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赵采嫣瞧见方泓墨竟与赵晗一起走,不由暗暗愤懑,怎么轮到赵晗的时候,方泓墨就不会抛下她自说自话地走了呢?居然大清早地陪她过来一起敬茶? 方泓砚见采嫣的脸色不太自然,只道她叫惯了赵晗meimei,如今却要尊她为长嫂,有些不习惯,便牵起她的手以示安慰。 采嫣含羞对他笑了笑,将手抽回去了,悄声嗔道:“大哥大嫂都在呢……”说着话又快速地瞥了赵晗与方泓墨一眼。 赵晗只做没看见他俩秀恩爱,淡淡说了声:“走吧,别耽误了时辰。” 方泓墨衣袖下的手不由攥紧成拳,听见赵晗那句走吧,才骤然松了双拳,转身大步而行。 赵晗没想到他突然走得那么快,只能加快步子跟上他,但到底步子比他小许多,没几步已经被他落在身后。她追赶他追得匆忙,没顾到地上一块青砖有些凸起,脚尖绊到青砖,低低惊呼一声就往前踉跄摔倒。 方泓墨听见那声惊呼,本能回身,伸臂接住了她。 赵晗扑在他怀里,鼻间闻到一缕干净冷冽的淡香。 此刻情景,恍如旧日重现,只是如今心境却全然不同了,她扶住他双臂站直,低低说了声:“多谢。” 方泓墨微微愣怔,为何他觉得此情此景仿佛经历过呢,她那声“多谢”的语调听起来也似曾相闻。 明明没有发生过的事。 赵晗已经放开他双臂,往前走了。 他收回心神,几步赶上她,只不过这次没走得那么快,放慢了步伐,与她并肩而行。 很快到了四宜居外,赵晗做了几个深呼吸,调整情绪,好教自己笑得自然些。里面都是以后要长久相处的长辈亲戚,此时就算情绪再差也不能流露出来,别人如何能体会你的心情之差是为何原因,只能看到你摆脸色罢了。 进入正堂候了一会儿,方永康和夫人韩氏进来了。 赵晗赵采嫣急忙行礼问安。 方泓墨瞧见母亲进来时手里竟然牵着方萱,不由吃了一惊,他这六妹不是在他婚前已经早夭了吗?不禁惊喜地唤了声:“六妹……?” 方萱瞧见他,一边笑一边稚气地叫了声:“大哥。”接着就撒开韩氏的手,朝着他跑过来。 方泓墨只觉这是自昨日以来发生的所有异常诡秘之事中,唯一让人感到欣慰和欢喜的事了,他的小meimei竟然好好地活下来了! 他快步上前,伸出双臂去迎她,方萱却从他身边跑过,径直扑进了他身侧女子的怀抱:“jiejie!” 方泓墨意外至极,回头仔细看了眼赵晗,她不是才刚进门吗,什么时候六妹与她这么亲近了? 赵晗亲亲热热地抱起方萱,笑着道:“好几个月没抱过你了,可又重了呢。” 韩氏不由笑嗔:“萱姐儿,这时候该改口叫嫂嫂不能叫jiejie啦。” 赵晗看着方萱,粉嫩水灵的小脸,那对乌溜溜的大眼睛眯了一半,朝着自己甜甜地笑,心情好转不少,转向韩氏道:“萱姐儿年纪小,一时改不了口也不妨事的,瞧着她又长高了一些,不知儿媳替她做的鞋会不会小了呢。” “她虽长了些个子,鞋的大小倒是没变多少。”韩氏说着又看向另一边,堂上两个儿媳,她不能冷落了另一个,便笑吟吟地转眼看向一旁站着的采嫣。 赵采嫣见婆婆望过来,就微笑着说道:“母亲,儿媳给萱姐儿准备的鞋偏大些,就是备着她再长大些也能穿。” 韩氏含笑点头:“你是个心灵手巧的,泓砚能娶到你真是他的福气。”心底却有点瞧不上她故意和赵晗别苗头的举动,赵晗刚说了怕鞋不够大,她就来句准备了稍大的鞋,是怕她年纪大了眼拙,看不出来哪个更贤惠手巧么?只是一个小小细节,已见高下。 这么说了一会儿话,方家其他人都陆续到齐了。方永康与韩氏坐上主位,便有丫鬟端上一个雕漆牡丹花盘,里头摆着两盏汝窑青瓷茶碗。 长媳先行,赵晗上前端了一盏,屈膝跪下,将茶碗举过头顶:“请父亲用茶。” 方永康接过茶碗,望着跪在下首的赵晗颇为感慨。泓墨太过不肖,昨晚竟醉得连亲家也不相送。韩氏为他亲事cao碎了心,才终于找了这么个儿媳,虽是庶女出身,毕竟是侯府出来的,瞧着言行举止倒是沉稳妥当,只望泓墨成婚后能就此收心,变得懂事些罢。 他掀开茶碗盖,象征性地喝了一口,将茶碗放到一边:“起来吧。”身后丫鬟用托盘奉上一只雕花木盒。 “谢父亲。”赵晗双手接过公公的改口礼,再交予从霜。从露则快手快脚地从箱子里取出一双绣云纹乌缎软靴与一座碧玉雕成的金蟾摆件。 金蟾三足,背负北斗七星,嘴衔两串铜钱,头顶太极两仪,乃是预示招财进宝的风水法器。方永康瞧着这座金蟾果然欢喜,连连点头,命人先收起来,稍后就找合适地方摆起来。 赵晗又敬茶给韩氏:“母亲请用茶。” 韩氏早就相看过这个儿媳,本就是中意了才会娶回家门的,便喜欢地接过茶碗喝了一口,给了她一对绞丝金镯,一匹红缎。 从露从箱中取了一只绣玉兰花枕头,并一对翡翠玉镯送给方夫人。这一对翡翠玉镯乃是双色的,翡色为红,翠色为绿,中间有通透玉白过渡,艳而不俗,方夫人高兴地收下了。 接着是赵采嫣过来敬茶,方永康对这个儿媳是更得意些,侯门嫡女的风范果然是不一样的,端茶的手势,走过来时的步数,跪下的姿势,敬茶的高度,无一不完美,可看出极为良好的教养。 笑容满面地接过茶碗,方永康喝了一口就放在一旁,同样给了她一个雕花木盒。韩氏喝过采嫣敬的茶,亦给她与赵晗一模一样的金镯与红缎。 赵晗给方家诸人准备的见面礼物除了鞋、枕之外,给方老太爷与方老太太的是一对深山老参,给方二爷方永德的,是上好的洒金宣纸与侯笔,给方二夫人是一对白玉凤钗。 方永德接过侯笔,瞧见两支笔的笔杆上面都刻着个魁字,填了金漆,不由笑容满面,只因制笔大师汪文魁亲手所制的笔才能刻上这个字,虽不能称之为千金难求,市面上也是不易见到的,想不到赵晗竟送了对好笔给他。 给方泓砚的则是一块整料白玉雕成的算盘把玩件,上面的算珠能在杆上滑动,真要当算盘打也是行的。 给方娴的是两盒绣绮堂最新出的胭脂。方娴瞧着盒子上的贴画,工笔精描着两朵洁白无瑕的栀子花,正是这个月在名门淑女间刚流行起来的香型,她本想这个月拿到月钱后就让丫鬟去买一盒的呢。 给方萱的是两只赵晗自己做的兔娃娃,给泓睿的是六本书,给两岁的泓安则是一顶虎头帽一对儿虎头鞋…… 方家众人都高高兴兴地收下了赵晗的礼物,做长辈的并给她红包作见面礼。 只有方泓睿颇为不满,只有他得到的是书,其他人的礼物都比他称心得多。他不由想起当初,伯母请这堂嫂来看戏,她却丢了个杯子砸中自己脑袋,心里对她怎么也喜欢不起来。 赵采嫣的绣工精湛,花式也选得高雅,亲手做的鞋子手帕荷包得到方家诸人一致称赞。她给方家诸人的见面礼,男子统一是镶金玉枕加一柄玉如意,女子统一是金镯玉镯各一对,比起赵晗的礼物投其所好,各具心意来,稍落下乘,不过却是贵重得多了。 ·兄弟· 赵晗与采嫣敬茶的时候,方泓墨一直在默默沉思,眼前的一切都迥异于自己曾经经历过的那段人生,如果说那是前世,难道今生他将有一个完全不同的人生了吗? 然而前事仍然鲜明,对他来说,那都只是刚发生没多久的事,刻骨的憎恨在心中翻腾不息,他苦苦压抑,才忍耐到现在。 敬茶完毕,众人笑着互相告辞散去。 方泓墨与赵晗走到外面,方泓砚也与采嫣一同出来了。 方泓砚亲昵地喊了声:“采嫣……” 方泓墨阴沉着脸回头,突然就挥拳打了过去,正中泓砚的左眼下面。泓砚猝不及防,挡也没挡就被重重击倒。 采嫣失声尖叫起来:“泓砚!”却见方泓墨冷冰冰盯了她一眼,她悚然惊颤,立即闭了嘴不敢再叫,他这种眼神她以前好似见过…… 赵晗见此突变,吃惊地望向方泓墨,他从昨夜起就不正常了,今天竟还打了自己亲弟,方泓砚根本没招惹过他呀? 方家众人都没有走远,听见采嫣的尖叫声,都回过来看是怎么回事。 韩氏匆匆赶出来,瞧见泓砚倒在正堂门外,不禁大惊失色,急忙上前查看泓砚的情况,一面急切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方泓砚晕头转向地被母亲与采嫣从地上扶起来,却无论如何也站不起来,只能撑坐地上,捂着脸愤愤望向方泓墨:“大哥莫名打我!” 韩氏又是吃了一惊,泓墨与泓砚向来关系不错,方才敬茶时大家伙儿也是和气一片,怎么出门竟打起来了?她皱眉望着自己大儿子:“泓墨,你为何要打泓砚?” 方泓墨只是冷笑,只打他一拳还是轻的了,唯独理由他无法解释。 方永康听到泓砚所诉,又见方泓墨只是冷笑却不说缘由,不由气道:“逆子!好好的大喜日子,为何要平生事端?!” 方泓墨却一言不发,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 赵晗略一犹豫,匆匆对方永康与韩氏福了福:“父亲母亲,儿媳去追他。”便追着方泓墨而去。 方永康气得双手发抖,韩氏瞧见了,顾不上泓砚,急忙去扶自己丈夫,一面软语劝慰:“别急啊,泓墨虽然任性了些,却不是无端生事的性子,待我慢慢地问他,把事情缘由弄清楚了再说。” 方泓砚这一拳却真是挨得冤枉,被采嫣与从兰扶着从地上站起来,愤然道:“又有什么缘由了?我好好地在与采嫣说话,何曾招惹过他?采嫣,你来说说看。” 赵采嫣却有着几分心虚,只低头点了一下,表示赞同。 ☆、第28章 姐妹妯娌 · 赵晗追着方泓墨背影出了四宜居,却哪里追得上他健步如飞,喊了几声他也充耳不闻,她索性停下不追了,停在原地喘匀了气,回头看了眼四宜居,虽说她是完全无辜,但泓墨到底是她丈夫,这种时候她若是回去,应对得稍有差池就有可能得罪人,还是先回自己院里去吧。 从露找婆子回去拿装礼物的箱子,从霜先陪着她回去。 朝岚居里样样物品都是新的,到处都绑着红绸,可就她一个人回到屋里,看着反倒显出几分讽刺意味来。 “小姐……”从霜怯怯地开了口,她与从露夜里就歇在隔壁,哪里会不知昨夜发生的事,看着自家小姐这般受冷落就觉得心疼,可涉及新姑爷,她们也无从劝慰。 赵晗大概知道她想说什么,打断了她的话头:“去打些热水来,我洗个澡。” 从霜应了,赶紧去吩咐婆子打水来。 赵晗夜里睡得不好,起得又早,这会儿洗完热水澡便有些困乏,自去床上睡了。 一觉醒来已过未时,她睡饱了养足精神,心情纾解了些,便思索起方泓墨的异状来。因她自己是穿越来的,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莫非方泓墨这会儿也不是原来的人了,可这完全不能解释他种种异样举动,穿越过来第一件事就是尽量依从原主本来的行动方式,并尽可能地低调,哪有他这样乱发脾气又突然动手打人的? 她只觉自己是想太多了,穿越哪里是那么寻常的事,居然还发生在同一对夫妻身上也太不可思议了,何况泓墨也没有死,更不可能被陌生人穿越上身了。 如今唯一能肯定的是泓墨与方泓砚之间发生了一些事,他本不是无缘无故就会突然暴起伤人的人。 凭他昨夜的表现,这事还与自己有关? 怎么可能呢?赵晗觉得头疼起来,她真没觉得自己做过能让新婚丈夫如此冷遇的事情啊。泓墨肯定是误会什么了,而且这误会严重到他不肯开口说出来的地步…… 她还不曾想明白,就见周mama从外间走进来,瞧她已经醒来正在床上坐着,便朝她走过来:“晗姐儿……”只叫了一声,眼角已经含了泪。 赵晗知她心疼自己,对她弯了弯嘴角,便将头轻轻靠在她软绵绵的怀里,闭上双眼。 此刻这才是她最需要的。 什么都不必说,什么都不必想,放空自己,依靠在最信赖的人怀里,心底知道,只要小小地撒个娇,她就会尽其所能地满足自己一切要求。 外面忽然响起一道柔软甜糯的声音:“meimei,你醒了吗?” 赵晗低低叹口气,与周mama分开,坐直身体,打起精神应道:“我起来了。” 赵采嫣从外面进来,脸带关切之色,眼睛却迅速地在室内扫了一圈,小心翼翼地问:“大哥还没回来?” 赵晗并不答她,只淡淡道:“弟妹是不是忘记改口了?” 赵采嫣愣了一下,又微笑道:“看我,叫你meimei叫习惯了,竟忘记如今该叫你一声嫂子了,真是积习难改。” 赵晗语有所指地说道:“别说弟妹不习惯,我自己也是十分不习惯的,特别是今天早晨看你向我行礼时,我更不习惯了。” 赵采嫣咬唇,犹豫了一下,终究是向她行了个礼。 赵晗笑了笑:“看来我俩都要早日习惯才好。”采嫣跟着笑了一下。 这时,从露端了茶进来,开始替赵晗梳头。 赵采嫣坐在桌旁喝了几口茶,又开口问道:“大哥出去了还没回来?” 赵晗知道她是为了打听早晨泓墨打了泓砚之事来的,却故意讶异地看她一眼:“弟妹找泓墨有事?” 赵采嫣摇头,她看到方泓墨就心惊rou跳的,哪里会找他有事啊:“我是想问问……嫂子知不知道大哥为何要打泓砚?” 赵晗扬起眉:“你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