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节
随着神智一点点清醒，颜羲和想起了昨夜可怕的经历。她下床穿好了衣服, 向外走了出去，这里是军衙后院的内厅, 昨夜她喝了顾风派人送来的安神汤后便在军衙内睡下了。 墨菊和夕照就在外间, 两人见颜羲和出来了，都迎了上去。 “小姐…”经过了昨夜的事情后，两人现在都还有些惊魂未定，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好。 “二叔呢？我想见他！”颜羲和现在急于想知道如烟和严济的情况。 夕照听到颜羲和问起顾风，便向外走去，想要去找顾风, 刚刚走出屋子就看见顾风从外面走进来。 “大嫂已经醒了吗？”顾风一边往里走一边问夕照。 “是, 小姐刚刚醒, 想要见二爷，奴婢正要去找二爷！”夕照恭谨的回话, 只是短短的几天, 顾风便已经有了摄人的气势, 那是一种身居高位惯于发号施令高高在上的气质。 这个平时不起眼的顾府庶子，终于如蒙尘的明珠被擦亮般放射出耀眼的光芒，有的时候不是你不够优秀，只是你缺少了一个合适的机会！ 顾风大步走进屋内, “大嫂，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我很好，多谢二叔的安神汤，不知现今燕京城内的情势如何了？”颜羲和还是着急想知道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昨夜有一队蒙古人入城了，现今已经都被找到，但是他们极其悍勇，抵抗到最后一刻，全部战死，没有活口！” “他们是怎么进来的？”颜羲和沉声问到，她的心中其实已经有所猜测，但是还抱着最后一丝幻想，希望是自己猜错了。 “是曲直将他们放进来的！”顾风没有隐瞒，实话实说的告诉了颜羲和，这件事情会有怎么的后果还未可知，必须提前告诉颜羲和才能让她有所准备。 听了顾风的回答，颜羲和沉默了片刻，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既然已经选择了背叛，什么原因并不重要。 “严校尉呢？他没事吧！”颜羲和转开了话题。 “严校尉受了重伤，但幸好无性命之忧，只要好好休养，不日就能康复！” 听到严济没有性命之忧时，颜羲和不禁松了口气，但是随后她的神情又沉重了起来。 颜羲和一直逃避着不想去问如烟的情况，可是事情终归要有个结果，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后，轻声问到：“如烟呢？她…” “如烟和她带走的两名黑甲军都死于蒙古人之手了。”顾风看着颜羲和沉重的表情，虽然有些不忍，但是如烟的情况却不能不告诉她。 “我想去看看她。”颜羲和的声音已经有些微微的颤抖。 “大嫂还是不要看了，如烟她…蒙古人对大哥有多么的仇恨，你应该是知道的，他们以为如烟是你…” 颜羲和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整个身体都在微微的颤抖，牙齿紧紧咬住嘴唇才能勉强压抑住汹涌而来的情绪，整个人被一种深沉的悲伤所笼罩。 顾风看着眼前悲痛欲绝却犹自强忍着的颜羲和，心中顿时涌上一丝心疼与不忍，他上前一步将颜羲和的头按在自己的胸前。 “哭出来吧！哭出来就会好受得多！” 突然间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颜羲和多想放声大哭，将一切惊惶、焦虑、委屈统统都哭出来！然而这个怀抱不是自己熟悉深爱着的男人的怀抱，顾念苍还在远方孤身奋战，自己怎么可以在别的男人怀里哭泣！ 颜羲和轻轻推开了顾风，“我没事！” 顾风想要安慰颜羲和的手还停在半空中，屋子里的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颜羲和却若无其事的转身向旁边的椅子走去，边走边说：“二叔快坐，你瞧我这糊涂劲，二叔来了这许久连壶茶也没有给二叔上！” “墨菊，”颜羲和高声唤着，“赶紧给二爷上茶！二叔昨夜恐怕一夜未睡吧！喝杯茶提提神。” 看到颜羲和自然的表现，顾风也就势转身坐到了椅子上。 不一会儿的功夫，墨菊将茶水端了上来。 两人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刚才的事情仿佛没有发生过，经过了这段缓冲，颜羲和的情绪也重新稳定下来，接着问到：“蒙古人冒了这么大的风险进城，就为了刺杀我？这有些说不大过去吧！” “蒙古人进城不仅想要刺杀你，还去了知府大人的府邸，可惜他们不知道知府大人去了直沽，不过虽然知府大人躲过了一劫，但是幽州属衙从通判卢大人往下的六名文官却都在宅邸遭了毒手！” “什么！”颜羲和惊得手中的茶杯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大嫂！”顾风没有想到颜羲和的反应会如此之大，那些个文官平时只会作威作福，战时吓得全部躲了起来，一点用处也没有，死了也就死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顾风没有想到，颜羲和的心中却是明白，将军府的护卫曲直将燕京城门打开放蒙古人入城，蒙古人入城后将城中幽州属衙的六名高级文官尽数杀死！设计了这一切的人，心思何等歹毒！就算顾念苍能够活着回来，等待他的也绝不会是什么好下场！ 颜羲和目光复杂的看了顾风一眼，如果卫戎还在，也许一切还有转机，可是如今对顾府老夫人仇视的顾府庶子掌控了燕京城的兵权，并且快速的成长起来，有了这样一个即是顾家人又与顾府对立的绝佳人选，声望如日中天的顾念苍会被抛弃就一点也不奇怪了！ “二叔去忙吧！我还有些事情，就不留二叔了！”颜羲和见顾风一脸茫然的神色，显然并没有想到这些深层次的东西，不禁在心中叹了口气，如果事情真的像自己预想的那样发展，也只能说是时也命也，怪不得旁人，自古以来又有几个名将能够善终的呢！不管怎样，自己总陪着他就是了！ 顾风有些不明白颜羲和的情绪变化，见她有些疲惫的样子，便以为她是昨夜没有休息好，也就体贴的告辞出去忙了。 颜羲和揉了揉眉头说到：“严校尉现在在哪里？我想去看看他！” * * * 日子一天天过去，朝廷方面没有一点动静，顾念苍也没有一丝消息传来，燕京城中的气氛越来越紧张，蒙古人仿佛看到了攻破城池的希望，攻势越加猛烈起来。伤亡的兵士越来越多，后勤补给也逐渐吃紧，随着时间的流逝，燕京城中的人们情绪越来越绝望。 顾风每天只能睡两个多时辰，沉重的压力让他快速的憔悴下去，却也同样将他锻炼得更加坚强。他站在城墙上，看着蒙古人疯了一般几乎放弃了防卫，潮水般的攻势，心中也不禁涌起了一丝绝望的情绪。 然而就在这时，远处的地平线处却有烟尘升起，渐渐的可以看清是朝廷的军队，正从蒙古人的后方袭来！ 城墙上的官兵也都看到了远处的景象，顿时欢欣鼓舞起来，朝廷终于还是没有放弃他们，派了军队前来支援！ 蒙古人经过这么多天的攻势，本来以为胜券在握，就差那么一点点就可以攻下燕京城，此时正是全力一击之时，谁知朝廷的官兵竟然就像是在等着这一刻般，掐准了时机骤然从他们身后发动了攻击！ 燕京城的官兵们本来已经有些绝望了，结果却在这个最危急的时刻突然看见了希望，都爆发出了巨大的能量，同从蒙古人身后袭来的朝廷官兵们一同向蒙古人发起了猛烈的攻击，仿佛要将这些天的郁闷都发泄出来一般。 蒙古人正在全力攻城，后背几乎毫无防御可言，瞬时便被身后的朝廷官兵打了个人仰马翻，溃不成军，而此时没有统一指挥的弊端便更加凸显出来。蒙古人措手不及之下，一片混乱，甚至发生了自相踩踏的事件，很快便被朝廷支援的官兵杀得七零八落，余下的零星蒙古人狼狈的逃了开去。 城墙上燕京城的官兵们都欢声雷动。至此，历时将近一个月的燕京城保卫战终获大捷！ 卫轩骑着高头大马，一身戎装带领着军队缓缓入城，意气风发，在看到迎接在城门处的顾风时，卫轩的脸上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他跳下马来到顾风的身前，沉声问到：“卫戎人呢？” “卫戎将军为了救我，不幸…”顾风的痛苦溢于言表。 “他在哪？”卫轩面色沉痛，一字一句的问到。 “在军衙的后院。” 卫轩没有再说话，越过顾风向军衙走去。从跟随顾老将军上战场的那一天起，他们就做好了随时死去的准备，这没有什么可意外的，这些年里卫轩已经送走了太多的兄弟。 军衙的后院中，卫戎静静的躺在那里，卫轩将他脸上的白布揭开，天气寒冷，除了面色发青外，卫戎仿佛只是睡着了般，沉静而又安详。 跟在卫轩身后的人从后面看去，卫轩的身形英挺，不动如山，仿佛无坚不摧，没有什么事情能够将他击垮，他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卫戎良久，无声的凝视中，一滴泪水滴落在卫戎的脸上，顺着他毫无知觉的脸颊流下。 卫轩轻轻闭上了眼睛，让那张熟悉的脸庞深深地印在脑海中，而后缓缓的张开了眼睛，伸手将白布提起，慢慢遮住了那张熟悉的脸庞。 “让卫戎将军入土为安！” 卫轩转身大步向外走去，一边下着命令，没有人知道他曾经软弱的哭泣过！ 燕京城虽然大捷，但是还有很多善后工作要做，顾风和卫轩都忙碌异常，可是卫轩仍然在忙碌中第一时间来见颜羲和，因为他带来了顾念苍的消息。 颜羲和见到卫轩的第一眼便急迫的走到的他身前，焦急的问：“你终于回来了！可是有了将军的消息？” “是，确实是有了将军的消息，燕京保卫战之所以能够大捷，都是有赖于将军的事先安排！” 第117章 第一百一十七章 颜羲和这一阵子一直住在军衙的后院中, 因为之前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严济又身受重伤，将军府几乎毫无防卫力量, 顾风不放心颜羲和回去，便将她留在了军衙。 颜羲和听到有了顾念苍的消息, 而且看卫轩的样子也不像是什么坏消息，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了地, 两人走进厅堂分别落座后, 卫轩捧起墨菊上来的茶水，大口的灌了几口后才接着说到：“之前蒙古人方面传出了大汗暴毙的消息，而蒙古人又在此时异动频频，将军觉得消息很有可能是真的，不肯放过这样好的机会，便决定带人突入蒙古内部, 但是将军也知道这个消息也很有可能是蒙古人特意放出的风声, 引诱将军主动出击的, 而这时正好朝廷命我去汇报军情，将军便决定将计就计, 做了两手准备。” 卫轩说到这里, 又拿起桌上的茶水喝了几口, 他自从回到燕京城后便一直忙碌奔波，至今连口水都没有喝上，还是到了颜羲和这里才得空能够喝口茶水。 卫轩连喝了好几口茶水后又接着说：“我到了京城后将军情呈报了上去，却迟迟没人召见, 后来便听说了燕京城被围的消息，我只能动用了夫人在京城的关系，见到了枢密院副使，汇报了军情后得以出京，便快速的赶回了燕京，在燕京城外的驿站中收到了将军的密令，他派人将调兵的虎符交给了我，让人告诉我如果是因为燕京城被袭击而赶回来的话，就用虎符调遣幽州境内的驻军，寻找合适的时机，争取趁机消灭蒙古人的有生力量。” 卫轩说到这里神色黯然了下来，“将军不顾自己的安危，以自身为诱饵，殚精竭虑，才取得了这次燕京大捷，可是将军将调兵的虎符私自给了我，却是违反军规的，即使取得了燕京大捷，将军恐怕也会被朝廷上那些文官弹劾。” 在做这一切事情的时候，顾念苍便已经能够想到自己有可能面对的来自外部的危险和内部的诘难，可是他却仍然义无反顾的这样做了，只是因为这样做是对大梁、对百姓最好的方法。 “将军现在身在何处？”这许多的责难都是以后的事情，颜羲和现在只想知道顾念苍到底如何了。 “我也是刚刚得到消息，林涛带着夫人的命令回了山寨，按照夫人定下的时间全员出动去蒙古内部接应将军。幸亏有他们去了，他们找到将军的时候，将军的队伍已经被围困了十多天，五万人只剩下了不到一万。林涛他们的装备精良，又是半夜突然发动袭击，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将将军救了出来！将军受了些伤，突围时胸前中了一刀，但是没有什么大碍，夫人不必担心！将军现在在山寨中休养，暂时不宜移动，过几天将军就会回燕京城，夫人便可以看到将军了！” 颜羲和听到顾念苍居然受了伤，真是恨不得现在立刻就飞到他的身边去看他，但是她也知道这是不现实的想法，现在燕京城外还在扫尾，小股的蒙古人仍然流窜在外，根本就没有兵力护送自己去山寨看望顾念苍。 不过既然卫轩说顾念苍没有什么大碍，过几天就会回来，颜羲和也只有耐心等待。 “卫将军知不知道燕京城内曾经进来了蒙古人？”颜羲和强打精神，跟卫轩互换着情报，现今也就只有卫轩无论是从身份上还是心智上都能够助顾念苍一臂之力了。 “什么？燕京城内进来过蒙古人？他们是如何进来的？有什么目的？”卫轩回城后除了进行必要的军情交接外，就是来见颜羲和，对这件事情还没有听说。 颜羲和面带忧容的将事情同卫轩说了一遍，对于卫轩她并不需要多说什么，凭卫轩的政治嗅觉，他是一定会明白其中蕴含的深意的。 果然听完颜羲和的话后，卫轩的脸上也露出了气愤和担忧的神色。 “一定是康王！能同蒙古人勾结，又特意针对将军，一定是康王策划的这一切！” 颜羲和点了点头，她也同样有着这样的猜测，但是知道是谁策划了这一切对于现今顾念苍的处境并没有什么帮助，燕京大捷后，一些战时的情况很快就会上报给朝廷，燕京城内进了蒙古人一气杀死了六名高级文官，这件事情绝对不会轻易了结，是一定要有人负责的。 一连串的事情接踵而来，两人都感觉有些应接不暇，一些虚礼也无暇顾及了，卫轩连属下也忘记称呼了，颜羲和却也毫不在意。 两人交换了情报后，都觉得顾念苍前途堪忧，以现今的情况来看，严重的甚至可能会被安上里通外国的罪名。 两人互相对望了一眼，都颇为无奈，现在最好的办法其实是趁顾念苍还未回燕京城，众人都还没有他的消息的时候，假报他已经在突袭蒙古皇庭的时候以身殉国，这样朝廷消除了一大隐患，也就没有必要冒天下之大不韪非要对付顾府其他的人了。 可是以顾念苍的性格，他是绝对不会接受这个提议的，男子汉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就该堂堂正正，自己没有做过的事情就是没有做过，可以禁受任何人的责问，如果是自己的责任便会一力承担，绝不逃避！ 其实颜羲和倒是对这个办法十分的憧憬，顾念苍假死后，自己过一段时间便也做出悲伤过度而去世的假象，两人去到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悠哉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难道不比现在每天活在算计和危险中好吗！ 可是顾念苍不想这么做，颜羲和却也不会去逼迫他，如果他过得不开心，就算两个人隐居起来，生活也不见得会过得好。现在为今之计，就是如何才能够争取更好的局面。 “那么蒙古人到底为何会有这一番异动？”颜羲和沉下心思问到，总要弄明白了现在的处境，才能知道下一步事情会到怎样的地步。 “蒙古的大汗确实是不明原因的暴毙了，他们的四王子一向疯狂而又有野心，一直与康王勾结的人就是他，他在第一时间便从自己安插在大汗身边的人得知了大汗暴毙的消息，便马上散布谣言，说是大汗留有遗言，哪个王子能够打下燕京城，便将汗位传给哪个王子，这才有了燕京城之围！” “四王子还故意将大汗暴毙的消息透露了出来，引将军上钩，将军带着五万兵士突袭皇庭，将留守其中的幼小王子们和大汗的一班旧属下都擒获了，在带着他们回程的路上遭受埋伏，四王子借机将小王子们和那班大汗手下的旧臣都一起杀死，将这笔仇恨按在了将军身上。如果不是有夫人命我组建的那队人马，恐怕将军也会凶多吉少！” 颜羲和听了卫轩的话，终于是把前情后果都弄了个明白，不禁感叹果然江山代有才人出，这个蒙古四王子是个人物！利用大汗的暴毙，不仅铲除了内部的竞争对手和旧的不听话的势力，还借机引诱顾念苍深入蒙古内部，趁机取他性命！在安排了这一切后还与康王再次勾结，如果不能要顾念苍的命，就要他身败名裂！ 颜羲和简直要为他的心机谋略鼓掌了！这个人够聪明、够疯狂！以他这样的心机，这样的疯狂，大梁边关恐怕会再无宁日，可怜大梁朝廷还不自知，还在那里内斗！以为顾念苍这次已经重创了蒙古人，便可以狡兔亡，走狗烹，高枕无忧了！ “卫将军说的这些很有用，我会让京城的情报网在京城散布蒙古四王子的所作所为，希望能够引起朝廷的注意，多少会对他们对待将军的态度有所影响。当然与康王勾结的事情却是不能提，否则只会把事情复杂化，对我们不利。”颜羲和将心中的想法讲给卫轩听，希望得到他的意见和建议。 “夫人的想法很好，应该多少有些用处，但是散布消息的时候还是要适可而止，不要过度渲染，否则恐怕会起到相反的效果。”卫轩沉吟着说。 “这几天燕京城战时的情况就会上报给朝廷，恐怕不久后京城那边就会有消息传来，咱们且拭目以待吧！” 卫轩点了点头，到时候恐怕来到绝不会是什么好消息，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两人商量完毕，卫轩告辞离开，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忙碌，颜羲和也没有闲着，她带人回了将军府，在做着最后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