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节
清辉正要随意点个捕快过去,不料正在此刻,便听见门口有人道:“你们在做什么?”大家回头,却见来的是徐沉舟。 旺儿笑道:“徐爷来的正好儿,你当马大是最合适的。” 徐沉舟瞥他一眼,原来先前他见白清辉云鬟同这许多人一路匆匆,自知道是为了什么,他本来不想往这边儿来的,不知为何,心里像是存着点什么东西,便假作路过,来至此处,门口的捕快因是认得的,自然不曾阻拦。 当下众人安排妥当,云鬟自去当那“关氏”,按照先前白清辉所言,从厨下经过堂屋,范小郎坐在哪里,抬头看了眼,云鬟低着头,往里屋去。 当时屋内光线极暗,关氏又埋首遮挡,那马老儿又不会特意死盯着她看,因此未察觉异样也是有的。 白清辉看着,就对孟仵作低语了几句,仵作进了堂屋,并不往前头八仙桌边去,反而在门口处打量,果然就在门槛旁边发现些许血迹。 昨夜因马老儿身死,血溅各处也是有的,是以也并没格外留心此处,这会子被清辉指点,仵作才想到:这血飞不到此处来。 必然是关氏为躲避,进门之时留下的。 此刻云鬟进了里屋,便见徐沉舟站在榻边,却正望着她。 云鬟却只打量周遭,见地上铜盆滚落,她走过去捡起来,复放在原地。 徐沉舟垂眸看着她的动作,忽然道:“那天,你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云鬟手正握着铜盆翻看,闻言一僵。 但就在这一刻,目光垂落,却见铜盆边沿,右手处果然留有几个血手指印,虽然昨儿被血冲过,仍然模糊残存。 徐沉舟见她不答,便俯身下来,道:“小凤凰,我对你越来越好奇了。” 云鬟袖中带了一根柴房里取了的木棍,便垫在铜盆底下摆弄,闻言抬头,对上他的眼神,忽然探手握住徐沉舟的脚腕。 徐沉舟一愣,正不知道她想如何,电光火石间,云鬟忽地抽出那根木棍,“啪”地一声,竟正打在徐沉舟脖子上。 徐沉舟本是有武功的人,原不会这样中招,只是他一来知道云鬟性情为人,二来正也有些恍神儿,因此猝不及防间,脖子上竟狠狠地吃了一下,疼得厉害。 幸而这并不是真的刀……徐沉舟痛呼了声,抬手按着脖子,惊疑交加:“你做什么?” 云鬟死死盯着他,这一刻,眼前所见的,竟也有些模糊,到底是马大,是徐沉舟,还是那个…… 她手中握着的虽然只是一根毫无杀伤力的木棍,可手却微微战栗,心也有些狂跳起来。 幸而此刻,外头有人叫道:“老头子,你的脚洗完了没有?” 声音尖尖细细,乍一听,宛若女子。 云鬟微怔,继而听出那是旺儿的声音,而范小郎也随之勉强说道:“快好了,水都凉了,如何不赶紧来倒了?” 旺儿道:“真是手脚不勤快,我当年做媳妇的时候……” 他们两个人竟一对一答,仿佛真的回到了昨夜案发之时。 云鬟回头看看徐沉舟,同他带着探究的目光扫过,或许他是马大,或许是徐沉舟,也或许是…… 赵黼。 昨晚上躲在这房间的感觉刹那涌上心头,或许是因也有几分入戏,或许隐约感受到关氏当时的心情。 ——她已经杀了马大,然而接下来,那两个老货自然不会放过她,不如…… 云鬟死死地握紧木棍,拔腿往外就走,徐沉舟在后盯着她的背影,眼色沉沉。 这会儿小郎还在愁眉苦脸地跟已经戏瘾发作的旺儿“对手”,因苦苦思索中,云鬟一步出来。 小郎正欲转过头来,脖子上早已经吃了一下,张口结舌。 云鬟双手握着木棍,得手之后,往前又走,正赶上旺儿不耐烦,掀开帘子出来,道:“你好生些说话行不行,不好生演,如何能……”一句话没说完,就见云鬟快到了跟前儿。 而那扮演马老头的小郎,也已经很知机地耷拉了脑袋,作出已死之态。 也不知是本能还是反应太快,旺儿尖叫一声,转身就跑。 云鬟撩开帘子入内,正好乱棍打在旺儿后背,旺儿在这屋里的时候,早揣摩过,又看地上的血渍分布,便挣扎着爬到血最多的炕边儿,终于瞪眼吐舌地“死”了。 云鬟从马大的屋子到堂屋,又到这屋子里,连“杀”三人,不觉浑身发抖,虽不是真的,却也觉着呼呼气喘,几乎站立不稳。 她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旺儿,又看看手中的“刀”。 正茫然不知所措,却听徐沉舟道:“好了么?” 云鬟一惊,忙迈步出了这屋,就见徐沉舟站在马大卧房门口。 两人目光相对,云鬟看了看手中的木棍,猛地松手,远远地扔了开去,就如那木棍烫手一般。 众人一时又都聚在院子内,此刻因周围的邻居们知道县官老爷在查案,就也在外头踮脚打量,只被捕快拦着,不得入内。 白清辉便问云鬟:“你可有什么发现?” 云鬟吁了口气,低声道:“若真的是关氏所为,连杀三人,刀刃都翻卷了,只怕力气也都耗尽,我想不通她最后为何又回了马大的卧房。” 清辉道:“那你方才是因何出来了?” 云鬟微震,方才她自是听见徐沉舟说话,一时看着清辉:“难道当时马大没死,关氏听了动静,才又返回来?” 清辉道:“或许如此,但还有另一个可能。” 云鬟问道:“是什么可能?” 清辉道:“你可还记得那不见了的凶器?既然你说关氏力气耗尽,她又是重伤之人,只怕不会再费心将凶器扔到别处,且除了厨下到此有些血迹外,其他各处都不曾有。” 云鬟道:“大人的意思是?” 清辉道:“这宅子里都是死人,凶器不可能无端端消失,我怀疑……除了他们四个,还有一个人来过现场。” 云鬟心头一动:“昨日霍植跑去可园找我,我心里就觉疑惑了,马家的人死了,为何有人立刻认定是霍捕头?纵然白日曾对峙,晚间也有过风波,可也未必就立刻指向霍捕头。” 清辉目光微变:“你说的对。”当下便叫捕快来,吩咐两句。 公差当即出门,不多时带了三个人进来。 清辉道:“是你们三人最先发现情形不对的?是谁第一个进门?” 左边圆脸男人道:“大人,是我。” 清辉道:“做得好。幸亏是你,才能惊动众人,及时报官,要知道越早发现案发,越易破案,你极好,本县自有嘉奖。” 圆脸男人原本还有些惶恐,闻言忙笑道:“多谢大人。” 清辉道:“那,又是谁第一个想到是霍城杀人?难道也是你?” 圆脸愣了愣,还未回答,旁边一人忙道:“大人,是我!” 清辉转头,见旁边这位,两撇鼠须,略瘦,满面含笑。 清辉琢磨道:“果然是你?这么多人,大家都听见了马大辱骂霍城,恐怕都会想到是霍城动手的吧?你可不要冒认。” 鼠须听他原先说要嘉奖圆脸,自也以为必有好处,便道:“的确是小人第一个想到的,不信可以问他们两个,大人,凶手果然是霍城么?” 清辉不答,回头看云鬟,却见她正盯着这鼠须男子,仿佛出神。 第204章 白清辉见云鬟不语,心中转念,便仍回头看那鼠须男子:“你是为何这般说?” 旁边的道:“大人,那霍城白日还跟马大动过手,晚上马大且骂他,让他有本事过来杀呢,我们都听得清清楚楚,必然是霍城气不过,就果然偷偷地回来行凶了。” 白清辉道:“这话也是他说的?”三个人面面相觑,才察觉有些不对。 这会儿云鬟走到跟前儿,在白清辉耳畔低低说而几句。 白清辉眉峰一动,将鼠须男子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人之前还以为有什么好事,见状,不觉透出几分心虚来。 白清辉淡淡道:“霍捕头先前虽遭冤屈,但罪名洗脱之后,本县念他为人正直,便聘为捕头,自从他为捕头之后,从来秉公执法,众人有目共睹。“这几个听闻话头不对,都不敢吱声了。清辉又道:“他是否杀死马家三人,本县尚不能论定,如何你们一来并无真凭实据,二来也不曾亲眼看见他出入马家,持刀行凶,居然就敢靠捕风捉影之想象,认定他犯了罪?倘若到最后查明霍捕头无辜,你们三人敢承担诬告之罪么?要知道诬告官差,罪加一等。” 三人闻言,神色颓丧,那圆脸男子忙摇头道:“大人明鉴,这个跟我们不相干,一切都是徐平他说的!”另一人也同样口供。 徐平正是那鼠须男子,闻言苦笑,待要矢口否认,奈何方才一时心活,已经亲口说了。 清辉便道:“徐平,你怎么说?” 徐平苦笑道:“大人,我、我也是一时吓极了乱猜的,我是鬼迷心窍了!求大人饶恕!” 其他两人见风使舵,埋怨道:“我也觉着未必是霍捕头,你偏引我们瞎想,且我们是进去看过的,你却并不曾进屋里去看,你如何又受了惊吓?” 徐平神色微变,狡辩道:“我听说马家的人都死了,如何不惊?” 不料白清辉是个最仔细的,便问:“昨夜,原来你不曾进过里面看现场?” 徐平目光闪烁,那圆脸男子道:“是,大人,他jian猾着呢,让我们进去看,他在外头等。” 徐平讷讷:“我这人天生胆小,怕看见什么不该看的。” 白清辉笑了笑,道:“你到底是胆小,还是存心有事隐瞒?方才典史告诉我,邻舍之中,有人看见过你昨晚上鬼鬼祟祟从马家出来。” 三人都是大惊!徐平脸色更如见鬼一样。那两个邻居转头瞪着徐平:“这、这是怎么说?” 徐平虽然胆虚,却仍是死扛道:“大人,想是那人看错了?” 白清辉冷笑,目光下移看向他的手,道:“那人还说,当时你的双手上皆沾着血。说的这样详细,岂有看错之理?” 徐平骇然,忙后退一步,脸色惨白。 那两个邻舍也吓得不轻,齐齐地也倒退了一步,圆脸道:“好啊,原来是你杀了马家的人,你、你还栽赃霍捕头,让我们跟你一块儿污蔑霍捕头杀人?” 另一个一拍脑门,说道:“我知道了!先前我曾听马大得意的时候曾说什么……赢了徐平二两银子的东道!必然是因为这个他怀恨在心了!” 白清辉道:“这又是什么?” 那人忙说:“大人,您有所不知,这徐平外号铁公鸡,是最一毛不拔的,只是前两天,他不知怎么跟马大打赌,竟输了二两银子给马大,他这人,一枚铜钱也看的价值千金,何况是二两银子,必然比挖了他心还难过,还因此跟马大闹过不快。也必然是因此才杀了马大一家的。” 被两个人如此指控,徐平脸又发青,忙道:“我没杀过人!大人,我是冤枉的!” 此刻那两人纷纷道:“就是他就是他!不会有错儿了!” 白清辉道:“徐平,你还有何话说?” 徐平被挤逼的无法可想,又怕果然背上杀人的罪名,只忙噗通跪在地上,道:“大人,委实不是我,我、我的确是曾进过马家,不过我只是想偷偷地把我那二两银子拿回来就是了!我万万没那胆量行凶的。” 清辉道:“那你手上的血又怎么说?” 徐平无奈,不敢隐瞒,只得从头供认。 原来徐平这人,最是吝啬贪财,一日因不合被马大引诱着同他做赌,竟被马大赢了银子过去,徐平本想赖账,却给马大打了一顿,从此怀恨在心。 昨儿报官之人其实也是徐平,只想趁机让官差出面,最好把马大拿了监牢里去,他就可以趁机偷偷进马家把银子拿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