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节
待他走远,霍皇后抬手,为楚楠正了正衣襟,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音量道:“圣上受jian人挑唆,已对你有所不满,你要小心行事,别什么话都敢说,别得罪他。还有那个赵真人,他正得宠,你别与他正面杠上,在你父皇面前,多夸赞他几句。金丹一事,你也别讲一个不字。先稳住你父皇,回头我们从长计议” 楚楠沉吟了一会儿:“我明白了,母后。” 霍皇后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去吧。” 走出凤禧宫,楚楠隐约觉得自己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楚楠很快去了乾清宫,圣上自打求仙问道开始,殿内便处处飘荡着一股浓郁的沉香味。 楚楠不喜地皱起了眉头,想起霍皇后的叮嘱,又缓缓舒展开来,神色如常地进了内殿。 出乎意料的是,赵真人不在,偌大的寝殿一个人影都没有,皇帝孤零零地躺在床上,静得有些可怕。 楚楠的步子顿了顿:“父皇?” 皇帝淡淡地掀开了眼皮子:“你来了?” 楚楠暗暗松了口气,走到他身边,行了一礼:“儿臣来探望父皇了,父皇近日可好?” “嗯。”皇帝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楚楠感受到了皇帝态度上的变化,心中不禁微微失落,就在不久前,他还有着疼爱自己的母妃与父王,有任性粘人的meimei,有慈祥可亲的皇伯伯,他唯一没有的便是太子之位。 而今他当上太子了,那些他所珍惜的东西却好似永远离他而去了。 他咽下心口酸涩,挤出一抹牵强的笑,说道:“父皇,您的气色看上去很好,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喜事?” 皇帝的眼神微微亮了亮:“朕的气色真的很好?” 眼窝深陷,眼袋浮肿,面部泛着不正常的红晕,这样的气色,实在是看不出半分康健。 楚楠垂眸,微微地笑道:“当然了,这是今年我见到您气色最好的一次。” 皇帝开心地笑了:“都是赵真人的金丹奏效啊!朕才服了半颗,便觉精神抖擞!” 效果越快,毒性越大。 楚楠忍住唾骂赵真人的冲动,语气和暖道:“赵真人真乃神仙转世,父皇随他修道,定能功德圆满。” 这话说到了皇帝的心坎儿里,皇帝看向楚楠的眼神柔和了许多,指指桌上的水道:“给朕倒杯茶。” 楚楠倒了一杯温水递给皇帝。 皇帝喝下后,难得的与楚楠说了会儿话,楚楠今日格外恭顺,专捡了皇帝喜欢的话说,把皇帝逗得龙心大悦。楚楠临走时,皇帝叫住他:“明日,朕会在道观打坐,你也一并过来吧。” 楚楠温和地笑了笑:“好,父皇。” 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 楚楠转过身,眸光黯淡下来。 异状就发生在这一瞬,刚刚躺回龙床上的皇帝忽然身躯一震,捂住胸口,吐了一大口黑血! 楚楠听到动静,忙踅步回了床边,扶住口吐鲜血的皇帝,勃然变色:“父皇!父皇!” 刘公公端着晚膳入内,瞧见这一幕,吓得盘子都掉在了地上。 楚楠忙让他传召太医,太子给皇帝诊断后,断定皇帝是喝了楚楠递过去的那杯茶才中的毒,茶壶里的水也有毒。 由于楚楠与皇帝会面时,周围并没有宫人服侍,所以没人可以证明楚楠的清白,当然也没谁瞧见楚楠投毒。 只不过,他确实把有毒的茶递给了皇帝。 所以从作案时机上来,这毒有可能是他下的,也有可能是任何一个接触过茶壶的宫人下的。 刘公公忙问:“敢问太医,圣上是中的什么毒?” 太医惋惜地说道:“鸩毒。” 楚楠变了脸色! 他终于想起在离开皇宫寝宫时,自己忘记什么事了,他忘记把皇后给他的药瓶还给皇后,而那瓶子,就装着鸩毒。 ☆、第 84 章 搜遍了乾清宫, 只在楚楠的身上发现了“来不及处理”的鸩毒,楚楠毫无悬念地被关了起来。 大理寺介入此事,大理寺卿亲自审理了楚楠。 “圣上的毒不是我下的!” “殿下如何解释你身上的鸩毒?” “鸩毒不是我的。” “但它在你身上。” “在我身上就是我的?”楚楠挑眉,扫了一眼大理寺卿的衣襟,一个健步迈过去,把药瓶塞进了他怀里, “现在它是你的了。” 大理寺卿瞠目结舌地看向楚楠:“殿下?” 楚楠靠上椅背, 意态闲闲地望着他:“你谋害圣上, 还嫁祸我。” 大理寺卿无可奈何地摇头:“殿下, 不要无理取闹。” 楚楠道:“我没无理取闹,鸩毒在你身上,你才是罪魁祸首。” 大理寺卿沉下脸:“殿下, 您的毒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搜出来的。” 楚楠指了指周围的衙役:“现在你是也在众目睽睽之下搜出来了。” 大理寺卿扶额:“他们都看见是您把鸩毒放到我身上的。” 楚楠眉梢一挑:“哦,原来还需要人证啊。” “是。” 楚楠摊手:“那有人能够证明是我给圣上投的毒吗?有人亲眼看见吗?” 大理寺卿无奈地看着他:“殿下。” 楚楠不与他耍花腔了, 神色一肃, 小声地说道:“你听好了, 这瓶鸩毒不是我的, 是皇后给我的,我只是忘记还给她。” 大理寺卿古怪地皱了皱眉:“皇后?殿下您是指控皇后唆使您给圣上下毒?” 楚楠眸光一颤:“当然不是!是苏皇后给我母后,逼迫我母后毒害圣上的!” 大理寺卿半信半疑:“苏皇后为什么这么做?” 楚楠叹道:“因为她不是真正的苏柔, 她是已经过世的淮南王妃霍冰,她记恨圣上与皇后,因为一些大人和我都心知肚明的事,所以, 她回来复仇了。” 大理寺卿迷惘地张大了嘴—— “复仇?不可能吧。”霍皇后拿起一颗饱满的龙眼,看向前来凤禧宫问话的大理寺卿,古怪地说道:“本宫meimei死了那么多年了,大理寺卿是想告诉本宫,本宫的meimei死而复生了?还来找本宫复仇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本宫与meimei姐妹情深,她若真活过来了,也只会是来找本宫叙旧,而不是复仇。” 大理寺卿迟疑道:“可是……太子殿下声称那瓶鸩毒是苏皇后给您,让您毒害圣上,您又把它放到了太子殿下手里。还说,您的脸也是苏皇后弄的。” 霍皇后惊怒: “苏皇后有这么禽兽吗?还敢动本宫的脸?本宫的人是死了,任由一个异国使臣欺负本宫?本宫的脸是过敏,恐有碍观瞻才戴上了面纱。” 大理寺卿张了张嘴,点头。 霍皇后看了他一眼,语重心长道:“徐大人,你应该清楚,苏皇后胁迫本宫的事是不可能的。本宫虽然不明白,这些话是你故意诈本宫的,还是太子真的如此说了。” 徐大人忙道:“微臣不敢擅自……” 霍皇后比了个手势,打断他的话:“本宫承认,本宫对于太子的某些做法不甚认同,在他四处散播了圣上圈养戏子的谣言后,本宫与圣上都曾明里暗里敲打过他:如果他不能胜任储君之位,那么多的是人想坐上这个位子。本宫没想到,就因为这么点‘善意’的提醒,他便怨恨上了本宫,怨恨上了圣上!” 大理寺卿:作案动机也有了。 当楚楠从徐大人口中听到霍皇后的证词后,便知自己被算计了,然而却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他。 事情闹得纷纷扬扬,自然也传到了慈宁宫,陆太后先是到乾清宫探望了圣上,太医告诉她,鸩毒无解,圣上凶多吉少。 陆太后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世界轰然坍塌! 世间最悲哀的事,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先帝过世时,她都没有如此痛彻心扉过,当然,先帝是被她儿子逼死的,她多少也投了赞成票。 不论如何,她这一生,从最低等的妾侍,一步步坐上贵嫔之位,又最终打败了最强的两个劲敌:明妃与穆皇贵妃,当上北梁的太后,个中艰辛,只有儿子知道。 在她心里,儿子是她唯一的寄托,也是她全部的生命与信仰,她无法接受儿子在她前面离世。 桂嬷嬷缓步走进黑漆漆的寝殿,迎面感到一股难言的压抑,心痛地摇了摇头,禀报道:“太后,相国求见。” 陆太后头发都没梳,就那么颓然而狼狈地会见了陆相国。 陆相国知道自己的姑姑在人前有多风光亮丽,她已过六旬,却如同四十的妇人一般,端丽优雅,可圣上出事后,她如同一夕之间老了十岁。 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低沉地唤道:“姑姑。” 陆太后无力地靠在床头,瞥了他一眼,冷声道:“案子查清楚没有?凶手是不是楚楠?” 自然不是,楚楠要是有这副铁石心肠,早把楚璃干掉了,至于等到今天? 陆相国能轻易得出这样的结论,主要归功于楚璃对他的坦白,楚璃把自己的野心、苏皇后的身份、未来的打算,几乎毫不保留地暴露给了他。 楚楠对大理寺卿说的那番话,大理寺卿不信,他却是毫不怀疑。 只不过,他不可以把自己的怀疑公布与众,就连对至亲的姑姑,也必须有所保留。 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他踏上了楚璃这条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与姑姑背道而驰了。 他原本想在楚楠与楚璃之间左右逢源,但楚楠出了这样的事,除非他肯出面替楚楠澄清,否则,楚楠是与皇位无缘了。 但他怎么可能出面替楚楠澄清呢?这不是等于把楚璃给卖了吗? 他想左右逢源是基于谁都不得罪的情况,如果非要得罪或舍弃一个,那个,绝不会是楚璃。 小外孙呐,外公为了你,也是煞费苦心了。 你出世后,一定要更亲近外公知道吗? 敢喜欢你爹多过外公,外公削了你! “八九不离十,是太子殿下了。”他“痛心疾首”地叹了口气。 陆太后痛苦地闭上眼,指尖深深地□□了rou里,身子轻轻地颤抖了起来:“他为什么这么做?圣上对他不好么?丧心病狂的东西!” 她嘴上这么问,心里,却不指望任何人给她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