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节
刚骂出来，寒九心中就已经后悔了，魔尊已经不是那个几百年前的稚子小儿了，然而对于林云渊的惧怕还是让他心中寒意顿生，他想起那个传言中的男人冷漠无情，唯一的软肋便是这个亡妻给他留下的孩子，如今这孩子却在魔界中死去…… 祁墨不耐道，“寒九，不要忘了你的身份。” 寒九沉吟半晌，无奈道，“尊主，此时和林家对上，绝对对我们魔界不利，更别说林云渊前些日子突破了，成了大乘期修士，纵然他现在境界不稳，但若是让他得知林之衍死在这里……” “不如就将林之衍送回去吧？他是修仙之体，魔界的灵药对他毫无用处，兴许林云渊有什么方法呢？”寒九有些试探性的问道，他心中却很明白，让人起死回生哪儿那么容易？ 但这却是目前最好的方法了，与其让林云渊大怒的找来，还不如就这样将人送回去，到时候林云渊心思肯定在林之衍身上，就算要算账，也不会立刻就打来魔界，而他们要的，就是这片刻的喘息之机，布局多年，好不容易能看到正道衰败，怎么能让林云渊就这么毁了他么的计划？ 他语重心长的劝道，“尊主，我们计划多年，此时正值关键的时刻，要以大局为重啊！” 祁墨冷冷一笑，“不过一个林云渊，便将你吓成这样？” 第八十二章 寒九心中为难，这何止是区区一个林云渊的事？ 自从百年前仙魔大战后，魔族便元气大伤，势力微弱，如无必要，基本不和正道对上，存在感极低，有些正道弟子们几乎都没见过什么魔物，每次一听到长辈们语重心长的教育，都会翻个白眼，“再厉害又怎么样？现在还不是销声匿迹了！” 长辈们大抵也无可奈何，魔族不出现好多年，不亲眼见到，这群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臭小子是不会有警惕心的，可是魔族就当真如此低调，任他们如何挑衅，都沉默又淡定。 时间一长，这点担忧便被日常的生活所掩盖，修士也是人，每日不过修仙寻宝历练感悟，这种心系天下的事，很少有人去关注，没有了敌人，这一代的年轻修士们大概就是在蜜罐里长大般，天真单纯的不得了。 什么？你说还有野兽可以历练？但没有灵智的野兽可以和有灵智的魔物相提并论吗？众人只一心想着提升修为，却忘了有时候作战中靠的却是脑子，一点儿对敌的计谋都没有，说他们是傻白甜完全侮辱了傻白甜这三个字。 就以林之衍为例吧，修仙第一世家的少主，纵然有林云渊心疼的因子在里面，但是这般不怎么出去历练也是在这种普遍的大环境里，外界没有危险，作为世家少主，何必还要和那些没有灵智的劳什子野兽相博呢？ 而且，没有了一致对外的动力，这群闲的没事儿干的大佬们就开始窝里斗了，先是叶家抢了百里家的灵脉，又是百里家联合程家给叶家使绊子，就连灵隐寺那般超脱物外的宗门也不例外，听说确定佛子人选的时候可是掀起了好一阵腥风血雨呢。 这也正是魔族想要的效果，隐忍几百年，除了降低正道的防备心外，他们还安插了不少人在正道中潜伏着，过了这么多年，也该收网了。 而这一切，都是由他们尊主一手策划，寒九在心中深深的叹了口气，魔界能有如今这般强盛，与尊主的运筹帷幄是分不开的，他很庆幸魔界有了这样一位魔尊，可以将魔族带的更为强盛。 但是相反的缺点却也是致命的，祁墨并不是认真的，也就是说，无论是这么多年的筹划，还是每次下达的命令，都是一时兴起而已。归结来说就是太无聊了，魔界的一切都和他无关，他薄情的可怕，不，寒九其实早就发现了，这个人，他根本就没有心。 还记得小时候他当祁墨的老师的时候，那时候还是个孩子的魔尊祁墨有一条很喜欢的白狼，喜欢到了每天都会让白狼跟着他的地步，后来听说那白狼吃了别人给它的东西，那个小孩便好像一下子收回了对白狼的喜爱，变得极其冷淡，不久这白狼便死掉了，这孩子脸上却还一点儿表情都没有。 寒九最怕的就是这点，以前他还能安慰自己，尊主再怎么薄情，起码他做的事都是对魔界有好处的，而且，有时候魔族需要的便是这样一位冷血无情的君主，而不是仁慈宽容的懦夫。 然而这次寒九却不确定了，他知道尊主说的话是真的，他真的不介意和林云渊打一架，而且对于那个大陆第一强者心中也没有畏惧，寒九突然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支持有点儿错误，“请尊主三思。” 祁墨确实什么都不在意，就是他之后同意将林之衍送回去，也不过是因为或许林云渊有九少年的法子，他道，“明日吧，今天我好好陪陪他。” 寒九张嘴欲言，最后还是作罢，唉，尊主能同意将人送回去就好。 他这次再看向床上的少年，眼里就没了那股轻蔑，少年身材修长，那一身红衣完美的勾勒出他的腰线，溅血的小脸上满是安然静谧，睫毛很长，嘴唇几近透明。寒九在心中暗道，早就听闻这林家少主乃是个天赋绝佳的妙人儿，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只可惜…… 寒九收回了目光，恭敬地告退，待他走后，祁墨再床边坐下，轻轻问，“言之，你醒来好不好？我再也不逼你了。”然而床上的少年再也没能睁开那双灵动的双眼。 ※※※ 林家。 做在首座上的林云渊突然间身上寒气四溢，面沉如水的站起来，吓了底下人一大跳，他大步的离开，留下底下人一脸懵然，家主这是怎么了？找到少主了？唯一感到不对的林青阳快步的跟了上去。 待两人都走到宗祠的时候，林云渊看了林青阳一眼，顿了顿，到底没说什么，抬步走了进去，林青阳紧随其后，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入眼的情形让两人都沉默了，林云渊看着已经残破不已的属于之衍的魂灯，安静的有些不同寻常，林青阳却面上满是不可置信，他走到那破碎的魂灯旁，想要伸手去触碰，又缩了回来，他有些颤抖的转过身，艰难道，“家主，这…是小衍的魂灯？” 其实答案林青阳内心已经很清楚了。 一股锥心的疼痛自胸口传来，林青阳只觉得难受的无法呼吸，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个会蹦会跳，会笑会闹的少年就这么……没了？ 他拒绝接受这个事实，一条又一条的找着理由，譬如林之衍作为林家少主，没有人会否认他的价值，就这么杀了得不到任何东西不说还会惹得林家暴怒，得不偿失，那人是图什么呢？想这么多，却抵不过林云渊眼似寒冰的点点头。 林青阳一颗心沉到了深渊里。 在林云渊挥袖走后，他浑身好像被抽走了力气，一下子跪坐在地上，那些碎片扎破了他的手也感觉不到疼，鲜血缓缓流出，林青阳怔怔的跪坐在那儿，想起了很多关于少年的回忆。 小衍和他算是青梅竹马长大，然而小时候却受尽他的欺负，不得不说小时候的林之衍长得玉雪可爱，无论走到哪儿，那张白白嫩嫩的包子脸都会俘获一大票人的心，然而林青阳或许是唯一不吃这套的人，久而久之，林之衍便不愿再来找他玩儿，这时候林青阳心中便起了一种奇怪的情绪，我这么优秀，你却和别人玩？ 俗称犯贱。 于是林青阳一改往日的作风，变得极其黏腻起来，林之衍不喜欢他，也不理他，然而林青阳却越发来了劲头，还是处处撩拨，当然，是以比试的名义。 林之衍从一开始的欣然接收到最后的不耐烦拒绝，中间仅仅隔了三个月，由此可见林青阳多么缠人了，然而林青阳却好像上了瘾似的，越发的黏人。 有时候林青阳自己也会奇怪，小时候明明那样讨厌的一个人，长大后怎么就那么喜欢呢？ 他自己也说不上来，大概将它归到小时候的林之衍是个小傻子，根本没什么好玩儿的，而长大后的林之衍却有趣的紧，外貌天赋一样不差，他骨子里本就看不起那些软弱的人，而林之衍却好像是这些人的反面，纵然被养的娇贵不已，但是却没失了血性。 林青阳几乎陷在回忆里出不来，鲜血淋漓的手指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许久，他忽的站起来，眼神阴郁，若是让他知道了谁杀了小衍，他定然不会放过那人！ 不过一日时间，林家搜寻的力度便加大了，惹得一些小世家惶恐不已，而有些大的宗门世家隐隐嗅到了点不对劲。然而林家积威甚重，没有人敢去拔老虎须，便十分配合的进行搜寻，林云渊脸色阴沉，“楚明御呢？” 跟随者林云渊去过霰月城的一位供奉微惊，“楚首席竟然也没回来？该不会出什么事儿了吧？” “查！” 林云渊脸色难看，他已经想到某种可能。却还是不愿接受，若是魔族做的话，这一切都能解释了，因为魔族没有什么想要的，他们唯一想要的，大抵便是林之衍的命了。 “禀告家主！门口有一驾马车突然出现，上面印刻了一种阵法，属下不才，无法解开。”那人说着便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林云渊却转眼消失。 林家大门前的确停了一辆奢华至极的马车，上面的阵法对于林云渊来说并不困难，他有些粗暴的将阵法全部毁掉，掀开了车门。 跟着林云渊出来的那个侍卫一瞬间以为自己眼花了，刚刚家主的身体好像晃了一下？然而不等他想的更多，一股排山倒海的威压从车内传来，外面的侍卫都能感受到家主那nongnong的怒火，林云渊看着闭眼乖巧的白衣少年，阴鸷的哑声道，“祁墨，你该死！” 向来收割人命翻云覆雨的那双手竟然有些颤抖，林云渊弯腰抱起沉睡中的少年，入手的轻盈感让他心中更是止不住的暴怒，接着便是无尽的心疼，衍儿这些日子是受了多少苦？ 第83章 林青阳刚一出大门便见到这一幕，他似是有些不能接受般的后退了一步，脸上带着明显的惶然与担忧，“家主，少主他……” 林云渊沉声道，“是魔界搞的鬼，这笔账，我一定让他们还回来！” 林青阳听罢心下微松，家主还没有失去理智，那就证明少主还是有救的，他想起之前魔界那嚣张的做派，眼里有郁气一闪而过，林青阳低头抱拳，“愿为家主差遣。” 林云渊：“此事容后再议，你先去将牵魂草取来。” 牵魂草乃是世间奇草，顾名思义，牵魂牵魂，牵引魂魄，但这也只是对于缺魂少魄之人有用，而对于已经死亡的人……却是丝毫用处都没有，毕竟世上哪有那么多起死回生的药草？ 林青阳心中疑惑，却还是听从了命令，低头应是，他深深的看了一眼面色苍白透明的少年，转身便去取牵魂草了。 林云渊注视着林青阳离去的背影，叹息，“也不知这是好是坏。” 他早就感觉到林青阳对于衍儿不明的情愫，然而却没有戳破，衍儿也长大了，他不愿意再去束缚着他，索性在自己的庇护下，衍儿怎么也能一生无忧，这样，他喜欢男人抑或是女人便没那么重要了，他所求的，无非就是衍儿能一生平安喜乐罢了。 至于林青阳，他若是有那个能力让衍儿喜欢上他，也算是一种本事了。 林云渊脑海中的这些思绪一闪而过，转瞬间便到了房间里，他将怀中的少年小心的放在床上，两指搭上少年的手腕，细细诊断着，随着时间的流逝，林云渊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这时候林青阳将牵魂草取来了，牵魂草静静的躺在紫黑色的檀木盒里，浑身碧绿通透，一看便不是普通凡草，牵魂草虽稀有，但以林家的财力物力，却也并不是多么难得。 林青阳将盒子呈上去，有些犹豫道，“家主，少主他的魂灯都碎了，牵魂草…有用吗？” 这也算是大不敬了，然而林云渊却没有和他计较，想来也是看在他的一片爱护之心上，他接过那紫黑盒子，淡淡道，“牵魂草可以将衍儿的魂魄归位，然而真正的想让他复活，却是得辅以九转轮回丹。” 林青阳惊喜的看着他，仿若沙漠里频临绝望的人找到了一片绿洲，“家主手上可是有这九转轮回丹？” 林云渊点点头，不欲多说这九转轮回丹从何而来，林青阳便也十分识眼色的不再问下去，他有些疲惫的眉眼终于舒展开来，眼里漾着轻松之意。 林云渊却没有他那般轻松，他用灵力将牵魂草包围起来，悬浮在空中，炼化草药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对于已经是大乘期的林云渊而言，却是十分简单，牵魂草快速融化成点点绿光，被灵气引导着汇入正在沉睡的林之衍口中。 做完这些，林云渊便站在床边，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平生第一次眼里产生了犹豫这种情绪，林青阳看到家主的神色心中不禁咯噔一下，难道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林云渊背对着林青阳，却好像知道林青阳在想什么似的，他沉声道，“九转轮回丹虽然被传的神乎其神，但却没有一本史书上记载过成功的案例，而且牵魂草牵引的魂魄，也不一定就是小衍的。”他眼中似有厉色一闪而过，“说不得就是哪儿的孤魂野鬼，你说，我该不该赌一把？” 这场景实在有些好笑，然而又有些心酸。毕竟林氏家主凶名在外，生杀予夺从不犹豫，此时却在询问一个小辈，我应不应该这么做？ 林青阳没想到这中间还有这么多弯弯道道，他神色犹豫，便仔细想了想，若复活的并不是少主，那么应该怎么办？一个孤魂野鬼占了这具身体，他们还杀不得，而这个孤魂野鬼兴许还要凭此作威作福，他们也奈何不得。 林青阳：“家主，成功的几率有几成？” “…一成不到。” 林青阳脸色错愕，随即，他咬咬牙，“若不这样做，小衍连这一成的机会都没有。” 他又道，“不就是一个孤魂野鬼么？林家难道还镇不住他？若回来的不是小衍…就将他拘着吧。” 说到底，林云渊也是关心则乱，就如林青阳所说，区区一个孤魂野鬼，纵然是占了衍儿的身体又如何，他有的是法子让他生不如死。 他缓缓道，“是我魔怔了。” 说罢，他便将那枚九转轮回丹从林之衍的镯子里拿了出来，也算是祁墨没有太过丧心病狂，还将林之衍的镯子又给他戴上了。 若非如此，林云渊早就去找祁墨算账了，要知道这九转轮回丹虽然有用，但人只要死亡三十六个时辰（三天），魂魄便会转生往世，那时候，就真的是神仙也就不回来了。 他捏起林之衍的下巴，迫使他张开嘴来，轻轻的将丹药放入他的口中，又用了丝灵气缓缓指引，他对林青阳道，“我需为衍儿护法一个月，外面的事就交给你了，在我未出关之前，不要轻易的与魔族对抗。” 林青阳：“是。” ※※※ 十天倏然而过，各地纷纷出现了魔族入侵的消息，这次却不像是之前的小打小闹，明眼人都看出了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计划。 然而他们却是发现的太晚，魔界这些年销声匿迹，低调的早已让那些正道子弟丧失了警惕心，提起魔界，大多都是不屑的眼神，像是不相信那些低等生物们能有这么大的破坏力，唯有当年经历过那场正魔大战的老人才知晓，魔族，远远不想他们想象的那么弱小。 楚贺轻叹一声，“这一天，终究还是要来了。” 自从魔尊祁墨上台后，楚贺便一直心有忌惮，这个魔尊继承了上任魔尊的心狠手辣，却又不缺谋略隐忍，足可见是个成大事之人。 但那又如何，楚贺眼神肃杀，这一次，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于是，以太虚仙宗和林家为首的正道集合，便组织了一场轰轰烈烈的绞魔大战，魔界一扫往日的低调，终于露出獠牙，也让那些掉以轻心的正道子弟们尝到了后悔的滋味，战线越拉越长，整个天元大陆仿佛都被硝烟笼罩，惹得民怨四起，一时之间纷纷谈魔色变。 捷报一次又一次的传入魔宫，身着黑衣的祁墨坐于高位，威压甚重。神色之间竟是没有半点儿波动，惹得本来心生喜意的魔将们都收敛了表情，一时之间，大殿里竟无比静默。 寒九站于殿下，感受着尊主身上越来越重的威压，有些老怀欣慰，尊主的修为真是越来越深厚了，这些年魔界一直忍气吞声，这时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至于那个林家少主，寒九眼中晦色一闪而过，反正人死都死了，林云渊也如他们所料的并没有出现，尊主也只不过是一时兴起，时间久了，谁还会记得一个死人？ 他率先跪下，“尊主圣明！愿魔界千秋永存！” 乌压压的一片魔族跟着跪下，整齐浩大的声音在主殿回荡，“尊主圣明！愿魔界千秋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