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节
安然几乎可以确定,云兰是故意的。她身上的玉佩根本没有丢,是出于什么目的才把自己和青杏、画屏分开。 安然又想起了在碑林前,云芳和云蕊要走时,云兰的言行。 她一步步看似自然而然顺势而为,实际上却是句句都暗含算计。 她故意把自己留下,因为云蕊的年纪小,便把她的丫鬟、随行的婆子借照顾云蕊的名义给指使走了,任谁都不能说出什么来。最后留在碑林里的,就剩下了她们四个人。 这环环扣扣,都是她精心算计好的。 虽说安然此时还没完全弄明白云兰的用意,可以肯定的是云兰存了歹心! 想到正是因为她,自己见到了今生最不想见的人,安然心中的恨便更添一层。 可在一切没弄清楚之前、在她没有掌握实实在在的证据之前,她不能表现得太明显了。所有她的推论都只是猜测罢了,并不能拿出去质问云兰。 更何况此时还是在外面。 安然深吸一口气,似乎要把心中烦躁的情绪都压下去似的。 就不该当初心软……安然蓦地咬紧了牙关,强忍住了眼底翻上来的酸涩。 云兰跟她都是庶女,且云兰的姨娘身份不显,想来云兰在王府里的日子也不好过。那玉佩见云兰时时带着,显然是对她很重要的东西。安然便动了恻隐之心,谁知却是换来被算计。 她先不能乱了阵脚,才能探清云兰的真实意图。其实云兰跟她有什么仇恨呢?一个是毅郡王府的庶女,一个是南安侯府的庶女,压根儿没有半分利益冲突。 安然落后云兰半步走着,望着眼前婀娜纤细的身影,她脑海中似乎闪过一丝灵感。 云兰是跟她没仇恨,她到了郡王府实属偶然。而毅郡王府中,恨她恨出血来的也就是李氏了。而李氏又是李侧妃的侄女,传言中云兰又跟李侧妃走得近…… 安然感觉到脑海中那模糊的想法渐渐变得清晰。 恐怕在背后指使这一切的,是李氏、李侧妃—— 可是光确定了幕后主使还不够,她们的目的是什么呢?李氏看她不顺眼,李侧妃自然要帮着侄女,她们想对自己下手的话,到底要做什么呢? 安然一时间没想明白。 “九娘!”不知不觉间,已经快走到了千佛塔,云芳和云蕊正迎面走了过来。云芳见了低着头走路的安然,忙跟她打招呼。“你怎么了,看起来这么没精神。” 安然抬起头,露出笑容。“没事,刚才被尘土迷了眼睛,用手揉时力气大了些。” 云芳闻言凑近去看,果然安九的眼皮有些透亮发肿。 “时候差不多了,怕是我三姐也要回去了,咱们走罢。”安然不想云芳过多追究,便岔开话头道:“这里的素斋不是一绝么,再不去可就没你的份儿啦。” 云芳闻言耸了耸鼻子,佯装不满道:“原来你把我想的这么贪吃!我又不是蕊娘!” 她的话音未落,云蕊先不干了。她起急:“你怎么又把我带上——好事倒没想着我!” 她们姐妹两个又闹成一团,安然忙笑着去分开她们,云兰只是脸上带着笑容,目光宽容的看着两个meimei。 可仔细看去,云兰的笑容有些僵硬,眼底分明透出一丝不安。 安然一直留意这她的神色,见她好歹透出些破绽,便证实自己之前的猜想。 只是她并不点破,只跟云芳和云蕊照常说笑,偶尔也不忘了跟她说上几句。 云兰再成熟稳重也不过只有十五岁而已,云芳和云蕊跟她说话,安然明显的感觉到她的反应迟钝了些,这是心里存着事呢! 姐妹四人相携回到了小院中,这会儿三娘已经回来了。见她神色舒展,眼底还带着笑意,安然便知道事情进展一切顺利。 这件事成了,不单云诜会感谢三娘,就是王校尉知道是世子妃亲自出马,也会感念三娘的恩情。往后三娘的位置,也会更加稳固。 或许可以提醒三娘,给那姑娘厚厚的置办一份嫁妆。 “你们游玩的怎么样?”三娘心情不错,笑着问她们道:“镇日里都在家里拘着,既是出来了,多转转也无妨。” 云蕊年纪小,跟三娘还算很亲近,她便快言快语的道:“我们先去了碑林,可是没什么意思,我就和五姐去了千佛塔。九姐和四姐可是在碑林中呆了好久,也不知道她们都能看出什么意趣来。” 三娘闻言不由看着安然笑道:“我倒不知道,我这九meimei什么时候也能看进去名家碑帖了?她也是个贪玩的,果然近朱者赤,看来回去还要她多跟着兰娘学学。” “我就说吧,九娘肯定也想跟我们去千佛塔!可是四姐也留她,九娘不好意思罢了。”云芳在一旁揭底道:“我还当九娘也喜欢书画呢!” 三娘笑着摇了摇头:“你看看她那一手字就知道了,不过是工整能看。” 安然在一旁抿着嘴笑了笑。 云兰闻言,嘴角微阖,却没有说话。到底是因为心怀鬼胎、底气不足,她最后笑了笑,到底没开口。 她自然是心虚的。 “我不过是跟着四姐长长见识去,怎么,你们这也要嘲笑我?”安然挑眉道:“我这可是下定决心,要好生习字了。我看不懂,自然有四姐为我解惑。今儿跟着四姐,长了不少见识呢。” 安然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云兰不好再不接话。 “九娘自然是个聪明的,一点就通。”云兰也只好随口编瞎话道:“假以时日,多加观摩揣测,融会于心,九娘自然能提升不少。” “那以后,我还要多多向四姐请教了。”安然笑眯眯的看着云兰道。 玉佩的事被安然隐瞒了,可云兰并没就此觉得安心。只有能坦然说出来,才是不在乎、美方在下心上。安然越是轻轻的放下,她越觉得事情没完。 “请教谈不上,不过是探讨罢了。”云兰虽是笑着,可她笑容里不免闪过些许勉强。 或许安然并没有看上去那样柔柔弱弱、漂亮无脑。 “方才我看到庆乡侯夫人带着姑娘们也来了,一会儿咱们去打个招呼。”三娘没觉察出云兰和安然间的暗涛汹涌来,她对云芳等人道:“吃过素斋,咱们就回府。” 在外面逛了半晌,安然和云芳等人都各自去了暂时歇息的屋子重新梳头,整理身上的衣裳。 等到安然进了西面的厢房,青杏关上门,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姑娘,方才在碑林里发生什么事了?” 安然知道自己当时崩溃的流泪吓到了青杏,她便柔声出言安抚道:“你别担心。”她轻描淡写的只说自己走岔了路,仿佛看到一个男子的身影,便赶快跑了回来。 青杏听完,半信半疑的看着安然。 自家姑娘素来沉稳持重,当初听说要被送到郡王为妾时,姑娘在她们面前都没流过一滴眼泪。虽说未出阁的姑娘独自见了外男,传出去未免会染上不好的名声。可即便如此,碑林中并没有别人,姑娘远远瞧见便躲开了,决计不至于惊慌至此。 安然的笑容中,不觉透出一抹苦涩。 她失态了。 原本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准备,可是再见到陈谦的那一瞬间,全部化为了泡影。上辈子她死得早、过得苦,许是上天垂怜,给她再来一次的机会,她只想躲得陈谦远远地。当初从扬州痛快的来到京中,未尝没有躲开陈谦的意思。 可是见到陈谦的那一瞬间,前世的记忆突然间全部涌入脑海,那些有过的甜言蜜语、陈谦渐渐的冷漠、丁氏的磋磨、妾室的欺压、后来陈谦再娶平妻的打击…… 后来只剩下自己躺在病榻上,苍白虚弱的脸、骨瘦如柴的手腕、一日比一日模糊的视线,青杏、青梅哭泣的眼…… 那些她拼命想遗忘的,在见到陈谦的那一刻,全部都想起来了。 上一世她的快乐和痛苦都来自陈谦,纵然重生以来,她的生活跟以前完全不同了,她觉得自己已经获得了新生。可是再次遇到陈谦,她才发现过去如影随形,她完全没有摆脱过去对她的影响。 无论如何,这一世已经和过去截然不同了。 安然在心中反复的告诫着自己,她和陈谦不认识,以后更不会有任何交集。 她长长的吐了口气。 “其它的回去再说。”见青杏还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安然道。 青杏乖巧的点了点头。 她见安然的发鬓有些松了,忙伸手帮安然拿梳子抿了抿,又手脚麻利的替安然整理好因为跑动有些不整齐的衣裳。 “九姑娘,我进来了。”画屏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安然应了一声。 只见画屏手中拿着两个鸡蛋,她对安然屈了屈膝,道:“这是世子妃让我给您拿来的。方才世子妃问起我,您的眼睛怎么有些肿。我只说您是被尘土迷了眼,自己揉的。” 安然欣慰的点点头。 恐怕画屏也觉察出不对来,但在外头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画屏把煮鸡蛋剥开了壳,轻轻的在安然的眼皮上滚着。“总不好让外人瞧见,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庆乡侯夫人是个嘴快的,让看瞧出不妥当来,不定怎么传呢。” 好在安然发肿透亮的眼皮,滚了一会儿鸡蛋后,总算好了许多。青杏端了热水来,服侍着安然净了面,画屏细心的替她重新擦了脂粉。 画屏拿过靶镜来,放到安然面前。 镜子中那张漂亮的脸蛋,已经看不出半分不妥当来。 “时候差不多了,姑娘还是移步世子妃处罢。”画屏对安然道:“一会儿就去见庆乡侯夫人了。” 安然答应着起身。 三娘带了四人去了离她们小院不远处的庆乡侯夫人暂歇的院子里。 云芳她们同庆乡侯夫人自然是熟悉的,只有安然才在宴席上见过一面。庆乡侯夫人对进退得宜、貌美娇俏的安然赞不绝口,还直问安然今年多大了。 庆乡侯夫人带了一个嫡女,两个庶女出来,嫡女和安然、云芳同龄,庶女一个十五、一个十四,和云兰年纪相仿。 三娘同庆乡侯夫人说话,小姑娘们便凑到了一起。 庆乡侯夫人又不动声色的打量了安然几次,见安然不知被谁逗笑了,那粲然的笑容,让人不由眼前一亮。她压低了声音,对三娘道:“你这meimei可许了人家了?” 三娘笑着摇了摇头。 “小姑娘真漂亮,人又是个娴静端庄的。”庆乡侯夫人道:“往后还不知要许什么样的人家呢,只可惜没托生在你娘的肚子里。” 三娘却是很护短的道:“便是庶出,我也只拿她当我嫡亲的meimei看。家里的长辈也都疼她得紧,自然不能随便许了人。” 庆乡侯夫人不由笑道:“你还是这性子。我不过随口一说罢了。” 说罢,她的目光不由再次落到了安然身上。只见小姑娘身段婀娜,五官精致,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番优雅和贵气在。 她忍不住道:“我倒是有一门好亲,不知道你们可有意愿?” 第53章 阳差 “你且说来听听。”三娘还是没松口,她提醒道:“先说好了,我可做不了主,只是听一听罢了。” 庆乡侯夫人素来也是知道三娘的脾性的,倒也没觉得意外。 “是我娘家的侄子,定北侯府的庶长子方庭,今年二十了。虽说他继承不了爵位,却是个上进的,没有靠关系谋个一官半职的,如今已是两榜进士,前些日子擢选了庶吉士。不是我夸自家的孩子,庭哥儿生得一表人才、相貌上等。” 她的话一出口,本是抱着挑剔心态的三娘听了,也觉得不错。 “他房里还没收人,干干净净的。旁的人我还不给搭这线呢,今儿见了你这meimei实在喜欢,才跟你说的。”庆乡侯夫人道:“这姻缘怎么样?” 三娘听罢,扬眉道:“您都说了好了,自然是好的。只是九娘年纪还小,定北侯府也没人见过她,说这些恐怕还未时尚早。” 庆乡侯夫人也没想着就此定下来,方庭虽是庶子,在家中也颇受器重,他的亲事也不是随随便便能定下的。横竖彼此都多个选择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