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
这时林堂放下了毛笔，坐在了靠背椅子上，指了一只小板凳，对陈慕西说，“你也坐吧，坐了两天火车也累坏了。” 听到岳父大人这貌似关心的话，陈慕西心里激动的不行啊，简直是受宠若惊，和刚才那种尴尬到不行的尬聊相比，总算找到了一点来自亲戚的对待。 林堂一张嘴直接就说，“听说你们家是工人阶级，你以前工作单位我不错。我们家舒雅没什么优点，倒还挺勤快的，既然你娶了她，就好好待她。” 陈慕西还以为会听到来自岳父大人的谆谆教诲，可是，没想到画风竟然是这个样子的。 “舒雅是个很好的女孩儿，能娶她，是我的福气。”陈慕西认真的说。 “已经是一家人了，你不用说这些好话，我还能不知道，这孩子脾气不太好，性子也倔，还……” “爸，你吃不吃苹果？我给你洗。”林舒雅突然打断林堂的话，问道。 熬到了中午吃完饭，陈慕西和林舒雅还要去学校报道，就把冉冉放在了林舒雅父母家里，打算去学校。而冉冉的东西早已经提前邮寄了过来，倒也不缺什么。 “你爸说话就那个样子，没有其他意思，慕西，你听过就算了，别在意啊。”送陈慕西和林舒雅出来的时候，冯秋就对陈慕西说道。 想想刚刚那顿吃的几乎要消化不良的饭，陈慕西笑了笑说，“没什么，爸说的话也挺有道理的。” 冯秋听了，就笑说，“那就行，你爸就是说话直一些！那你们快去上学去吧，冉冉在这里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她的，等你们星期天了就过来看她。” 陈慕西又朝关上的门看了一眼，说，“妈，那以后冉冉就麻烦你照看了。” “不麻烦，麻烦什么，你们快走吧。别去晚了，耽误了时间。”冯秋催促着说。 刚出了院子，看冯秋也回去了，陈慕西就站住了脚，回头看了一眼，心里颇不是滋味的叹了口气，对林舒雅说，“冉冉睡醒看不到我们一定要哭了。” 林舒雅也叹气说，“那也没办法，幸好冉冉和妈熟悉，要不然才更糟糕呢。” 来的时候是三个人，走的时候成了两个人，怀里没了软软的小冉冉抱着，第一次和女儿分开的陈慕西，心里满是不舍。 而陈慕西见了岳父大人后，也有些明白，林舒雅性格中自卑的缘由一些来源了。 就像高考的时候，其实按照平时林舒雅的水平一定会考得很好的，就算她当时身体有些不舒服，可是先分析事实的话，就会知道自己考的不差，但当时林舒雅首先就不相信，也不觉得自己能考好，这其实也是一点不自信的原因在里边。 记得吃饭时，说起林舒雅考上北大的事，林堂直接就说，这丫头运气是挺好的。 对于自己的女儿考上好的大学，却归咎到运气上边，陈慕西也是没话可说了，同时也对林堂的对待林舒雅的态度很不苟同。 好在听说林堂已经恢复了工作，以后就会忙起来，不常呆在家，要不然，陈慕西真的要考虑最近一两年冉冉该不该放在林舒雅父母家里的问题了。 走出了一段路后，陈慕西对一直情绪不太高的林舒雅说，“舒雅，其实你很优秀的，不用太在意你爸说的话，他说的也未必对。你看就像高考的时候，你当时担心的不得了，以为考不好，可是对了答案之后却证明你考的很好。你北大都考上了，怎么可能会差。” 林舒雅笑了笑说，“没事，我爸就是那样的人，习惯了，我心里早就不在意了。” 陈慕西握了握林舒雅的手说，“那就好。” 随即陈慕西又笑了一下说，“咱们一会儿去火车站坐车吧，要是咱们自己坐公交过去的话就没人迎接咱们了。” 林舒雅一听，明显很感兴趣，扬起了笑脸就说，“就是，只有这么一次当新生的机会，就去火车站好了。” 两人达成了一致意见，先去邮局取了包裹后就坐公交去了火车站。 这次，两人都受到了各自学校迎接新生的热情对待，看着林舒雅坐上北大的校车，陈慕西就也到了自己学校的地方。可惜，陈慕西不能像林舒雅一样坐上校车直接就去学校，因为清华迎新处的老生不够用，陈慕西被安排了一个搬行李的活计。 等陈慕西忙前忙后了半天，终于坐上校车的时候，天都已经是黄昏了。 校车驶到大学集中的海淀区的时候，陈慕西感觉就像整个北京城经常都在欢迎他们似的。到处标语高悬，“欢迎你，来自五湖四海的新同学”，“欢迎新火炬手入校”等等标语，红色的条幅，连同天边红色的晚霞，这些红色绵延到了校车上一张张已经不在青涩，神情却尽是激动的新生脸上，让人忍不住心潮澎湃。 第一百零五章 校车从南门驶进了学校, 在南北路上走了短短一段路后，校车就在十字路口停了下来，路口的东边此时摆了不少桌子, 周围树上也是挂着各种条幅，已经到了傍晚, 只有稀稀落落的新生在附近。 陈慕西他们下车后，因为人并不多，也不用挤挤攘攘的，陈慕西快速的找到建筑系后报了名后，又把最重要的粮油关系办理了转入手续, 还有转户口也办完，天色还不晚。 “陈同学，弄完了吧？”陈慕西刚从办理户口的办公室出来，在车上新结识的一个同学董反修，就对陈慕西的招呼道。 陈慕西快步走了过去, 笑着说，“麻烦董同学帮我看行李了，人不多办起来也快，可算全办完了，咱们这就回宿舍去吧。” 董反修的名字虽然极具时代特色, 人却是个长相有些憨厚的汉子，陈慕西和他的聊天中知道，董反修是被称为老三届六六年、六七年、六八年中的六六年高中生，去年高考的时候是三十岁, 今年翻了年，刚好已经是三十一岁了。 如果是今年恢复高考，最高年龄限制还是三十岁的话，那么董反修或许就真的要在插队所在的贵州山区呆一辈子了，董反修所在的山区比较偏僻，知道高考消息的时候离高考只有一个月时间了，堪堪赶上了高考报名。 可那么短的准备时间，董反修竟然考取了所在省份的理科状元，不可谓是不厉害。 陈慕西曾看过一句话，真正厉害、有本事的人，或许就是这种在有机会的来临时候，快速的洞悉机会的重要，并能够紧紧握住的人了。 “对了，我也忘记问了，陈同学，你是哪个班的？”走在叶子落得光秃秃的树下小路上，董反修想起来问道。 陈慕西又把背上的被褥背了背，说，“一班，咱们是在同一个班。” 董反修听了，笑呵呵地说，“这敢情好。” 然后，董反修四周打量着有些荒凉的校园，以及来往的同学，有些感叹地说，“现在走在清华的校园里，感觉还像是在做梦一样，唉，十多年了，真是想不到，我还以为一辈子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了呢！ 陈同学没参加上山下乡吧？可能不知道我不理解我这样，你是不知道，刚知道高考恢复的时候，我是发自内心的感激高兴。那感觉怎么说呢，就像是生命一下子辉煌亮堂了。” 陈慕西含笑听着，经历过后世冷漠的人际关系，又经历过几年前对身边人戒备、说话小心斟酌、害怕说了什么被揭发的谨慎后。 到了这个陌生的环境，面对董反修的感叹，陈慕西心里忽然有些感动，这种人与人之间的轻松相处，这种随心的谈话，是四人，帮倒台一年后，人们慢慢的改变。 刚来这个时代的时候感触不大，现在陈慕西真切的体会到的真正全民淳朴，心里有些百感交集。 “我曾去延安那边插队过三年，后来家里有事就回城了，所以董同学说的我能想象的到。”陈慕西笑了笑说。 董反修有些惊讶的说，“你也去过？看着你还小着呢，不是今年要应届生吗？” 陈慕西摇头说，“不小了，女儿都快要一岁了。” “那你这出来上学想闺女没？我家小闺女两岁了，我一离开家就开始想她了，儿子顽皮的不得了，倒没觉得怎么想。”董反修听陈慕西说到女儿，一下子勾起了思念之情，忍不住和陈慕西话起了家常。 “我岳父去年的时候恢复了工作，如今已经回了北京，我就把女儿带来让岳母帮忙照看，周末的时候也能去看望，我们家冉冉自出生，我还是第一次和她分开，从岳母家出来的时候，这心里就一直不得劲。”听董反修说想女儿，陈慕西感觉一下子和他亲切了几分，就忍不住诉起苦来。 陈慕西说的，董反修也有同感，两人话题一下子变多了，一路聊了起来，这要不是赶着回宿舍的话，董反修估计都要把兜里女儿的照片拿出来让陈慕西见识一下了。 这一届建筑系招了七十八个人，分成了两个班，宿舍都是在明斋，陈慕西是住在三一六，董反修住三一七，刚好是对门。 陈慕西和董反修各自到了宿舍门口，陈慕西站在门口，先敲了一下门，然后就推门走了进去，一进门还没看清宿舍里的情况呢，对着门口的桌子旁坐着的一个人，看到陈慕西进来，就站了起了身，迎了过来。 “同学你好，要不要看个面相，或者是算一卦？” 这个长的面白无须长脸的男人，对陈慕西笑眯眯的问道，就长相来说，他和影视片上鹤发童颜的江湖骗子的不同之处，也就是少了一副长飘飘白胡子了。 陈慕西万万没想到，进宿舍会遇到的是这么个情况，如果不是进门的时候，特意看过门牌号，而这个人穿的衣服也是四个口袋的中山装的话，陈慕西都要怀疑是自己进错房间，或者是又穿越时空了。 “请问你是？”陈慕西问。 江智一笑，说，“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江智，同学，你是叫陈慕西吧？咱们宿舍就差你没到了。” 陈慕西松了一口气，说话挺正常，不是真的江湖骗子，是个正常人，还是自己的同学兼室友。 “对，我是陈慕西，江智同学你好。”陈慕西客气的说。 两人握手过后，也算是认识了。江智旧事重提的砸了砸嘴，说，“陈同学的这个名字有些不同寻常啊，咱们以后就是室友，要不我帮你算一卦？便宜收你的钱。” 听着江智这故弄玄虚的话，陈慕西不由嘴角微抽，这位以前到底是干什么的？说话怎么总有一种江湖骗子的即视感？！ 看到陈慕西脸上表情有些微妙，江智一挥手说，“大家都是同学，还是在一个宿舍住着，我还能骗你不成？这点陈同学尽管放心。 我先说说陈同学家里的情况，你看对不对，陈同学的父母是咱们的工人阶级，家里兄弟姐妹不少，” 江智说话的时候，眼睛看到陈慕西手腕上的新表，嘴角微微上扬，又继续说道，“陈同学你在家蛮受父母喜欢的，如今还有了可爱的孩子，陈同学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陈慕西眉毛微挑了一下，笑看向江智，点了点头说，“江同学说的这些都没错。不过，凭我的名字，谁都能猜到我不会是地主家的儿子，家庭成分只会是工人或贫下农。 至于兄弟姐妹不少，有几个家庭是只有一个孩子的？ 受父母喜欢这点，我注意到你看了我的手，是看到我的新表了吧？ 这的确是我父母在我高考通知书下来后，新给我买的，你猜对了。 还有我上午还抱过我女儿，给她喂奶的时候，撒我身上也是可能留下味道的，是不是这样？” “更不要说江同学来的早，说不定看过我的基本情况表，这些根本不用猜就知道了。”陈慕西顿了一下后，继续又说。 陈慕西户口本上的他的名字不太一样，早在六六年动乱伊始，陈建翎就把陈慕西这个争议性的名字改成了同音的陈沐熙，直到去年才把户口本上的名字改过来，不过叫起来也没什么影响。 事实证明陈建翎是正确的，后来几年许河市许多路和村庄的名字改了不少。 许多听起来比较有文化的名字，也有不少改的，卫国、卫红等名字叫的人极多。 名字不止是名字，还是个人觉悟的一种。好在陈慕西家庭成分不错，改的名字也没有出什么问题。 要是江智没看到自己的家庭情况表的话，现在江智说说自己的名字如何如何？也是根据几年前的情况猜的，陈慕西觉得。 “哈哈哈哈哈……江半仙儿，我就说这次你赢不了吧！” 这时，门被从外边推开，两人走了进来，其中一个五官硬朗，皮肤黝黑，面有胡茬，透着一种糙汉气质的男人说。 “这下好了，晚上的饭有着落了，半仙儿，我们要求不高，rou菜来几个，管饱就成。”另一个长得眉清目秀，年纪明显不大，一脸喜气洋洋的也说。 江智一脸的生无可恋，看着陈慕西的眼神不满极了。 陈慕西耸了耸肩，无辜的说。“江同学，这可怪不得我，谁让你和人打赌，我还没有怪你们呢，不过江同学请客，那我就大人大量些，不怪你骗我了，一会儿我得多吃一点儿，刚才用脑多度，饿的厉害！” “陈同学，你可真是我和大圣的福星啊！”说着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说，“忘了，我叫罗爱国，你叫我老罗就成，这是齐胜，叫他大圣也行。” 齐胜不满的叫道，“老罗，凭什么说我是猴？我的名字是旗开得胜的意思，不是齐天大圣的意思！” “齐天大圣怎么了？人家还是美猴王呢，还是个敢和玉皇大帝叫板，大闹天宫的神仙，会七十二般变化，法力无边。你再看看你，叫你大圣就知足吧。”江智哼了哼，不以为然的说。 齐胜走到陈慕西身边，痛心疾首的指了指江智、罗爱国，说，“陈同学，你以后小心点这俩货，我就是来的时候不小心，被江半仙儿这老混蛋骗了，老罗也不是好人，他们俩年纪都长到狗身上去了，屁道理不懂的人，你可得小心点。” 陈慕西点了点头说，“谢谢提醒，不过，你既然这么讨厌他们俩，觉得他们不对，怎么刚才还和他们合伙？” 齐胜脸一僵，刚才他进门时笑得那么开心，就已经表明参与到骗陈慕西之中了，现在这么说，貌似立场有点混乱啊！ “我这是心在曹营心在汉，完全是迫不得已呀。民以食为天，他们俩个拿吃的诱惑我，我也是一时被鬼迷了心窍，才会一时失足的！”齐胜眼珠子一转，就苦着一张脸，卖起了惨。 陈慕西嘴角抽了抽，瞧这话说的一套套的，一副很有道理的样子，看来自己的室友都蛮有趣的，还都是两把刷子在手的人啊！ 第一百零六章 晚上有江智管饭, 陈慕西正好也饿了，连床都没铺，就把东西往床上随便一扔, 和江智、罗爱国、齐胜三人一块儿出了宿舍，去后边的五饭厅吃饭去了。 “咱们今天才认识, 你们三个就这么不客气的让我请吃饭，是不是有点儿不太合适？” 出了宿舍楼江智看着三人说，希图唤起三人的一点点自知之明，好意识他们的这种行为是多么多么的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