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
“好吧,不看就不看。”兰维收回金属球体仪,转身的瞬间趁她松懈,倏地抽出了一张纸。 他得意笑着将纸张翻过来:“啧,何必这么小气,看看又不会少一块……噗!!” 纸上的墨字映入眼底的一霎,兰维未完的话音顿时转为爆笑:“噗哈哈哈……” 莱珀见状,也赶紧好奇地凑过头,下一刻,他憋得整张小脸都涨红了。 “噗哈哈,宋琅,这字……这字我用脚写出来都比你好看。”兰维毒舌地取笑道。 宋琅沉默了一阵,扭头,开口:“滚。” 于是,自此之后,两人为了顾及她的自尊心,总算不再想着整天往她房间里凑了。 宋琅舒了一口气,低下头,继续在昏暗的夜色里,用剪刀将纸张细致裁开。 指间夹起一张画有北斗七星的符咒,宋琅低下头,口中默念一咒,符咒倏地燃起了柔和银光,下一瞬,一只朱红雀鸟安静停落在她的掌心。 她闭上眼,正要施法在式神身上寄魂,耳边却忽然传来极低的滴水声…… 宋琅立刻谨慎收手,朱红雀鸟重新化为一片纸张,倏然飘落。 她竖起耳朵,因为内力的提升,她的五感也被逐渐强化,此刻那常人难以听闻的滴水声,落在她的耳里却是异常清晰。 宋琅披了睡袍,往房外走出,滴水声是从楼下的大厅里传来的。 她扶着楼梯的栏杆,眯起眼,看清了楼下在夜色里蜿蜒行走的半蛇男子,顿了顿,她用极轻的气音疑惑唤道:“阿穹?” 听到她低低响起的声音,大厅里的身影霍然顿住。 阿穹回过头,看向站在高处楼梯的女子,眼里飞快划过一抹惶然与紧张。 宋琅仔细看他一眼,目光触及他湿漉漉的长发后,眉心一蹙,继续用气音朝他低声说:“你等等。” 说完,她回身到房内取来一条干净的毛巾,然后站在高处将毛巾朝他一抛,说:“接着。” 阿穹下意识遵从她的命令,接住了她丢下的毛巾,青灰色眸子里却依然是一片茫然。 于是宋琅撩起自己的长发,望向他,示意他将湿发擦干。 阿穹眨了眨眼,余光看到地上滴了一路的水珠后,他像是猛地反应了过来,连忙惶恐蹲下身,用手中的毛巾快速将地面擦干净…… 宋琅抬手按了按额头,万分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她弯腰探身,对着楼下忙碌的身影,轻声妥协道:“算了,阿穹,你随我上来吧。” 阿穹的动作顿了顿,疑惑抬起头看她,见到宋琅已经转身,他连忙跟上,只是眼底还浮动着nongnong的不安。 他是不是做错什么事,惹她生气了? 先前干净的备用毛巾被用来擦地了,宋琅只好伸手取过自己的那条,转头对无措站在门口的男子说:“过来吧。” 阿穹身形一颤,低着头来到她面前。 宋琅示意他转过身后,忖度了一下两人的身高差,还是决定跪坐在他身后的床上。 然后她抬起手,用手里的毛巾罩住他湿漉漉的头发,无视手下瞬间僵硬的身体,一顿乱揉。 “真是的,不知道晚上洗头不擦干头发,是一件对身体很不好的事情吗?”宋琅轻声叱道,语气却是一如往日的柔和。 阿穹许久才从大脑空白的状态中醒来,听清她的话后,他茫然眨了眨眼。他的身体有着蛇类的滑腻,每次从水里出来后,都能不沾带一丝水,自小到大,他也一直习惯让头发的水珠顺着身体滴下,所以还真没有这样擦过头发。 但是……感觉好舒服啊…… 柔软的、带着她的味道的毛巾,隔着毛巾在他头上乱揉的轻柔力道,偶尔无意碰到他耳朵的手,还有身周氤氲着的、不同于他天生冰凉体温的热度,都让他此刻恍若身处梦境之中…… 大概,这真的是一场梦吧。因为他心底太深的执念,而生出的荒诞一梦。 他眼底浮出淡淡的沉溺,淡淡的想望,淡淡的眷恋。如果这真的是一场梦境,他希望可以永远不要醒来…… 将一头湿漉漉的头发擦干之后,宋琅捧着他乱成一团的发丝,眼中难得划过一缕尴尬—— 他的发质很硬,而且长年的劳苦与营养不良,也让他原本色泽好看的青灰色头发变得枯槁,于是她这一顿乱揉下来,干是干得快了,却不小心让他的头发都纠作一团,打了无数的结。 宋琅郁闷地咬了咬下唇,自己做的孽,跪着也要解完。 于是她放下毛巾,用手指将他的头发一下一下地梳顺,碰到打结的地方,她便停下动作,用指腹将打结的发丝团轻轻柔柔地捻松后,才凑近头,耐心至极地解开。 她在他背后解结解得认真,阿穹却觉得心底被她用手打了无数个解不开的结。 他剧颤着水润的眸光,却克制着不敢轻易动一下,生怕这一妄动,便击碎了这场柔和的梦境。 过了许久,阿穹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忽地将自己的尾巴翘起,送到她柔软的掌心。 宋琅疑惑低头,看了一眼手里青黑色的、滑腻冰凉的尾巴尖,不明所以地将手退开了一些。 阿穹强忍下心底的羞涩,又将尾巴尖往前一凑,带着某些晦涩而甜蜜的心思:别不喜欢我,虽然我的耳朵不尖,但我的尾巴很尖,你摸摸。 宋琅愣住了,她不懂蛇的习性啊! 只是他此时的举动,让宋琅不由回想起爱娇的胖墩虎,想当初,它要她给顺毛的时候,也是这样使劲把身体往她手下送,推都推不开。 宋琅低头认真忖思了一下。 难道他的意思,是要让她给他顺尾? 第92章 星际半兽人(七) 不过顺尾这种事……宋琅还真没有经验。 手心处的一小截尾巴尖凉凉滑滑,看起来安静而乖巧。宋琅诡异的沉默了一阵,才伸出右手,试探性地覆了上去。 温暖的掌心熨帖上冰凉的尾巴,半蛇男子似乎一惊,滑腻的尾巴尖反射性地跳了一下,随即又被它的主人克制地收回,放落。 宋琅动作一顿,她好像吓到他了? 她抬眼带着询问的目光望去,却只看到低下头的阿穹垂落了长发,看不清神色是喜是怒。 唔,莫非她的手法不对? 像是在进行一个精密的实验,宋琅谨慎地轻抚到尾端,观察审视的目光不离面前的半蛇男子。 躺落在左手心处的尾巴尖又受惊般地跳了一下,似乎是极不习惯受到这样的对待,但跳到一半又硬生生地克制住,依然没有抽开。 宋琅这回拿不准了,她侧了侧头,问:“阿穹,我弄疼你了吗?” 看见阿穹慌张的摇头,宋琅抿了抿唇,继续进行顺尾事业。她左手托着他的尾巴,右手自上而下,轻轻的,一路顺到尽头。 宋琅一向喜欢为毛茸茸的动物顺毛,尤其是大块头的像胖墩虎的那种。至于蛇类这样的滑腻冰凉触感,她虽然谈不上恐惧,但也是谈不上喜欢的。只是这会儿,看着那小尾巴在她手心里一惊一乍的、可怜至极的小模样,宋琅也不免生出几分好笑。 蛇类的身体是变温的,不过一小会,本来冰凉渗人的尾巴尖便染上了她手心的热意。 阿穹的头越埋越低,在宋琅看不见的角度,脸上已经染上一片绯红——她应该是不讨厌自己的吧,阿穹心下侥幸地想着,连唇角也控制不住的微微勾起。 他在那边心如鹿撞,宋琅却眸光微闪,看着手上变温的尾巴,眼里多了些研究的兴致。 宋琅的目光向上一掠,停落在他光裸的腰身处,那儿是人身与蛇尾的交接处,她顿了顿,忍不住悄悄往前一探身,撩开遮挡住视线的青灰色发尾。 其实她是可以理解兰维想解剖她的心情的,毕竟就连她第一眼看见阿穹时,出于研究者对未知事物的狂热,她的心里也曾有那么一划而过的想法,想要将他的身体好好研究清楚。当然,她的理智瞬间就将这种不显不露的狂热压了下去。只是此刻,那诡异的,神奇的,可爱的秘密就这样近距离展露在她眼前,宋琅抿了抿唇,还是忍不住伸出手,划过他腰身的那一线完美衔接—— 几乎就在她的指尖触到他后腰的那一霎,阿穹身体一僵,搁在她手心处的尾巴尖瞬间绷得又紧又直。 那一线人身与蛇尾的衔接,是所有半蛇人的死xue,若是在战斗中被重重一击,几乎就会立刻失去意识。但是这种危险,不包括被人用指尖这样极轻极慢的搔刮而过…… 宋琅的目光逡巡在人身蛇尾的衔接处,眼底浮起惊叹:“造物主的神奇,果然是人类的智慧永远难以企及的,这样均衡、完美的黄金分割,半兽人怎么会被认为是一种错误与玷污呢。” 宋琅的话音轻轻柔柔,阿穹却完全没有听进半分,他的全部心神,都不可避免地集中在与她指尖相触的后腰处。那绷得极紧的尾巴尖端,也因为她柔软指尖的来回摩挲,不受控制地向上翘卷——这是半蛇人的一种特殊信号,意味着下一瞬就要发起致命的危险攻击,或者,是情动难抑时的交·配邀请。 没有察觉到他的异常,宋琅依然惊叹地用右手摩挲过那一线交接处,不过她也没有忘记她的顺尾大业,只是将他的尾巴尖搁在膝盖以上,左手像之前一样,一下一下轻抚到末端。 但是放在之前并无不妥的顺尾举动,此刻却让阿穹克制不住地轻颤起身体。由于身体特殊的构造与漫长的进化,为了应对危险,蛇人的尾巴尖端在发硬翘卷起时,对外界的刺激会变得异常敏感,而此时温暖手心的每一次抚落,带来的都是战栗不已。 阿穹紧紧咬着牙,心底更多的是惶恐。不,不能让她发现,不论如何,都不能让她发现,让她讨厌自己。 他狠狠咬破了自己的下唇,企图对抗那入骨的快感,他可以做到的,过往的他,曾对一切身体感官都有着绝佳的忍耐力,哪怕是在第一次发情期中,被他的前主人喂了药丢到雌蛇堆里,他也都能忍下,何况现在还没到发情期……他脑中迷糊想着,不让自己沦陷。 可是,忍耐的极致只会是爆发。 阿穹突然将尾巴一扭,从宋琅的手心里挣脱,顾不上看她的反应,他猛地一个摆尾,用生平最快的速度蹿出,瞬间消失在宋琅的视野内。 身后,手还没有放下的宋琅微微一怔。 咦,难道他察觉了自己某些隐晦的、阴暗的小心思,所以就这样被讨厌了吗? 宋琅委屈的放下手,其实她就只是那么一想而已,又不会真的丧心病狂要去解剖他,真是呀,有必要逃得这么快吗? 第二日,宋琅在院中练剑练到一半时,便被兰维告知,星盟主席图斐尔要见她一面。 宋琅楞了楞,除了最初见过图斐尔两次,她住在这里将近一个月,都没有再次见到他的出现,这次他找她,难道是又要在她身上宰一刀了? 事实证明宋琅真的是没有多想,被人领着来到图斐尔面前时,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兔子小姐,十天之后,我将要登上星舰,出访拉曼拉星系的其他友星。为了展示我们蓝沽星的友好与诚意,我们决定这一次出访友星也会带上你——拉曼拉星系唯一鉴定的星际超级古董。这一次拉曼拉星系的出访航程将会很漫长,希望你有所准备。” 宋琅抬起眼,扫过图斐尔温和微笑却不可违抗的神情,说:“哦?那我需要做一些什么吗,罗伯先生?” “我会安排人教导你一些星际礼仪,以后到达其他星球的时候,你只要跟在我身边就可以了。” 宋琅眨了眨眼,所以她是被当成吉祥物了? 她顿了顿,问:“就是说,我的身份只是用于展示的星际超级古董,行走的*化石,是吗?” 图斐尔含笑看她,说:“可以这么说。” 宋琅只是点了点头,扬起唇道:“那么,身为一个敬岗爱业的星际超级古董,我能否请求,在去往其他星球的时候,让我佩戴当初随身的其他古董饰品?” 图斐尔略一沉吟,说:“也好,那样会更符合你的身份。我会让人将博物馆里你的项链与戒指取出,到达友星的时候,让你佩戴这些珍贵的古董饰品进行展示。” 听到他答应,宋琅眼中有光芒一闪而过,随即又笑得宠辱不惊,淡声说:“我会准备好的,那就麻烦你们多多关照了。”一顿后,她又说,“对了,我可不可以带上我的半兽人蛇宠?” 图斐尔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说:“没问题,在星系中的航程很是漫长,有个宠物陪你解解闷也好,不过他只能留在星舰中,不允许踏上其他星球。你还有什么要求吗?” “没有了,罗伯先生。”宋琅说。 “那就好。”图斐尔转了转左手上的蓝沽戒指,眼里锋芒内敛,“不过,你应该知道,你现在是蓝沽星中基因纯粹度最高的人类,从基因阶级来说,是属于星际联邦的贵族。所以,你与你的半兽人宠物相处时,还望你不要失了自己的身份。” 宋琅蓦地掀起眼睑,定定看着他。 图斐尔唇边的微笑不变,丝毫不避讳对她的监视举动。 回到房屋时,宋琅二话不说,噔噔噔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间,倒头就躺入被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