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
八月的天,白日犹晒,入夜了便有些凉。陆安海沿着宫墙下找人,把东西六宫都趟了个遍,才在春花门下找到小麟子。 戌正一过宫门上锁,内廷里没什么人随便走动。那垮遢的一道小曳撒,斜倚靠在身后的红墙上,打出一条孤清而悄寂的阴影。 这孩子命生得不好,性格却是好的,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儿,出个门晃晃、回来吃口食儿就过去了。能让她这样沮丧的,准就是那个煞气的皇太子。 他便拨拉着老迈的腿脚过去,问她:“咋的咧?天黑了也不晓得回去,肚子不饿?” 小麟子头回不应他,只是愣脑儿地站着,安静地垂搭着睫毛像没有听见。 这春花门里没人住,自打当年小顺子闹了那场污秽,她就从来绕道走,今儿个也不知道怎么了偏往这里站。 陆安海对她的态度有些意外,又试探道:“你自个不吃,太子爷的宵夜你也不管了?那小子脾气打小就不好,回头去晚了又对你发火,你自找气受哩。” 小麟子眼皮子终于动了一下,手指头抠了抠身后的墙角没说话。 陆安海猜着准就是了。下午的时候在东筒子看见楚邹,身旁跟着个淳秀的女孩儿,两个人隔着肩膀走路,似乎在低低说着话,偶尔溢出三两声笑语。他贴墙根下走过去,楚邹瞥见他过来,脸色便很有些冷。那偷糖吃的小子学会谈姑娘了,陆安海看到了也低着头装作不去看,晓得这小子和自己不对盘,他也犯不着去触霉头。 后来楚邹从他身旁迎面掠过,怎么地好好走着走着,走两步却忽然地往苍震门里拐进去了。又没惹他,陆安海心里就没来由地“咯噔”一下。 果然到天黑也不见小麟子人影儿,原本申酉之交必准时给自己去魏钱宝那里取药,药也没见取,人也不回来拎膳。他不放心,便上东宫去找人。问马太监,马太监也说不出什么,只吭吭一句:“那娃子不懂事,带回去给教教理儿。” 略有晦涩的眼神,叫陆安海看了暗揪心。一把屎尿地把小麟子拉扯长大,没血缘也成了自己的孩子,别人看得起看不起他都无所谓,就怕小孩子遭人晦涩。 但那女儿家的身、女儿家的心,可是那么好教的吗?打小就告诉她自己是太监,也没人教她怎么涂胭脂,她自个躲在坤宁宫里偷折腾,天生就是喜欢。这阵子没心没绪的,不是在宫墙下胡闹,就是杵在东宫里叫不回来,半个多月把下巴都愁瘦了,敢情就是为了那个乡里丫头。 陆安海愤懑地瞅着小麟子:“可是又欺负你了?打早就告诉过你那小子薄情,叫你别和他缠,你一意不听。现下知道后悔了?早干嘛去。” 他喘气累,一叨起来就费力。小麟子只得噎着嗓儿回答:“太子爷销我差事了。” 总算吭声了。 陆安海又说:“掉你差事不是早晚吗?他此刻长大了,身边有了欢喜的女孩儿,哪里还记得你是哪瓣蒜?你就是个太监,和人不一样,太监注定了是奴才命,当牛做马的时候有你,荣华喜乐一晃眼,你倒还想陪在他身边沾光?门都没有哩……” “我和她一样。”小麟子听得情绪不受,忽地打断话。声儿很轻,陆安海没留神,愣了一怔。她又重复道:“我和她一样……你和吴麻杆为何要拿骗小孩儿的话哄我?” 唷,她倒还把自个当大人了。 那小肩膀贴着墙斜站着,青葱小脸蛋上睫毛微颤,底下乌眼珠子亮澄澄的。陆安海认真一端量,这才看到被她踢在一边的太监帽,帽耳朵上依稀两个脚印,一身曳撒也扯得有些脏皱。 陆安海是意外的,原本以为至少还可以藏两年,在宫里头多攒点本儿再出去,怎料到造化作弄,忽然就藏不住了。 罢,藏不住也别藏了,他便怅然道“都知道了?早点知道也好,那就更不该惦记那些不该想的了。傻孩子,他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他身边能缺得了女人么?太子妃良媛良娣这些都是轻的,往后还会有皇后娘娘、三宫六院,一辈子断不尽。这才一个小丫头你就受不得了,跟着他,将来能有好下场么?骗你也是为了你好。” 小麟子沮丧起来,想起白天看到的小碧伢那个红,便厌弃道:“我不要做太监,我也不想做女孩儿。” 夜风吹着她的袍摆簌簌响,陆安海怕她着凉,便走上前替她把帽子捡起:“这可由不得你,阴阳都是天注定。你不想做女孩儿,得怪你那宫女娘给你生的。她想要你活哩,大下雨的晚上把你狠心往金水河里流,那是在宫里实在没地儿养活你。卡在弯道里出不去,清早路过就听见婴儿哇哇地哭,雨水把小棉被儿都湿了,再不管你该冻死。不让我走,一走就哭,我也养不活你呐。不让你做太监,让你做宫女么?那些宫女子都势力,瞅着你娇嫩,不到三岁就给你弄死了。留在御膳房里好歹还有口吃的,你吴爷爷也能照应。” 一边说,一边把帽耳朵拍了拍,驮着个背给她戴上。 小麟子扭着肩儿躲开,不爱戴,只是忽然问:“我娘她长啥样?” 眼睛盯着地板,心中升起奇妙感觉,带着些紧张,又有隐匿的期盼。 陆安海动作一顿,打小把她养活,从未在她这里看到过对于娘亲的期待,这会儿见她这副表情,心里头忍不住又怜恤起来。 但叫他怎么说,想想便含糊道:“长啥样?还不就是长你这样。做了这皇城根下不出头的宫女,不晓得和谁生了你,把你留在这宫墙下不要。七月半那天来看过你,不舍得叫她走哩,一晚上哇哇哭得人心碎,你陆老头儿的脑袋都叫你哭大了。” 咧着年老太监涩哑的嗓子笑笑,做一副轻松调侃的口气,给她把帽子戴上。 小麟子静静地听着,这下没拧着不戴帽子了。晓得自己有娘,娘小时候还来看过她,心里头就莫名溢开软和。爹不知道是谁也没关系,她也曾有过一个温柔漂亮的娘亲呢。 交亥时分,宫墙下又传来打梆声。陆安海试探地扯了扯她袖子,她便乖觉地随他回去了。 西二长街上月色冷寥,两个慢慢走路。灯笼的幽光拖着一胖一瘦两条长影子,路过翊坤宫门口,里头静悄悄的。自打何嫔死了杜妃走后,皇上便不记得这里,也不安排谁人住进去,阴气森森的。 微风掠过后背渗得慌,小麟子默默吸了口气。 陆安海说:“可还记得三岁那年我说过的话,这后宫之中啊,看不见的刀光血影,咱当奴才的最忌讳攀龙附凤,都得离着远远的,敬着远远的。忘了你小时候多惜命,小小不会爬,为了不被渴死,小嘴把沾药汁儿的毛巾都吮白了。那小子伤情义,跟着他没好下场,他不是你的良人,命不能随他糟蹋。等冬天一过,就跟你陆老头儿出宫,将来找户好人家,那人会疼你,生一窝小仔仔。你陆老头儿晚年也不用做奴才,入了棺材有后人送终。” 人老了话就碎叨,念着念个没完。 小麟子想起楚邹说过的话——“等回头进了太子妃你就晓得了,到那时爷免不了要疼她。你既没有了蛋,和你主子的缘分也就是这一桌子的膳食。” 她想起他那可怕的鸟,心也凉怅、也觉后羞,打这天起,便再没去楚邹的跟前晃荡。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 第101章 『壹零壹』朝起夕伏 自打被销了差事,小麟子就接连着二三天不出院子。这孩子素来闷声不响地爱淘气,打学会走路起就吧嗒着小脚丫,整日杵在那破院墙下渴望外面的世界,哪回见她不出门过。陆安海早前还有些不放心,偷着在门缝外往里瞧。 看她就一个人待着,忽而坐在台阶下逗逗胖狗儿,忽而用竹竿捅捅树上的梧桐子,要么就是舔一块酥糖糕,舔两口发一会呆,一块糕舔半天,掉下来的糕屑被狗吃的都比她多。 陆安海怕她怄病了,便故意叨叨着哪个师傅想你哩,也不做两点心过去孝敬,不能白让人家收你做徒弟。她也闷着声儿不去。七月上头迷上了一百单八罗汉,那时叫吴全有在宫外给她买全套,吴全有嫌麻烦拖着没去,现在给买了也不爱玩儿了。 好在过了头三天,第四日就自个纾愈了。清早爬起来没事儿的去御膳房里当差,见着蔡半聋子叫一声蔡爷爷,看见小高子抬桶就帮着扶一把,声儿甜脆地在御膳房里回荡,叫人听了心里头都欢畅。是个知恩惜命的好孩子,大约是这两天悄不吭地把身世琢磨明白了,晓得自个的命是捡来不易,因此对着膳房一帮子太监便打心底里更亲善。陆安海和吴全有这才默默松了口气。 虽是个做奴才的卑贱命,但在两个老的眼里却是从小看大的宝,晓得她遭了那个坏小子欺负,嘴上不说,心里头都疼着,那几天便总给她做好吃的。她也乖,做了就吃,胃口和吸收一直是很好的,不几天瘦下去的小脸又红润了起来。 被陆安海劝过那番话之后,也自动自觉不再去楚邹的东宫晃荡了。虽然每次路过的时候,看到锡庆门外两道长条椅,仍然会管不住瞅两眼;偶尔看到楚邹从门下经过,她的步子也会渐渐地放慢停下来。看那少年英姿修长,走路时目不斜视,一袭袍摆也像带着风,阳光洒落在他的身上是那样俊美,她的心口便会不自觉地搐一下,酸疼。 但只要陆安海催一句:“走着,呆看啥哩。”她便会默默然地走开,没有再进去过。 也不晓得哪个舌头长的把风声传出去,晓得她拿弹弓弹了女孩儿屁股。直殿监两个双胞胎看见她,便会奖励似的嬉皮笑:“瞧,你最近学长进不少。过二年你可敢钻万岁爷淑女的被窝子了。” 小麟子也没去搭理,没去解释,更不再和他们凑堆子玩儿了。 从前楚邹若欺负了小麟子,御膳房那几天的布菜一定叫他不太舒服。但这次陆安海没有。断了就断了吧,刁难他做甚么,还显得自个姑娘小气,本来也就对他没指望。 陆安海便风轻云淡的,仿佛没当这回事儿。但也奇怪,听送膳的回来汇报说,太子爷的脸色反倒比被刁难了还不好看,从前刁难他也不见他这般横冷。那小子心思深,打小就让人揣不透,陆安海也懒得去细琢磨。 只有宋玉柔,依旧时不时地跑来找小麟子汇报些“敌情”。穿一身或玉白、或青竹的对襟、团领袍,发束和田玉冠,自从三公主收了他的长毛垂耳朵兔后,他每次进宫都会特意地修饰一番穿着。 在破院子门口探了探,但是不进去,只露出一道忽隐忽现的袍摆。小麟子在里头看见了,就会走出来,他便一厢情愿地告诉她一些楚邹每日的近况。 比如今天是一句:“他们方才又在下棋了,那丫头总对他笑,他脸上倒是有些僵了,大抵是昨儿夜里没睡好。” 又或是明天来一句:“可别说是我告诉你,他昨儿给她送了两件衣裳,说是他嫂子从前穿小了的,准备十五之后带她去见皇帝。” 一边说一边做皱眉状,忧虑地凝着她,好像很替她着急的样子。其实渴望她回去,缺了她晃荡的东宫,总觉得像哪里抽空了一块,他猜太子爷可能也这样,不然最近脸色怎么那么臭。 小麟子才知道那些花的、粉的好衣裳不是太子爷给小碧伢买的,难怪有些不合身,但她不许自己听了心中有悸动。她想,她在出宫前应该刻意不要去惦记太子爷的消息。 皇后娘娘在故去前对她说:“你可听好了啊,如果将来你要出宫,那就永远不要喜欢你的太子爷。你太子爷是个重情的人,陪伴在他身边又走了的,他嘴上不说,心里总不忘惦记。 若是将来一直留在宫里,那你就答应本宫,替我好好照顾他。只对他一个人好,不管他将来是好了还是坏了,都对他不离不弃。不要吃他的醋,也不要因他对你发火了而冷落他。” 小麟子想她是做不到的,她要是还服侍她的太子爷,那么就见不得太子爷再和别的女孩儿要好。她心思儿可狭隘了,她要是喜欢一个人,就只喜欢对他一个人好,也不许让他把好分出去。 如此五六天,后来有一天宋玉柔对她说:“太子爷中秋要去东苑骑马狩猎,到时会有很多世家贵族的千金同游。必是预备给他相看中意的妃子了,你可要同去?” 小麟子就告诉宋玉柔:“我已经不当差了,我这就要走了。” “走?你要走去哪儿?”宋玉柔睁大眼睛,显然很意外。 小麟子抿了抿唇,脑袋里浮过东二长街上他明媚的娘亲,便也略骄傲地说:“我得出宫找我娘去了,她急着叫我出宫哩。” 宋玉柔讶异:“娘?你打哪儿冒出来的娘?” 小麟子因着他的讶异,越发自信地点点头:“嗯,她长得可漂亮,她就在宫外头等我呐。”说着就下了台阶,沿窄高的巷子往回走了。那台阶矮下去,将她条长的身板儿一晃,怎显得那般寞寥。 宋玉柔俊气的脸上便难掩惆怅,贪恋而纠结地看着她的背影,连自己也形容不出那份奇怪的难割舍。 便在她身后扬嗓子道:“听着,你得记着回来看我,带你的娘来玩儿。我就住在安和里大街门面最耀的那座侯爷府,你报我的名儿门房就晓得了。” 还怕听不见,又重复了一遍地名。 “嗯,好~”小麟子点头应他。那下人住的旮旯院子旧墙面红漆斑驳,她拐了个弯,影子便看不见。 八月十五那天,皇帝楚昂带着各宫主位去了城外的东苑,东宫皇储随行。御膳房里的厨子也跟去了一大半,往年的中秋大伙儿忙得脚不沾地,今岁倒是难得的放轻松。 午后天空蔚蓝,零星飘着几朵洁白的云,秋天的紫禁城总是显得别样宁静。内廷之下鲜有闲人走路,遇见曹碧涵是在从衍福门到昭华门的那条幽长宫巷里。小碧伢穿一身淡绿,正手摸着宫墙徐徐走路,她的眼神儿迷离带笑,脸上满是对皇家宫廷的憧憬。 小麟子从她对面走过去,她起先还不认识,走到了跟前才逐渐愣住。 似乎甚意外,挑剔地打量着小麟子的脸与髻,少顷那柳儿眼里便浮起藐视。 小麟子只是淡定地让她瞟着,依旧还是那句话:“他不喜欢你。” 轻轻的声儿,女孩儿的清甜不掩。那微微上翘的樱桃小口,也在昭示着她原本的绝丽。 曹碧涵反应过来,便有些酸妒,挑着下巴自傲道:“你怎知道他不喜欢我?我兴许将要成为他的良媛。” “那他为何不带你同去?”小麟子问,然后便从曹碧涵的身旁擦肩而过。两个相似的年纪,她比她略矮小些,乌亮青丝松松绾成双螺髻,虽才十岁,那褂子马面裙下的肩儿腰儿,姿态怎就已那样好看。 曹碧涵凝着她的纤影,便默默地咬住一点唇。想起楚邹出宫前,那刻意忽视自己渴切目光的俊脸,表情便遮不住一丝落寞。 一条窄长的宫巷,素日少有人走动,再往前走就稀薄了方才的憧憬。走到仁泽门外,怎生忽然穿出个尖脸太监,对着她弓腰讪笑一声:“这位可是曹姑娘?有人叫你跟我走一趟。” 太监都没个好货,江南织造府的提督就是太监,她也是敏感,顷刻便愤怒而抗拒起来。因着坚信自己父亲是个被陷害的清官,所以在楚邹跟前是自信而配得上的,并憎恶所有这些贪赃阴暗的势力。 “呜——”那太监单臂钳起她,她被捂住嘴挣扎踢打不停。太监不管不顾夹着她走,忽而一扇院门推开,那院子里李得贵着一身亮绸曳撒,正把脸背对着门慵懒而坐。门下站一道熟悉人影,也穿一声亮绸衣裳,半哈着腰,脸上横rou隐隐勾勒着旧年痕迹。 她正要开口骂,他早已心惊胆战。唯恐被李得贵听见,叫她一声:“碧伢,快给你爹住口,再下去要闹人命噻。”便拖住她的手,叫她给李得贵的后背下跪。 连声音也陌生了,无了先前在江淮时的清骨。曹碧涵一愣怔,这才认出来是“冤死”的父亲。 那廊檐下还站着个小妇人,怀里抱着个满周岁的小胖墩。曹奎胜略尴尬地解释:“这是你弟弟……和你的小娘,你爹正打算去接你哩,你自个倒跑来胡闹了。” 算算时间,差不多也就是她爹去京城下监那段时间生的。清骨都是假的,她一直引以为傲的高洁瞬间便被污了浊气,有些东西便在心中崩塌了。 楚邹的出事就是发生在这一次的东苑骑射。更准确的说,应该是皇九子楚鄎的出事。 似乎他的出宫总是与血有关,头一次是自己,再后一次是孙皇后,这一次便轮到了楚鄎……总是逃不开他挚切关爱的亲人。 第102章 『壹零贰』谁曾动心 秋日的天空总是旷达而高远,骑射场上凉风习习拂人面,楚邹紧拽缰绳高坐在马背上。那一袭玄袍在风中劲舞,叫贵女千金们的眼睛纷纷抛来爱羡。少年的心中是受用的,英姿飒爽,意气风发。 虽不常出宫,然而骑技却甚好,下江南时便常一个人在官道上骑马巡视。四岁的楚鄎仰望着太子四哥,小脸蛋上满是崇羡,渴望与他同骑。迈着碎步子随去他的马背后,彼时人多,他个儿矮小,无有谁注意到。 楚邹正挥鞭欲行,那西域骏马扬起后蹄子,一脚便蹬在了正走过来的楚鄎小脸上。马尾巴横扫进他黑亮的大眼睛,身子被踢得整个儿朝后甩。等到奴才们惊惶地把他抱起来,便只见口眼鼻三窍淌血不止,小身板儿恰磕在石块上,抱回宫时已经不能出气。 申时的东华门,两排金吾卫着黑色彪纹袍,头戴尖顶飞碟帽,像神兵天将般一动不动矗立在门下。忽而便听耳畔车马凌乱,看见御驾直打门外进来,皇帝怀里抱着个昏沉的幼子,胸前沾染血渍,一下辇便大步往乾清宫踅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