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施既明用破碎的声音道:“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带人追你们...吗?” 沈蓉一怔,就在这时,一只修长有力的手伸了过来,一把握住簪子尾端,修正了簪子的方向,冲着脖颈处最要命的地方直捅了过去。 沈蓉就听‘扑’地一声,下意识呆呆地转头往后看,就见李延之眉眼生花地看着她:“沈姑娘,杀人得找对地方才行,像你这样的,捅个二十多刀他也死不了。 她话听了个半截,心里正提着,没想到施既明这就嗝了,一口气憋着不上不下好不难受,转头很是无奈地看着李延之:“多谢公子了。” 李延之知道这不是撩妹的时候,先转过去走到李夫人的马车边:“娘,你没事吧?” 他方才才在前面探路,听到后面自己亲娘的车队出事,立刻飞身赶了回来。 李夫人惊魂未定,下了马车对着沈蓉感激道:“这回多亏了沈姑娘了。” 沈蓉忙侧身避开:“夫人勿要如此,您才救过我一命,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您这是涌泉之恩了,我看见有人要害您,自不能袖手。” 李夫人越发觉着,人还是要存善心,要不是她前几日救了沈蓉,只怕现在已经横尸野外了。她感念之余忽又想起一事,疑惑道:“我瞧着,沈姑娘似乎与这人认识?” 沈蓉脑子里还在盘旋着施既明临死之前说的话,闻言缓了缓,倒也大方承认了:“他原是我的前未婚夫。”李夫人和李延之齐齐一怔,尤其是李延之,在心里直呼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这事儿其实没什么好隐瞒的,沈蓉隐去了一些不好说的细枝末节,把施家人如何在京里散布闲言碎语,施既明又是如何逼迫要挟他们家人的事说了一遍,猜测他是害人不成反落水,她顿了下又道:“他是朝廷锦衣卫的人,怕是瞧见了夫人的旗号,所以才会对夫人...” 烨王和朝廷的关系就是再不和,也不好拿到明面上说,她点到即止,李夫人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她早就知沈蓉她出身大户,因此倒也不惊异,只嫌恶看了眼施既明的尸首:“家中人散布流言折辱他未婚妻的时候他不管,一转头竟然要把未婚妻强掠回去,世上竟有如此畜生之人?!” 她说完也不避脏污,拉着沈蓉的手拍了拍:“我的儿,苦了你了,遇人不淑,好在你已经把亲事退了,你年纪尚轻,以后定能寻着个更妥帖的。” 李延之也觉着两人配起来着实糟蹋了,闻言附和自己母亲道:“是这个道理,沈姑娘以后定能遇见个更好的。” 沈蓉没接这个话茬,李夫人邀请她上了自己的马车,先命人打了水来帮她洗漱干净,又问道:“这孽障已经除了,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沈蓉福了福身:“我家人都是奔着蜀中去的,我想腆颜请夫人带我回蜀中,我好能寻到自己的家人,再不济找个差事糊口也行。”跟李夫人结下善缘,倘若以后烨王真要因为大伯的原因为难他们家,也能请李夫人从中劝和一二。 李夫人把她的手一拢:“你这说的是哪里话?就算你不开口,我也打算带你去蜀中的。” 沈蓉感激道谢。 李延之也没跟美人搭上话,不由得郁郁摇头,正准备叫车队继续前行,忽然目光一闪,低头就看见一方精致小巧的琉璃瓶子,瓶中绘了栩栩如生的美人像,正是那位沈姑娘。 他猜可能是沈姑娘方才和歹人纠缠时掉下的,弯腰捡了正要还给她,就见自己亲娘正在和她说话,他眼光一转,看见画上美人巧笑倩兮,心头微动,慢慢地把瓶子掖回自己怀里。 沈蓉也是后来才发现自己的瓶子没了,这时李家的车队已经进到下一个县城,她也不好意思麻烦人家再折返回去帮她找寻那个琉璃小瓶,自己找了一圈,确定没有之后才只得自认倒霉,长吁短叹了好一会儿。 这时候李延之捧着一方药品来敲她的门,冲她笑了笑道:“我方才看见你手上青肿了一块,姑娘家的手仅次于脸,你还是抹点膏药好生养着,别留下什么伤处。” 沈蓉接过药瓶道了声谢:“谢谢,还有别的事吗?” 李延之自认是赏美无数了,但即使如此,沈蓉也是他少见的美人,更神奇的是他生就自带的撩妹技能一见沈蓉就自动掉线,递过药瓶憋了半天才想出一句:“今晚上的月色不错。” 沈蓉幽幽抬头:“我只瞧见了星星呢。” 李延之只好给自己挽尊:“我是觉得今晚上清辉泄地,正好客栈后面有方小池塘,蝉鸣蛙噪也别有一番意趣,姑娘可想出去走走?” 沈蓉敷衍道:“我等会就出去走,公子没事就回去吧。” 李延之:“...”他本来想说和他一起散散来着。 李家的车队行了六七天,李延之除了时不时来一段双商掉线的撩妹之外,别的地方都十分守礼,甚至堪称翩翩君子了,不过通过施既明的教训,她对翩翩君子这种型号敬谢不敏。 李延之很忧郁,原来这一型不是最受姑娘喜欢吗?现在姑娘们都改口味了?_(:3」∠)_ 这才终于到了蜀中的李府,李大人还在外帮着烨王练兵,李夫人自己回家打点下人归置箱笼,将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条,她倒是没给沈蓉安排什么差事,就是沈蓉自己不爱吃人白食,主动到厨下帮忙。 李夫人好容易收拾停当,李延之问燕绥最近如何了?李延之跟这个表弟从小打到大,脾性一向不对盘,闻言撇撇嘴道:“挺好,吃得好喝得好,也没灾没病的,就是忙的脚不沾地,看谁都一脸衰样,不知道他在焦急什么,他还托我向您致歉,最近暂且不能来拜见您了。” 李夫人叹道:“这孩子在外定然吃了不少苦。” 李延之用了个斜眼表示怀疑,就听外面下人来报:“夫人少爷,老王爷和王妃来了。” 第34章 第 34章 由于烨王父子俩都还在人世,旁人为了区分,只管燕绥他爹叫老王爷,李夫人一听就知道是哪个,老王爷说是身份尊贵,但到底手中实权不多,所以才有功夫过来串门。她脸色有些冷淡,起身道:“等我去换身待客的衣裳。” 李夫人说完起身换了身较为规整的衣裳,带了李延之出去迎客,她礼数倒是不缺的,见着老王爷和王妃便笑道:“你们来之前也不知会一声,我这尘霜满面的,怎好见人?” 燕绥生母早逝,这位继王妃出身宗室,自是跟了国姓姓胡,说来也是个可怜人,在郡王府的时候是不受宠的妃妾所出,后一朝封了公主,却要嫁到跟朝廷剑拔弩张的蜀地,嫁人后的境况可想而知,好在她自己会做人,也没谁刻意刁难她,只当个摆设罢了。 胡王妃笑了笑:“我们听说夫人在返程的路上遇见了歹人,王爷和我挂心得紧,所以过来瞧瞧夫人。” 胡王妃是继室,年龄只比燕绥大了五岁,加上保养得宜,此时看来仍是明媚貌美。她又道:“尤其是由锦也挂心得紧,只是他最近实在太忙,才托我们代为探望的。”魏燕绥,大名魏由锦,小字燕绥,正给自家儿子取这么个听起来有些轻佻的名字,可见父子关系不睦不是没有道理的。 李夫人本来对燕绥不来有些郁郁,听她这么一说倒也释然了,她不禁心里暗叹一声胡王妃越发会做人了,比了个请的手势:“王妃,咱们去后面水榭一道吃酒说说话吧,我请了几个相熟的夫人作陪,他们男人吃酒必嫌咱们在一边烦扰的,正好延之她爹马上要回来了,让他们陪着王爷吧。” 老王爷这才缓缓开了口:“好些年你和妹婿都不曾开口叫我一声姐夫了,就连延之都甚少称我一声姨丈。” 李夫人淡淡一笑:“礼数不可废。” 胡王妃见两人神色都有些淡淡的,忙挽住李夫人的手打圆场:“我也想尝尝夫人这里的好菜色,咱们这就去吧?” 这位胡王妃倒真是十分会做人,她初初嫁过来的时候李夫人当然是十分提防,不然也不会千里迢迢赶到蜀中来,尤其怕她对燕绥不利,没想到这些年过来,她对燕绥从没什么不利的举动不说,甚至还多有关护,但却很知道分寸,比如燕绥的房里事厨下事这些她一概都不会插手,总归就是中规中矩的寻常长辈样子,就是李夫人以元配娘家人的眼光都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这些年下来,燕绥待她也颇有几分客气,李夫人也不会着意麻烦她令燕绥脸上不好看。 胡王妃走了几步,李夫人这才看见她后面跟了个年轻的妙龄女子,姿容曼妙,她迟疑道:”这位是...“ 胡王妃似有些不喜:“是我们王爷老部下的侄女,名唤曲紫的,王爷说让我带她出来见见世面,以后好能伺候周全。” “伺候周全?”李夫人一听这话就知道是什么意思,心里也不高兴起来,笑了笑道:“姐夫,由锦正妻还没娶呢,您就这么摆个人怕是不好看吧?再说亲爹插手儿子房里事,传出去也不大好听呐,您说是吗?”整个蜀地也只有她敢直接跟老王爷说这话了。 曲紫姑娘脸涨的通红,老王爷自己妾室小星一大堆,压根不拿纳妾当事,给李夫人说的面皮发窘:“没有的事。” 李夫人摇了摇头,带着她到了后面的水榭,她很看不上这种上赶着当妾的女子,以她的身份也没必要给这种人脸面,所以压根没留曲紫的座儿,只让她站着服侍胡王妃。 下人摆了一方如意圆桌,上面挨着摆了十几样清淡小菜,还有些爽口的烩山珍,在这些清淡爽口的菜肴下,当中的一盘色泽诱人的熏鸭便格外显眼了,鸭rou挨个片好,呈花朵状摆好,外皮色泽诱人,当中一碗浇了辣油的蘸料。 当中一位跟李夫人的夫人指着那盘熏鸭笑道:“我记得李家jiejie最不爱吃油腻腻的吃食,怎么道菜竟上了桌?jiejie该扣厨子的月银了。” 李夫人神秘一笑:“你们尝尝就知道了,旁的菜倒也罢了,这道菜不吃你们定要后悔。” 主家都这般说了,旁人就是为了给她面子,也都动筷子夹了一片rou蘸了蘸料放在嘴里尝了尝。这鸭子外皮酥软,里面的鸭rou细嫩,微微有些烟熏的味道,不过并不明显,反而更赋予鸭子一种特别的风味,蘸料里放了麻油辣油秋油和卤汁,更使得鲜味在舌尖爆发出来,而且口感恰到好处,不会太过软烂,也不会难以咀嚼。 就连最油的鸭皮也丝毫不会腻,众夫人吃了一筷子都赞不绝口,好些不爱吃油吃辣的夫人都下了第二筷子,一盘板鸭虽然不多,但是也很快被分的差不多了,众夫人都有些不好意思。 胡王妃尤其喜欢这道菜,拉着李夫人问道:“我怎么吃着这道菜有些京菜的味道?夫人在哪里寻来的好厨子?” 李夫人笑道:“她可不是我厨下的厨子,好心在厨下帮忙的,不过确实出身京城不假,王妃好见识。“ 胡王妃笑了笑:“由锦去外面这一趟不知道是怎么了,吃什么都不对味儿,最近还在蜀地广招厨娘,月俸也丰厚,我看这位师傅的手艺称得上是一等一了,若是没有着落,倒是可以去试试。” 李夫人道:“她是暂住在我们府上的客人,还不知她愿意不愿意呢。” 众人一听是客人不是下人都起了兴致,起哄要见见这位第一流的厨师,李夫人推却不过,只得道:“我帮你们问问她,看她愿意不愿意过来。” 众人笑应了,李夫人又一指那道酸辣藕片:“这也是她做的,你们尝尝看。” 众人一尝,果然也是酸辣脆爽,美味不在那道熏鸭之下,不觉更为期待。 转眼李夫人的侍婢带了个身姿窈窕的姑娘走进来,老远一看已是不俗,等她行礼之后抬起头来众人更是滞了滞,面上满是赞叹,头先那个说熏鸭油腻的先赞道:“李家jiejie好福气,府里竟藏着这样剔透玉雪好姑娘,我瞧这样貌这周身的气度倒似跟你一般,别是你侄女或是外甥女吧?” 胡王妃见她如此,也就不再提让她进府的事了。 李夫人笑道:“我要是有这样的侄女,非得高兴死不可,沈姑娘在路上救了我,正好她也要来蜀中,所以我就带着她一道回来了。” 李夫人最近也有帮沈蓉打听沈家的下落,可惜一直没什么动静,沈蓉只得先在李府里帮厨下做菜,没想到才准备歇歇就有人来问她想不想去前厅见见几位夫人,她不好拂却李夫人的面子,所以洗漱完换好衣裳就赶过来了。 她见着这么多夫人虽惊而不乱,大大方方地受了夸奖,应付自如对答如流,让各府太太们又赞了一回,甚至还有不少拉着李夫人问沈蓉是不是真跟她没亲戚关系,看那样子还想介绍个对象什么的,可把李夫人闹的哭笑不得。 沈蓉自如笑道:“我和李夫人缘法是有的,亲戚关系确实没有,不过有这段缘法在,我自拿李夫人当亲近长辈待。” 李夫人笑着点头,众太太也都跟着笑了。 美人对美人总有几分比较之心的,曲紫被迫站着已经很是羞辱委屈了,见李府上一个厨子都生的这般貌若天仙,而且举止谈吐都大方典雅,一寸寸比较下来,不由得更为郁郁。 女人在一起总难免八卦,李夫人见话题往年轻女子不好听的方向发展了,忙让沈蓉先回去了。 沈蓉颠勺做菜也累得够呛,抄近路从一方竹林绕回去本想倒头睡觉的,没想到听见女子轻轻的抽泣声,她怔了下,下意识地转头往外看,就见竹林四合,围着一处颇为僻静的竹屋,竹屋外有个少女站着低低抽泣,用绢子死死地捂住眼睛。 “延之哥哥,我....” 李延之就站在她对面,似乎在低声安抚,说什么‘别哭,抱歉’之类的话,少女却越哭越凶,脑袋一歪,似乎想把脑袋靠在他肩头抽泣,李延之就这么很没风情地耸了耸肩,少女脑袋歪了一下,歪了个空,抬头愤愤地看着他,他一脸无辜地又耸了耸肩,少女重重地踩了她一脚,提着裙摆哭着跑了。 沈蓉猜测这姑娘是前厅哪位夫人带来的,又莫名觉着李延之的无辜脸有点眼熟= =,总感觉和什么人迷之神似,后来转念一想,靠燕绥每次撩完她不也是这个德行吗! 她在心里吐槽了一番,见好戏演完,一扭身准备走的时候,不留神踢到一根树枝,李延之耳朵一动,大步走过来扒拉开枝叶,就见沈蓉一脸尴尬地站在原地。 李延之怔了下,随即抱胸笑眯眯地问道:“沈姑娘,这戏好看吗?” 沈蓉讪讪道:“这...我不会说出去的。”她估摸着再否认也没用,不如痛快答应了。 李延之从容地理了理有些褶皱的前襟,笑吟吟地道:“你就算说出去我也不怕,到时候我就会反咬你一口,说和我有私情的是你,到时候你就安心等着做我李家的媳妇吧。” 这绝对是赤.裸裸的威胁...由于他在沈蓉面前表现的形象一直都比较低能,导致沈蓉禁不住嘀咕这二傻子怎么变聪明了,面上还不得不呵呵笑道:“公子放心,没有的事。” 她说完就想走人的,李延之问道:“姑娘要回去吗?我送你一程。” 他说完比了个请的手势,沈蓉只得跟在他身后走了,他走了几步,突然道:“我跟方才那位姑娘没有什么。” 他这人除了公事上比较一丝不苟,日常生活一向是放荡不羁爱自由,也没觉着有跟谁解释的必要,但看见沈蓉略带嫌弃和不敢苟同的眼神,不知怎么就多了这句嘴,说完觉着自己无聊的同时,又隐隐期待起沈蓉的应答来。 沈蓉表情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公子没跟那位姑娘有什么,难道还是我跟那位姑娘有什么不成?” 李延之:“...” 他只想着解释一句就罢了,听沈蓉这么一说,又忍不住跟老妈子似的絮叨起来:“她上回去进香的时候不留神摔伤了,我无意中救助了她一回,哪里想到她竟多想了...”他止不住地摇头叹气:“这难道也能怪我吗?” 他虽说好美人,但找的大都是你情我愿逢场作戏的女子,良家姑娘是绝对不会沾惹的。 沈蓉不信:“公子除了救人,还干了什么别的吧?” 李延之被我问的有些尴尬;“我赞了几句那姑娘容貌,这也是礼数所在...” 沈蓉:“...”这不是活该吗? 她随口出了个主意:“我看李夫人这回请了不少身份尊贵的太太奶奶过来,方才那位想必跟公子也是门当户对,公子索性把她娶了就是。” 李延之脸色一僵:“这如何能成?” 他说完又忍不住看了沈蓉一眼,他这人风流名声在外不假,但相貌俊美又颇有才干,思慕他的姑娘也不少,可是蜀地排名前十的未婚玉郎,怎么到了这位沈姑娘这里就是不入她的眼呢? 沈蓉看他脸色不大好,暗暗琢磨着这位是不是恐婚什么的,他郁郁然片刻,又叹道:“娶个老婆回来,出去应酬喝酒事事都要跟她交代,在街上多看一眼美人也不敢,日子过的跟行尸走rou一般,还有什么趣味?可我若是继续花天酒地,岂不是害了我也害了她,以后有了孩子更是不好的表率,所以还是不成亲的好。” 这话倒是跟‘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这句话颇有些异曲同工之妙,沈蓉觉着他的思想还挺现代化的,在古代这种观念就过分前卫了,她不禁一乐:“公子如今这样说,只因在万丈红尘里,你还没找着命数注定的那个人,没准那个人一出现,公子别说是成行尸走rou,就是凌迟处死也心甘情愿。” 李延之见她莞尔一笑,绚烂明媚宛如初初绽放的晨曦,直将周遭的景致都比了下去,竟比那日水上初见更为惊艳。他不觉怔了怔,下意识地顺着她的话道:“说的在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