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
“答应我,以后别吃人了。”伯益摸着子娴的因鳞片密布而冷冰冰的脑袋道。 瞅着伯益眼里掩不住的疲惫,子娴沉默了片刻,终是道:“我答应你,可如果人要伤害我呢?我能打牙祭吗?” 老血又冒到了嗓子眼,伯益努力的再次咽下老血。“可以,但你不能没事主动去惹别人,引得别人来找你麻烦。” 对于高智商犯罪分子,必须堵死漏洞。 “那我能吃死人吗?” “那跟杀人有什么区别?” “不一样,我不杀人,人也会生老病死,他们死了,可以吃吗?浪费可耻,要被雷劈的。” 伯益狠狠抹了一把脸。“可以。” 子娴满意的用最前面的两只爪子很认真的做出了一个标准的揖礼,道:“喏。” 伯益想欣慰的笑一笑,却怎么都笑不出来,整个脸部的表情都是扭曲的。 第57章 治水 既然送来了, 伯益也就不打算把蛟送回去了, 送回去也是气人, 倒不如留在他身边,跟着他一起治水,顺便打牙祭, 浊水有着无数的水族,对子娴来说很有营养。 吃了好几年牛羊糕饼的子娴很高兴, 她最喜欢的就是鱼虾了, 浊水的鱼虾比起其它地方的更加肥美, 随便逮条鱼都有四五尺,味道特别好。自然,这样大的鱼都生活在□□的地方,寻常人根本下不去,可子娴本身也是水族,跑到浊水河底抓个鱼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让治水工程的人可以非常有口福的加餐。遇到捣乱的妖魔鬼怪也不怕了, 子娴最喜欢这种额外加餐, 当然, 额外加餐的结果就是做为一个妖族她在妖族算是声名狼藉,几成公敌了。 子娴加餐, 伯益也在摸索自己的职责,曾经走遍华夏山河的他见过很多的东西,都给记了下来,如今治水, 仍旧将自己所见所闻记录下来加以整理。在整理中,伯益想起了很久以前见过的一种可以在低洼处耕种的植物,植物的果实是可以食用的。 伯益将名为水稻的植物找了来教先民种植,让先民得以旱涝保收粮食,旱时有粟,涝时有稻。 总的来说,治水工程每个人都兢兢业业,恪尽职守,毕竟做为陆地生物,没人喜欢自己的家隔三差五被水淹一回,然事实往往不如人意。 鲧治水三年,无功,帝舜诛鲧于羽山。 鲧的治水法子是就一个字:堵。 后世人都知道堵不如疏,可远古的先民却不够清楚,刚刚决心治理浊水的先民治水经验并不丰富,一切都还在摸索中,因而采取了比较熟悉的法子。人族原本居住的都是小河,也有闹水灾,堵一堵就能解决,因而将这一招套到了浊水上,但浊水不是小河,是万里大河,结果可想而知。 帝舜一怒之下把鲧给杀了,第一次全民总动员的治水以失败告终。 堵的策略失败后,浊水大泛滥,很多河水都是浑浊的,前脚饮用,后脚找巫医救命。 伯益每日饮用的水都是用布帛过滤的,但并非每个人家里都能奢侈的用布帛过滤水,伯益颇为头疼,不管是做为共主的重臣还是做为部族的继承人,他都得想办法解决问题。 伯益很快就找到了新的水源,而给他提示的是子娴。 子娴原本生活在海里,天天泡水里,藻类植物和贝壳都在她身上搭窝了都没感觉。可与伯益一起生活后,就算不天天洗澡,也要用刺猬的皮和刺做的刷子刷一刷身上的鳞片,免得鳞片里面藏污纳垢。伯益对第一次给子娴刷澡的记忆犹为深刻,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甚至鳞片的缝隙里还寄生着非常微小的贝类和螺。 也是那一次伯益猎了只刺猬做了个刷子,就算不洗澡也要刷一遍,反正皮糙rou厚,怎么刷都不疼,就好好刷刷保持洁净。久而久之子娴也习惯勤清洁躯体了,习惯一旦养成就很难改掉,哪怕水都是不干净的,子娴都坚持天天刷鳞片,有的时候还会找座火山跳进去洗个岩浆浴。 岩浆浴洗多了子娴又怀念起了热水浴,可惜远古时没有明矾沉淀浑浊的水,子娴也嫌弃那水,最后自己想办法弄了一球清水回来。 没错,单位是球。 几百斤水被子娴揉成了一个球拎回了家,喷了口火加热后便让伯益给自己刷澡。 伯益无语的看着热气腾腾的水球。“你这是哪找来的清水?”水质这么好,明显不是过滤的水。 被刷子刷得很舒服,子娴惬意的发出了哼哼唧唧的声音。“地下找来的啊。” “地下?”伯益瞅了瞅脚下的泥土。“土里面有干净水?都是泥水吧。”能把泥水弄这么干净,也挺厉害的。 “不是泥水,地底下有河流,里面都是干净水。” “地底下有干净的河流?” “是啊,诶,还没刷完呢。” 激动的准备离开的伯益又跑了回来,三两下把子娴身上的鳞片刷干净,然后就去找人掘水了。 掘地数尺,伯益成功的掘出了水脉,不过水是浑浊的,最后还是子娴把井壁给拍瓷实了,又过了段时间才沉淀出了可以饮用的干净水。 獬豸无语的看着玄黄的功德落在了一人一蛟的头上,这两位真是......奇葩,还有,功德什么时候这么好得了? 伯益掘井有功,帝舜看伯益一直单身,便给伯益做了个媒,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伯益。不过......家有凶兽,娶妻委实不太适合,子娴每天都会带妖怪回家加餐,而能够被子娴看上眼的妖怪多是能化成人形的。看着人形的生物在自己面前被肢解烹煮,始作俑者还邀请自己一起食用,正常妇人都受不了。 成婚没几个月,伯益主动提出和离,再不和离他新婚妻子非发疯不可。而做为道歉,他主动提出和离,在后世,被和离的人是可怜的对象,而提出和离的人仍旧保值,甚至升值。而在远古,则是先提出和离的人名声受损,而名声有损在先秦绝非好事。 经此一事,伯益彻底放弃了娶妻生子的打算,从兄弟膝下过继了两个孩子,打算日后自己死了就从两个孩子中选一个好的继续照顾子娴。 虽然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但子娴还是隐隐猜到问题出在自己的身上,为了表示歉意也为了安慰伯益,便找上了獬豸。 獬豸瞅着手里雪白的乳牙,又瞅了瞅子娴的嘴巴,一口白森森的尖牙,但门牙的位置有个洞。“你的牙?” 乳牙脱落代表进入成长期,可子娴这种程度的凶兽血脉想要进入成长期怎么也需要几千年,如今却几百岁就进入成长期了,伯益你是给她吃了多少好东西?獬豸默默腹诽,伯益不管是弄到什么天才地宝还是妖怪血rou、内丹都会喂凶兽,子娴要不是凶兽后裔早就补死了。 子娴点头,不说话,牙齿漏风说话很不好意思。 “想要我把它做成牙雕?” 子娴摇头。“教、我、做。” 獬豸不由瞅了瞅子娴的爪子,年轻凶兽真有想法。 出乎獬豸的意料,他教了后,子娴还真学会了雕刻,虽然花了一整年的时间才勉强雕得可以见人。 确定可以手艺可以见人了,子娴这才在自己的牙雕上动刀子,修修改改几个月终于制出了一枚活灵活现的黑蛟牙雕,然后将充满了她的妖气的牙雕赠给了伯益。 “送我的?子娴真是好孩子。” 瞅着将牙雕当成普通饰品戴身上的伯益,獬豸无语了下,带着那样的饰品,伯益这辈子都不用担心被妖怪吃掉了,随手佩戴凶兽的牙齿比佩戴什么辟邪的物品都要管用,哪怕是仙人想找他麻烦都得掂量一下。 数年后,鲧之子文命成年,帝舜扒拉了一遍合适的治水人选不得不启用了文命继续治水。 文命采取了与鲧不同的疏浚之法,虽然有子娴与图腾们护航没让治水的人被妖怪吃掉,仍旧历时数十年,走遍华夏山河,治水这才成功。 凭借着治水的功劳,文命成为了下一任共主的第一候选人,功劳仅次于文命的伯益则是家修书。他想把自己的所见所闻都给整理成书,那会是一部极好的地理、风土人情方面的杂书,以后浊水再泛滥,后人还要治水的话就不用像他们一样一寸寸的摸索清山川河流的情况后才敢动手,而治水过程中更因为各地风土人情的不同而吃足了苦头。 帝舜禅让于文命,文命号大禹,大禹在位三十九年,晚年禅位给伯益。 因为庭坚在大禹继位中期就老死了,獬豸也离开了人族,再得知伯益与子娴的消息已然是伯益的死讯。 共主之位一直都是在黄帝集团与炎帝集团两大部族间流转,也是以太行山为界线的东方平原部落与西方山岭部族之间的争斗,不过总的来说是豆腐平原上的部族占了上风。大禹是西方部族,他扭转了西方部族的劣势,按着习俗,他的继任应该出身东方平原。然而大禹虽禅位于伯益却没给伯益权利,在位后期几乎架空了伯益,与之相反的是其子启掌握了实权。 大禹一死,启便杀了伯益继任共主,一块被对付的还有子娴。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在很早的时候人族就已为了以防万一准备了对付子娴的武器,打算解决了子娴再杀伯益,没有子娴的保护,伯益再厉害也扛不住。即便侥幸逃出,大军压境,他还是得死。 然而—— 过程没有知道,但结果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伯益死了,子娴却不知为何捡回了一条命。 獬豸想了想,还是决定去找找子娴,他虽然没在场,却也能猜到子娴为何能在人族的精心布局中逃出来。那孩子虽然是凶兽,可心思太单纯,也重情,而心思越单纯的人,犯糊涂的时候就越能祸祸,特别是这还是一头凶兽。 獬豸来迟一步,子娴已经开启了祸祸模式,洪水滔天,水中尽是人畜翻涌的尸体。 不可否认,子娴身上的功德很足,掘井、治水......每一项都是一大笔功德,攒在一起够她败了,可这么个败法,便是无量功德也不够挥霍。 丫一为世所不容的凶兽这么折腾,就算有深厚的功德,回头还是得倒霉啊,充其量就是死不了罢了,可这世上让人生不如死的惩罚多了去。 好歹相识一场,獬豸最后还是决定拉子娴一把,一个偏向人族、踩着律法边缘线的妖怪总比一个无法无天的绝世凶兽要好。 獬豸跑了一趟地府找十殿阎罗借了个即将成仙的鬼。 “子娴你在做什么?” 洪水之巅,正发狂的凶兽了下,声音很耳熟,不由扭头,顿时惊喜的扑了过去:“益!” 鬼是无形的,如果是人,肯定会扑个空,可子娴不是鬼,她是妖,是凶兽,因此扑进了益的怀里,却一扑进怀里就发现了爪感不对,再一看,年纪也对不上,伯益死的时候已然鸡皮鹤发,眼前却是二十多岁时的模样。 明白过来怎么回事的子娴的猩红竖瞳顿时含上了两泡清泪:“益......” 益一如既往的拍了拍子娴的脑袋。“别哭啊,我只是这一世结束了而已。” 子娴眼泪直流,大地上顿时瓢泼大雨。 益瞅了瞅滂沱大雨。“你能先把雨水收了吗?这样挺冷的。” 第58章 桥梁 对于子娴的过去, 卫时彦只有两个词可言:任性、精彩! 在华夏人族的核心吃人, 没被斩妖除魔了, 子娴也是创记录了。 但最让卫时彦觉得不对的是最后一部分,子娴对伯益究竟什么感情?伯益被人给害死了,她竟掀起洪水为他报仇。 只是这个问题, 卫时彦觉得子娴自己恐怕都说不清。 爱情?当年的子娴还是幼生期,相当于人类的两三岁孩子, 就算有人妖恋, 也没人能重口味到对两三岁孩子有兴趣。至于子娴自己, 再早熟也不可能有人在两三岁时就开始动春心。 友情?子娴有朋友吗?至少那个时候的子娴眼睛里万事万物只有血食和非血食之分,显然不可能懂什么是朋友。 亲情?虽然子娴没提过,但卫时彦知道,子娴从来都不是用平等的心态去看待人族的,她尊重人的感情,也尊重人的尊严, 但她从不认为人族是与她同级的生命。都不认为对方是和自己同级的生命, 可能会对对方产生亲情吗? 可如果无情, 子娴最后给伯益报仇的行为又无法解释。 卫时彦收起心中的疑惑向解致提了另一个问题:“她既然收了洪水, 又怎么会被神人镇压?” 解致一愣。“她什么时候被镇压了?” 卫时彦将子娴这四千年画地为牢的事迹说了下,问:“你不知道?” “画地为牢, 到符合她的性格。”解致不惊讶于子娴的傻,跟着伯益生活了近百年,子娴很多方面都学得与人一样了,信用度更是杠杠的, 可解致惊讶于子娴被镇压了。“当年我与她分手时并没有神人找她麻烦,而她既然收手了,以神人的性格也不会再对迷途知返的妖魔动手,若是逼得子娴再掀一次洪水,那造下的业孽神人就得负一半。炼气士与神仙很忌讳因果缠身,绝不会因为洪水之事对子娴出手。”子娴身怀海量功德因而没被天劫找上门,但神人却未必有子娴的功德。 解致认识的神人也有几个,对于神人的行事也摸得到一二,神人是不会做吃力不讨好或是可能让自己因果缠身的事的。 卫时彦错愕:“那她怎么会被镇压?” 子娴在深山画地为牢的日子显然不是假的,而她的憋屈更不是假的,如果不是答应了画地为牢她早跑了。 解致沉吟了下。“肯定是她之后又干了别的事,还被神人妖赃并获抓了个正着。”若非如此,以子娴的情况,正常情况下,没有神仙会去惹她。 卫时彦:“......”这意思是子娴除了已知的那一次还掀起了另一次洪水? 卫时彦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上,虽然跟解致告辞了,却不想太早回医院,他需要捋一捋自己心里关于子娴的思绪。 虽然子娴吃人,还这样那样的毛病,可卫时彦发现,自己对子娴的情绪很不对劲,似乎,喜欢上子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