写下或豪迈或精美的诗文篇章。

    没有人知道,也不必有人知道,千里之外的大军险些被拖延的军饷累得全军尽没,求告无门的年轻官员在宫门外,几乎跪废了一双腿。

    他笃定着宋执澜有一天一定会后悔,会追悔莫及,会痛苦得发疯,却没想到最先后悔的竟然是自己。

    “王爷——王爷?”

    身边担忧的唤声忽然将他从沉思中拉出来,迎上御林卫担忧的目光,宋戎恍惚回神,忽然攥紧了那一瓶伤药,大步朝殿内赶了回去。

    他的脚步越来越慢,神色渐渐平复,走到门口时,眼中水色也已消退。

    定了定心神,宋戎推开门进去,缓步走到榻边,将冻得发僵的双手焐热,才开始仔细地替陆璃涂抹着伤药。

    掌下的皮肤隐约微烫,清凉的药膏被小心地涂上去,执着地一寸寸细致揉开。宋戎胸口起伏越发激烈,手上的动作却反而愈轻缓柔和。

    终于,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了他的手腕。

    那只手上几乎没有什么力道,只是虚虚握着,宋戎的动作却忽然滞住,抬起目光,迎上那双似乎已有所预感的清淡瞳眸。

    “那些军粮——你是怎么凑出来的啊……”

    宋戎深吸口气,抬手抚上他的肩,努力叫自己的语气带上轻松的笑意,却才一开口,就难以自制地显出哽咽鼻音。

    话音孤零零落下去,没有回应。

    琉璃般的清凌瞳眸只是静静望着他,无喜无怒,无波无澜,仿佛在等待着某个早已注定的判决。

    胸口情绪忽然汹涌得难以自持,宋戎再忍不住,一把将那人消瘦的身体拉进怀里,想要狠狠收紧手臂,却又生怕碰疼了他,灼烫的呼吸急促打在苍白的颊侧,视线已然一片模糊。

    该有多绝望,该有多委屈。

    在宫门外长跪不起的时候,心力耗竭呕血昏迷的时候,东拼西凑地补足救命的粮饷,却又生怕不够,往车上尽力塞着一切能想到代为口粮的食物的时候。

    终于彻底明白,做个忠臣诤臣,根本无力左右皇上昏聩偏信,无力更改朝堂腐朽倾颓的时候。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陆璃的时候,少年状元跨马游街,一身抱负,满腹文章。

    在那三日的长跪里,陆璃其实就已经死了。

    活下来的只是一个游魂,一个放弃了自读书识字起就坚持的cao守,放弃了嶙峋傲骨,放弃了立身之本的游魂。

    于是将此身彻底沉入泥淖,再不要什么千古清名。

    怀里的身体忽然颤栗着绷紧,宋戎心口微缩,似有所觉地落下目光。

    那双仿佛永远不为所动的清凌寒瞳里,终于无声落下泪来。

    “清光……”

    屏息抚过他脸颊上冰冷的水意,宋戎嗓音沙哑,语气近乎恳求:“别忍着,不要紧,这里没有旁人……”

    “不是我在哭。”

    当然清楚这时候一旦泄露,宋戎就一定会顺藤摸瓜地弄清楚一切,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有利局面就再也无从挽回。

    苏时涩声开口,用力攥紧对方的衣物,极力克制着过于强烈的情绪,却依然无能为力。

    不是他在哭,是这具身体在落泪。

    心脏悸栗,胸口窒闷,每一寸身体都被激烈的痛楚淹没,寒意悄然临身。

    寒夜漫漫,四顾孑然。

    残破的身体已经无力承载过于激烈的情绪,陆璃死死抵在他颈间,身体隐忍到无声颤抖,终于仓促抬手掩上唇间。

    苍白修长的指间,忽然染上一抹刺目的殷红。

    “没事了,吐出来就好了,没事了,都过去了……”

    拥住那具终于力竭颓然下来的身体,宋戎把人整个护进怀里,一遍遍抚过依然隐约颤栗的脊背,笨拙地重复着单调的劝慰。

    怀里的人渐渐安静下来,静得叫他心生恐惧。小心地将人揽在臂间,低头望下去,确认了那双眼睛里依然有着亮芒,才终于稍稍放心。

    苏时闭上眼睛,抬手按住心口。

    刀割般的痛楚渐渐平复下去,这具身体的最后一点执念,仿佛也已随着那一口血彻底散尽。

    “还没有过去。”

    双目重新睁开,凛冽寒芒回到那双眼睛里,定定迎上摄政王怔忡的注视。

    还没有过去,还没有完成最后的那一步,没有让这副躯体彻底归于尘埃,没有榨干这条生命的最后一点价值。

    他接手这具身体,不是为了因私情而动摇,不是为了一时心软就有所妥协,然后苟延残喘地活下去的。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你不能去做。多年来我一直在打压太子,除非将我斩杀,不然皇上永远都无法确立真正的帝王之威,永远都会活在我的阴影之下。只有杀了我,才能彻底肃清朝堂风气,一扫先朝旧弊,才能叫那些蠢蠢欲动的手缩回去。”

    冰雪般的清寒目光径直落入黑沉的眼底,那具伤病交加的身体忽然迸出不容违逆的强横威严,攥着他的手越发用力,仿佛要勒进骨骼,血rou交融。

    “我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一步,宋戎,你不能毁了它……”

    听见对方清晰地叫出自己的名字,宋戎的身体一颤,被握着的手骤然攥紧,炙烫的心口终于无限冷下去。

    他有无数理由去留住陆璃,去替他洗清罪名,帮他昭雪,叫所有人都明白他的苦心和牺牲,可这一切,却都抵不过对方的那一句话。

    陆璃走到今天这一步,才真正是煎熬心血,殚精竭虑。

    这是一条早就定好了结局的路,如果他非要强行更改,才真的会叫对方的苦心谋划毁于一旦,那时的陆璃即使活下去,也已然毫无意义。

    眼前的人显然已经到了极限,目光却依然执着地凝在他身上。

    “我明白了……你放心,我不会再插手了。”

    宋戎的心彻底沉下去,胸口再不剩半分热气,语气却仍极温和,忽然向前倾身过去,将人重新拥进怀里。

    “清光,我从没告诉过你,十三年前我们在京城见过一面——那一面,我至今仍难以忘却分毫。”

    听见他的保证,那双眼睛里苦苦支撑的光芒忽然一闪,终于暗淡下来,于是冰消雪融,只剩下平和的疲惫释然。

    像是忽然放开了所有的戒备,也放下了所有苦撑的支持,陆璃温顺地靠在他肩头,安静地听着他的话。

    那双眼眸里的锋芒终于柔和下来,却也一并暗淡了所有的耀目光华。

    迎上他安静的目光,宋戎哑然轻笑,温柔地抚上苍白清秀的眉眼。

    “自那日起,我便时常在想,宋戎自幼无甚大志,此生若能与他朝暮,便不算虚度。”

    他的掌心尽是粗砺兵茧,力道丝毫不敢使得太过,只是极尽轻柔地拂过指下眉峰,小心地释开其间微蹙的纹路。

    “如今朝暮已得,心愿已足。就让宋戎送右相一程,可好?”

    黑沉的双眸温柔深彻,眼底却藏着带血的痛楚决然。

    苏时迎上他的目光,良久终于放心,敛目颔首:“好……”

    才说出一个字,殿外忽然传来刺耳的金铁交鸣声。

    御林卫高声喝止,嘈杂响声不绝于耳,一道急促脚步忽然由远及近,朝两人所在的方向赶来。

    苏时目光微凛,才松懈下来的心神再度提起,抬手按住本能就要防备的宋戎。

    回京护驾的皇叔摄政王居然被幽闭在偏殿,一旦被外人见到,纵然不算昏君,一个苛待皇室、鸟尽弓藏的暴君名头只怕也要扣在小皇帝的头上。

    “放心,皇上若要我的命,犯不着这样大张旗鼓。”

    低声安抚住宋戎,苏时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撑身敛衣坐起。

    心知他定然有自己的主意,宋戎微微颔首,只打算无论如何都一定配合对方,无声望过去,却忽然在那双眼睛里看出了隐约歉意。

    宋戎一怔,随即就被从榻上扯了下来。

    趁着来人还有几步才能推门闯入,苏时果断扯住宋戎,把人往榻下囫囵塞了进去。

    “不到必要时刻不要出来,事急从权,委屈王爷了。”

    作者有话要说:

    摄政王:_(┐「 °ロ°)_???

    #在床上和心爱的人告白了#

    #他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