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节
在他的周围,四个中专生和同伴依然在争吵和询问,表情和动作都没有不对的地方,但少年的神色坚定而自信,那是种不为外界所动的、胸有成竹的模样。有时候,这种模样可以被称呼为“众人皆醉我独醒”,也有时候,可以称之为固执已见、刚愎自用。 而这次似乎是前者。 虚空中传来冷冷的回应:【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啊,怎么说呢。” “刚进这个学校的时候,我只是觉得草木之气比较浓郁,那时候还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 “雪豹咬死两个男生,弄得嘴巴里都是血,接着碰到了三胞胎,再接着我看不见你,发现其他人不但看不见你还忘了你……我就在想,有什么东西会造成幻觉,并且让思维迟钝。” 【思维迟钝?】 “对啊,豹子直接咬死人类,这件事情本来就不对劲吧?野生的豹子这么做我是没什么意见啦,但灵魂明明是你,这样简单粗暴真的好吗?而且,当时没有人提出异议,也很奇怪。” 【……】 “你真的了解动物吗?” “动物的狩猎是为了生存,也就是说,它们仅仅是为了食物,如果是野生的豹子,咬死一个人趁热吃掉就好了吧?好吧,就算当时另一个人冲上去攻击你,你也把他咬死了,但你毕竟是危险性不定的雪豹,死的是两个人类,物伤其类,但我旁边的人居然没有一个对此有意见的样子。” “我这么得人心,他们不可能不敢说话的。” 【……】 休伊斯被这自恋震惊了。 四周的图景都黯淡下来,周围的人变成了模糊的剪影,如同泛起涟漪的水面一般,月亮的影子溃散了。 如同镜中之花。 “你引导我去怀疑三胞胎的时候,我就有了更深的怀疑。如果三胞胎是真的,那么说谎的除了赵唯,还有徐晟。既然已经对同伴有了怀疑,不如多怀疑一点,既然除我之外的人,都看不见你,那么,是不是他们都是假的?” “既然他们都是假的,那谁有能力构造出这一切?毫无疑问,是仍然在和我交流的你。” 【我果然不适合布局。】柔软而妩媚的嗓音轻轻道:【那么,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呢?】 正在觉醒以往的能力,但离顶峰还有距离,这在给休伊斯紧迫感的同时,也给了他下定决心的动机,无论如何,现在的沈沐已经在他的掌握之中,并没有找到破开局面的方法。 和神选大陆的本土居民、曾经在百来年的时间里都经受魔法熏陶的休伊斯比起来,沈沐还太嫩了。 占尽优势,又如何呢? 只要找到了合适的机会,让沈沐载个跟头,还是很容易的。 少年拔出了缝在衣服里的军刀。 李和光的爱刀,当然不是他一人独享的,队伍里需要的人都拿了一把,平时放在身上,即使并不擅长,真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还能用这冷兵器防身,而在军训时,沈沐沈浩还请教过教官刀的用法。 说了这么多话,真不像我。 没办法,毕竟可能快死了嘛,一次说完比较过瘾。 这样想着,沈沐扬起唇角,道:“还记得吗,当初分刀的时候,小浩说这像某国武士用来剖腹的玩意。” 【记得,然后你们一起揍了他。】 “嗯。” 沈沐随口应答,带着微笑,将刀尖对准腹部,刺了下去——! 第69章 回廊 眼前的景象扭曲了一瞬,回过神来, 手中的刀已不在。 他被转移了。 入眼是沉沉的暗, 如同宇宙初生般的黑色遍布, 而在这黑暗中,漂浮着各种颜色的气泡, 宛如童话中的场景。 灵魂回廊。 这个词突兀地涌入脑海,沈沐却很快接受了,就如同早知如此一般。 在科学侧的世界里, 研究所谓迷信的人也有很多, 网络上许许多多的人曾经提问:灵魂是什么? 假如一个人失去了记忆、情感, 举止也变得和往昔不同,灵魂不变, 那么还是往昔的那个人吗?假如换了个灵魂, 给这个灵魂植入属于某个身份的记忆和情感, 让他的举止和以往同调, 那么,他是不是就变成了某人? 沈沐在灵魂爱好者论坛贴了这个问题。 然后, 他就坐看论坛里的网友们为此撕逼了一个月, 争吵不休, 几有屠版之势, 优哉游哉地挖着冰沙吃。 沈浩对此的评价:不愧是我哥, 自带血雨腥风的男人。 最终得出的结论——好吧,由于没法验证,最终得出的推测, 和大部分人愿意相信的——是灵魂即记忆。 不管承载着记忆的“灵魂”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对于寿命只有区区几十年的人类而言,如果一个人完全失去了记忆,他便几乎可以视作另一个人了。 所以,这些气泡,是记忆吗? 目之所及,数不尽的、大大小小的泡泡沉沉浮浮。 他所站的位置似乎是起点。 沈沐大步向着第一个气泡走去。 宏伟壮丽,主色为金的神殿大门打开了,塞西里神官抱着个襁褓踏了进来,眉目间不掩温柔:“这是神明的转世,我必将为之奉献此生的存在。” 换一个气泡。 美丽的修女们围坐在小小的孩童身边,笑靥如花:“要学会说自己的名字哦,来跟着我念,休—伊—斯—” “这个名字有什么含义吗?” 精致的孩童抬头问道。 “我查过了哦,”为首的修女笑着道:“意为自然的气息。” “这是大神官取的名字哦!” 再换。 “好孩子,将你的一切奉献给我,”塞西里神官的脸庞依然充满了庄严肃穆的味道,说这话时,他的语声却微微颤抖,平日里始终存在的冷静似乎离之而去,双眼通红,情绪激动:“助我登上宝座吧!” 沈沐瞳孔幽深。 那是祭台。 纯白色的、仿佛羊脂白玉般散发着温柔清浅的光,似乎沁着凉,如果摸上去,触感一定好得不可思议。 台上有木质十字架,木料明黄,纹路华贵而繁复,绝没有一丝一毫突兀刺起的木屑。 身着宽大衣袍的少年双手被捆缚在十字架上,绳子是艳丽的红,如同血般瑰丽,让人无法判断少年的手腕处的肌肤是否被磨破。 沈沐闭了闭眼。 依然是边角绣金边的白袍,没有一处褶皱,这在往常显得华贵而高雅的衣着,在主人陷入悲惨的此时,莫名有了种讽刺的味道,被精心整理过的纹路,诉说着末路穷途,别有一种即将凋零的美。 像花朵一样。 既然注定开败,不如在最美的时候采摘吗? 沈沐终于将视线转向了祭品的脸。 他是把喜欢吃的东西留在最后吃的类型,而那张脸上浮现出来的神色,也的确没有让人失望。 悲哀的、易碎的、希冀的、痛苦的、祈求的、怀疑的…… 复杂万分的表情如同天上炸裂的、五颜六色、纷纷扬扬的烟花,只要瞧见那景象,便能断定,工匠的技艺非凡。 即使落入这等境地,白袍少年仍在激动地说着什么,无非是些哀求和质疑的话,塞西里神官不为所动,脸上盈满了疯狂的情绪,以植物液汁勾画出的魔法阵出现在祭台上,有条不紊地运转。 祭品止住了声音。 他低着头,额发垂下遮住眉眼,而后是冷静乃至冷酷的声音,那是不知名的语言,优美而典雅,比吟游诗人的歌曲动听不知多少倍,如同神和列王在风中宣誓。 神官诧异而扭曲的表情使少年扬起了唇角,他的身后渐渐显现出黑色的大洞,内里翻腾着漩涡,那是会将骨与血全部搅碎的力量,洞口不断扩大,吞噬了祭台,吞噬了男人的惊恐求饶,自然,也吞噬了施术者。 沈沐隐隐窥见,那黑洞深处,隐隐的一抹水蓝。 地球吗? 他立在原地,本想要思索什么,一个画面却反复地在眼前出现:在祭台上的少年,止住了声音后,重新抬起头时,眼角的泪光。 “你看够了没有?!” 和祭台上打扮如出一辙的白袍少年站在他身后,语气阴沉,带着显而易见的不悦。 沈沐可惜地看了看n个还没有参观过的气泡,遗憾地叹了口气。 还好,随机挑选的时候看到个关键的,稍微挽回了一点损失。 他转过身,新奇地打量着休伊斯的神色:“没见过你这么情绪化的样子呢……”沈沐思索一秒,坐下来,也拉着对方坐下,好笑道:“该生气的明明是我才对,你抱怨什么?” 闻言,休伊斯瞪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对于一个百来岁的人而言,一年的时间,应该是很短暂的吧? 在沈沐十八岁到十九岁的这段时间,是休伊斯唯一能够完整地接触这个世界的一年。 那么这一年某人在干什么呢? 其实想想就知道了,辛辛苦苦寒窗n年,终于考上了理想的大学,解放的学生会干什么? 游戏、小说、动漫、烧烤、ktv、旅游……各种浪。 在这样的环境下,休伊斯能学些什么可想而知。 沈沐有种淡淡的教坏小孩的愧疚感。 没错,小孩。 既然塞西里神官的目的是祭祀,那么让祭品变成一个睿智的人显然是没有必要、耗费精力且徒增变数的,不如将祭品往单纯的方面培养,如果再对自己信赖有加,若是能够毫无犹豫地为了自己献上生命和灵魂,就再好不过了。 鉴于此,沈沐可以稍微想象休伊斯过的是怎样的生活。 为了他人的欲望而活着,没有自身特点的存在吗?这种本以为只在小说里才能看到的情形,也会发生在现实里呢。 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是小说的宗旨,可实际上,现实往往比故事更难测。 不,脑补不好。 沈沐试图寻找能够支撑想法的证据:“休伊斯,你有爱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