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节
想到这里,看陈雪舟的眼神又多了几分亲密——她可是未来的小姑子,这样天真的小姑娘,给几分甜头便会视自己为知交…… 这厢正说着,门口已有内侍唱道:“长公主殿下驾到。” 厅内的闺秀们纷纷站起身向长公主施礼。 长公主穿了一袭粉红衣衫,外头罩了件云纱衣,梳了高高的飞仙髻,眉间点了一朵精致小巧桃花妆的花钿,婀婀娜娜地走了进来。 她招呼着众闺秀坐下,口中笑着说:“可把本宫给忙坏了,前厅坐了二十几桌,你们的娘亲姑母姨母们又坐了二十几桌,才腾出功夫来招呼你们,来都让我瞧瞧,都是哪家的姑娘。” 她神采飞扬地环顾了一周,点了几位闺秀的名字,被点到的闺秀都有些受宠若惊,欣喜不已。 长公主又看向灵药和六公主,见灵药百无聊赖地坐着,笑了笑。 “小十,回宫几日倒胖了不少,看来还是宫里头油水多,偏本宫不爱进宫,不然哪一日去瞧瞧你都吃什么了,养的这样好。” 灵药扯了扯嘴角。 她哪里胖了。 长公主一来,气氛便也活跃起来,有些贵女们便纷纷献上自己的贺礼,向着长公主一一说着吉利话。 待到开席,已是饥肠辘辘。 法雨在灵药后头跟着布菜,过了一会才附耳道:“公主,方才青果来说,他禀告了府里头的曹长史,曹长史极为重视,现正一个一个地找那两名宫女。” 灵药不愿事情闹大,小声道:“查不查出来,左右咱们也脱了身,就是那燕王世子,着实可恶。” 法雨默默记下了灵药的话,极小声道:“这个黑心人,本就是个羁押在京的质子,竟还打公主的主意,恨不得打死他。” 灵药见六公主侧着耳朵听,便按下了她的话,向着六公主一笑:“六jiejie,您歪着脑袋的样子真美。” 六公主若无其事地抚了抚耳边的鬓发,道:“这是自然。” 世家女子各个都食不言寝不语的——除了灵药,没过一时,便有好些人都吃罢停了箸。 却听有小丫头惊呼的声音。 “姑娘,姑娘。” 是俏俏。 灵药一惊,往一旁看去。 只见陈雪舟脸色涨红,似乎是憋住了气,喘不过来一般。 一桌子的姑娘都惊呆了不敢上前。 六公主急急地站起身,到陈雪舟身边就扶着她:“meimei你怎么了?” 俏俏让陈雪舟倒在自己怀中,眼神中带着求助看向灵药。 灵药知道她是不愿让旁人知道陈雪舟的病症,忙道:“快扶陈姑娘去耳间歇息。” 法雨当机立断,和俏俏一起将陈雪舟扶进了一旁的耳间。 六公主跟了上去,灵药挡在了她身前,温言道:“六jiejie,让陈姑娘的丫头去处置便是。” 六公主狐疑地看着灵药,叫嚷道:“你又不是她什么人,做什么来管我?” 灵药轻声道:“jiejie,咱们回宫再吵。”说罢看了看周边一圈子的姑娘。 六公主哼了一声,坐回去了。 灵药闪身跟着进了耳间,见悄悄正用温水给陈雪舟送服丸药,这才舒了一口气。 过了一刻,陈雪舟便缓了过来,靠在软塌上闭着眼睛。 俏俏向着灵药谢道:“多谢十殿下,想来是方才吃了一口粥的缘故……” 灵药回想了一下,方才桌上有一道鲜虾粥,莫不是这个引发了她的哮喘。 眼见着陈雪舟无事,灵药便吩咐耳间的宫娥:“去寻陈姑娘的家人。” 那宫娥低低应了,往门外而去。 青果自外间进来,附在法雨耳边说了一阵儿,法雨这才向灵药低声说了。 “……那燕王世子穆清在园子里落了水,身边服侍的人一个儿也不在,扑腾的浑身湿透了才出来,着实狼狈,眼下咳嗽不止,被燕王府上的内侍接了回去……” 灵药一挑眉。 好巧。 第37章 冒犯 午后, 淋了疏疏数点黄梅雨,再过半刻,风驱急雨, 云压轻雷。 金城巷口停了数辆乌沉沉的马车, 着蓑衣的马车夫们各个照看着自家的马车, 缩着脑袋等着接自家的姑娘。 自晌午头进去, 这会子都申时了,也该散了吧。 距离长公主府门口最近的马车车夫正闷着头打盹, 一道闪电炸过, 让他吓得差点没从马车上跌下来。 抬头看了看乌沉沉的天,车夫刚想续上方才的美梦, 眼光却被府衙门口站着的青年绊住了。 雨丝通天接地,湿气氲浮而上。 那青年被笼在一把大黑伞下,身后是个举着伞的文士。 文士年约四旬,身量瘦高,相貌清隽, 因侧着身子,瞧不见面容。 天空又炸过一道闪电,把本是黑云压顶的金城巷照的亮如白昼。 也照亮了青年的面容。 那车夫正是国公府家的, 唤作陈喜,见是自家世子爷,顾不上雨急风大, 跳下马车在廊前阶上给世子爷行了个礼。 “世子爷, 小的是等二夫人和四姑娘, 要不要先送您回去。” 陈少权着了件玄青色的锦袍——这已是他今日换的第二身衣裳,若雨大了,回家还得再换一身。 文士名叫赵焕章,此时替陈少权屏退了车夫,沉声道:“小公爷,北边的奏章一直送不进来,您在京中,还是要多替国公爷打点才是。” 陈少权沉默半晌,应了。 赵焕章又低低道:“属下在卫所、兵马司都不寻不到您,在府中打听才知您来长公主府做客,您向来不好交际,怎么今日在这里,若是国公爷知晓了……” 话音未落,陈少权已是敛起了眉头。 “让他管好自己和祖母。”他甩下一句话,抬脚便走。 万钟却不知从哪里窜出来,抢过赵焕章手中的大伞,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才踮着脚给陈少权打伞,一边快步跟着他。 “世子爷,这赵焕章不好好地陪他新续的小媳妇吃酒,跑这儿来跟您聒噪。”他身量矮,陈少权身量高,他高举着伞略有些吃力地说道,“方才您不知道,那穆世子跟个落汤的巴儿狗似得,叫他府里头的人给接回去了,他们住在城西,且赶路呢,这会子又下大雨,指不定在哪儿挨淋呢。” 陈少权停住了脚步,眉间漾起了细微笑意。 万钟眼巴巴地盯着自家世子的脸色,瞧见有那么一星儿笑意,自己心里也舒坦。 “世子爷,方才在席上,四姑娘吃坏了东西,踹不上气来,多亏了十殿下护着,才没出什么事儿,这么看来,十殿下也并不是那么的……”他斟酌着用词,却也注意到了自家世子爷脸上一点一点黯下去的光彩。 陈少权心知肚明。 她是一个仁善的女子,她能救万民,自然不会放任雪舟在她面前出事。 这份仁善,与他无关。 脚步不知不觉踱到了边上的槐树下,他暗暗地想,不管再艰难,就算是难如上青天,他都要对她好。 可前提是,她得搭理他。 这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刻骨铭心的恨,而是眼中没有你。 眼中没有你,你哪怕作天作地作死,都没半个人看你表演。 他做什么要下令万箭齐发? 他是脑子被雷劈了吗? 一道闪电炸过来。 万钟连人带伞闪出去老远,带着一脸的惊恐。 “世子爷,您别站在树下头,被雷劈了可怎么办?门房上的小四子就是被雷劈死的,做坏事做的太多……”万钟嘀嘀咕咕地,见世子爷被淋了一头一脸的雨,又慌得跳过去,将大伞笼在自家世子头上。 陈少权面无表情。 万钟心中忐忑,他比世子爷的小师弟兼小书童许丹成还要了解自家爷。 他看上去面无表情,实际上内心已经疯了。 万钟闭紧了嘴,不再言语。 陈少权将大伞从他手中拿走,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马车夫一直密切关注着他们的行踪,此时见万钟在雨中可怜巴巴地挨淋,世子爷又豪气地上了自己的马车,心中一阵激动。 世子爷何时坐过自己的马车啊,自己的马车从来都是载府中的女眷。 他恭恭敬敬地向着坐车里的陈少权道:“世子爷,咱去哪儿。” 车厢里传出的声音闷声闷气的。 “哪儿都不去。” 车夫一股子热情顿时被浇灭了,百无聊赖地望着长公主府的高门发呆。 高门里头,京城的贵妇、贵女们也在望呆。 好端端的天,却下起了雨。 长公主面上却不见愁容,招呼着一群高门贵妇。 “贵人出门逢风雨,来来来,来三个陪我打牌。” 闺秀们或偎依在自家长辈身前,或三三两两地坐着,只有三个年纪稍长些的妇人站起身来去了长公主身边儿。 长公主府的曹长史是个利落人,这会子见下雨,早上了各色糕点供人吃喝,又点了唱评弹的在厅里头唱曲儿解闷。 贵妇们却都心不在焉。 好在曹勿早安排了人一趟一趟地送贵妇闺秀们出门,门口便有各家的仆妇丫鬟接着,眼见着花厅的人就稀稀落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