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客官从何处来？”】 “客官从何处来？”与她对戏的“小伙计”说出来这场戏的第一句台词，年轻演员的脸上带着些许的鄙薄之色，但语气里却不乏好奇之意，正不住地打量着自己。对方显然已经入戏了。 剧本在她的脑海里才走了一小段，其中的人物就开口说话了，这让岳舞的思维很突兀地中断了，虽然只是一刹那，但这冲击却让她的大脑空白了一下。 我……我该怎么接？是、是从哪边来的？她很努力地回忆着属于自己的台词，但回忆到一半，她忽然惊恐地发现了一个事实。 被某人说中了，她真的，忘词了。 江淼混在场外围观的人群里，看着“自己”站在机位前，露出那种好似出了故障的机器一般的表情，傻乎乎的，令他不由自主地发笑。 倒不是笑那只小菜鸟，而是处在一个旁观视角，然后看见属于自己的脸上露出这么陌生却又滑稽的神情，他真的没忍住。 说起来，这种卡壳，他似乎很久没有发生过了？上一次的话……似乎是14岁之前的事情了。 江淼不至于认为那姑娘偷懒没去背台词，说到底，还是心理素质不行，一站到镜头前，整个人都当机了，面部表情都控制不住，哪里还说得出台词来？ 江淼看到她先是茫然，再是惊慌，最后是无措，不禁摇摇头，然后望向梁国栋。 导演本人倒是没有像他想象的那般大发雷霆，但也皱起了眉头，不过瞅着“江淼”的眼神里还带了一丝不解，大概是没想明白为什么这个合作过不止一次的好搭档突然短路了。 而梁国栋那一套固定班底，对江淼也是熟悉的，所以对此时极为反常的他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江淼观察了一圈，悄悄地替小姑娘庆幸了一把——还好宋泽越不在场，不然可能真的要被送回医院去。 好吧，这是有点夸张了，但是依照他那个心思重的性子，肯定会七想八想的……想的多了，说不定就瞎猫撞上死耗子——碰准了！ 不过……他的视线回到镜头前的那个“自己”身上，目光变得有些晦暗不明：这样下去，似乎有点危险啊……不过，也很有趣。 “我、我是从北边来的。那……那儿干燥的很，不似你们这儿，处处下雨。”其实她懵圈的时间很短暂，也就是眨了几下眼的功夫，但岳舞却有种一眼万年的错觉，等到她终于把台词想起来的时候，她的感官也回来了，她可以感觉到冷汗从额头上涔涔而下。 她忍住去擦掉汗水的*，尽量让自己紧绷的神经更放松一些——但已经来不及了，话一说出来她就知道不对，刚刚那句台词绝对不应该是那样磕磕绊绊说出来的，相反应当是一种慵懒惬意甚至轻快的语调。台词是让她想起来了，但说出来的方式确实大错特错。 这个毫无预兆的延迟显然打乱了对手戏演员的节奏，他不自觉地多看了“他”一眼，可能因为对方是大牌的江淼，他的眼神有些诚惶诚恐的，而再开口的时候，说出来的台词就不是那个味道了。 “唔……下雨也就是这一个半月的事儿吧。对了，瞧公子您这装扮……”“咔！” 梁国栋不容置疑的叫停声传过来，岳舞闭上眼睛，感觉十分挫败，她硬预见到由于自己的糟糕表现这一条肯定是通不过的，但没想到导演是在另一个演员演戏的时候喊的停，她不知道是梁导在给“江淼”留面子，还是因为自己的关系带跑了对手戏演员，但无论是哪一个，都让她羞愧不已。 自身差劲就算了，还影响了别人，岳舞对自己简直不能更失望。 第16章 有电话，接吗？ “对不起导演！”在演到一半的时候被叫停，对于这个年轻的演员显然是有影响的，他十分紧张地看着梁国栋严肃的脸，梁导在导戏时的坏脾气他也有所耳闻。 “说台词的时机、语气都不对，还没进入角色吗？”梁国栋的目光仍然令小演员不敢直视，但语气还好，至少没有破口大骂，还算耐心地指点出他的失误，小演员连连点头，唯唯诺诺地附和着。 一边的岳舞听到梁导对年轻演员的指导，觉得每个字都是说给自己听的，原本就羞愧的人现在更是坐立难安。 她抬起眼，悄悄地望向导演那边，却不曾想梁国栋的视线也有意无意地往这边扫来，她吓得一哆嗦，又立刻垂下了眼。 果然啊，导演只是在给“他”留面子而已。她咬了咬牙，心说待会儿绝对不能再出现这种低级错误了。 梁国栋的目光迅速地略过垂眸不语的“江淼”，自然注意到了他紧紧抿着的嘴唇，皱了皱眉，但也没想太多，只当他是为自己难得的失误而过意不去。 “咳咳，注意一下状态，如果需要休息的话可以说。” 需要休息？这才拍几分钟就要休息了？这话一出来大家都心知肚明了，能让梁大导演这么给面子的难道还会是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吗？ 几乎是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在了“江淼”的身上，而听得明明白白的岳舞在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之后瞬间觉得自己的呼吸几乎都要停止了。 其实梁国栋倒也不是完全看在他二人的交情上，也有一部分是因为“江淼”刚出院就赶回来上工的内疚之意。 但岳舞此刻却没时间去琢磨那么多，她抬起头，冲着梁国栋微笑了一下：“导演，我想喝口水。” 梁国栋很爽快地点点头，一挥手：“今天的第一场戏，都各自调整一下，尽快地进入状态，五分钟后重新开始！” 文晓清第一时间送上了水，在一旁默默看着的她，对于“江淼”这莫名的失误也很有些出乎意料，但与梁国栋一般，也归咎于前天的那次受伤。 不过她很乖觉的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而岳舞接过保温杯之后只是呆呆地捧着，却没有喝。 她根本不口渴，只是想要一点时间喘口气罢了。 冷静，冷静，冷静……她一直在心中默念，但脑子里的混乱和无助却不是光念两个字就能平复下来的。 好烦，好讨厌，我不想继续拍这个戏了……手无意识地握紧了的杯子，就在她觉得大脑要爆炸的时候，文晓清却突然对她说：“哥，有电话，接吗？” “接！”岳舞在意识回来之前就脱口而出了，而回过头来，她对这个电话来自何人有了预感，而就算不是那个人打过来的，她也想找点能分心的事情做。 不然她真的要疯了。 文晓清眨了眨眼：“那，要注意时间哦。”她说着把手机递给“他”。 岳舞心烦意乱地点了点头，接过手机转身避开文晓清，之后扫了一眼来电的号码，心下了然，但心情却又更复杂了一点。 他会说什么？是指责还是嘲笑？ 她带着这样不明朗的猜测按下了接听键，对方的声音从手机里传过来：“只是第一条而已，不用吓成那样子，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就算是最牛逼的演员，也没有每次演戏都能一条过的。” “你……”岳舞听着他的话，有些恍惚，“你不骂我吗……” 那人笑了：“我不喜欢骂人，尤其是女孩子。说起来，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吧？” 岳舞沉默了一下，还是没掩饰住沮丧：“我太没用了，明明背了一天的，结果一到真要上的时候就忘光了……我做不到啊，我不可能变成你的。” 江淼在那头叹了口气：“看来我的话你是一点都没听进去，演戏这种事，虽然并不简单，但也没有必要把自己搞的压力太大，到底也只是一份工作而已。”他说着顿了一下，又笑道：“而且那也不是你的工作，而是‘江淼’的工作，平常心对待就好了，不要有后顾之忧。再退一步好了，演员状态不佳也是常有的事情……” “我知道你会说你不在意之类的话，但是我在意啊！”岳舞一下子激动起来，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你是影帝，这一场戏对你来说不算什么，甚至就算是这部戏演砸了可能你也就一笑而过……但这我不能，如果这样的话，不就显得我很无能了吗？虽然我是比不上你，但也不甘心就这样承认啊……”她越说声音越小，说到最后，音量几乎只有她自己能听到了。 “是啊，总要挣扎一下再承认嘛。”没想到那么小的声音他还是听到了，而且还被他揶揄了一下，岳舞登时也是无语了，尔后又听到他的语气变得严肃一些：“我觉得你好像误解了什么，老实说这部戏演砸了我也不是一点困扰都没有的……主要还是我身边的人吧，我不希望泽越他们因为‘江淼’的关系而感到烦恼。” 岳舞闻言便叹了口气：“果然你只是在安慰我……” “不是安慰，是在说实话。”他也跟着叹了口气，“虽然我一直在调侃你，但也知道你很不容易，毕竟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江淼要承受的压力有多大……所以我一直希望能够让你少承受一点原本要施加在我身上的压力。不过现在看来，还是我想当然了，忽略你的感受，对不起。” 岳舞怔住了，他为什么……要跟自己道歉，明明是她搞砸了他的工作…… “怎么不说话了？我猜一下，你是不是又在想我很没用把戏演坏了什么的？”他又笑了，“其实真是你把事情想复杂了，我之前说了啊，一条过的情况绝对是少数啊，一般情况下，来个五六回才是正常的。而且，你忘了你自己还是个新人吗，根本没正经拍过几部戏啊，干嘛要用那么高的标准要求自己？哦，刚刚你说，你不可能变成我，你当然没法变成我……因为你本来就不是我。” 岳舞被他说的一愣一愣的，不由自主地琢磨着最后一句到底是不是在挖苦自己，正想到一半，又听到他自嘲地笑着：“而且，我一开始的时候也不是我啊。” 她又花了几秒钟才明白过来这跟绕口令一样的句子究竟是什么意思，反应过来之后不由得撇撇嘴：“这会儿你倒谦虚了，不都说你是天才啊。” “天才吗？”他的声音里依旧保持着那种淡淡的自嘲意味，“大概是因为我入行比较早吧，一件事从五岁的时候就开始做的话，再怎么样，也会变得熟练的。” 岳舞怔忡了一下，才想起来这家伙是童星出身，不过……五岁吗？怎么好像比印象里的要早一些？ 第17章 头号主角 她也记不清他具体是几岁出道的了，毕竟之前其实没怎么关注过他，但以后就不能这样了，毕竟现在这个形势……不过他不是说会写一份详细的资料给她么？坐等吧。 “咳咳，我就当你是在变相鼓励我了。”岳舞深吸了一口气，“反正……是你自己让我不要有后顾之忧的，那我就……随便演了。” 她也就是嘴上说说而已，这个“随便演”她自己都知道该怎么随便演。 “嗯，放开了演吧，拍戏有时候最重要的反而不是什么演技，而是心态，演员是千人一面的职业，内心要足够强大才能驾驭不同的角色。” “喂，你这是突然给我灌起了鸡汤吗？” “哈哈哈，分享一点身为长者……啊不是，前辈的人生经验而已。既然你嫌弃那就不炖鸡汤了，给你说的实在的。其实有台词的戏反而不那么难，至少还能通过声音来表现。倒是遇上内心戏的时候，要好好琢磨一下。不过我看你现在连最基本的控制自己面部表情都还没学会，真是令人担忧啊。” “……说好的鼓励呢？”岳舞无语了。 “好，鼓励鼓励。”他笑嘻嘻地说道，“废一条算什么，起码废十条八条才能称得上是‘没用’嘛，小舞儿还有七到九次机会，莫慌莫慌。” “……你妹！又在乌鸦嘴给我立flag了！” 听着那头的笑声，岳舞没好气地直接挂了手机，但是不爽归不爽，极度紧张的心情却似乎缓解了些许。 一通电话下来，刚好卡在五分钟要结束的时间点，那边场记正在连声催促：“休息时间结束！请各位演员和工作人员准备就位！” 岳舞回过身把手机递给另一边的文晓清，然后脚步匆匆地往布景台走去。 “第二回合，争点气吧！” 其实岳舞的重点是，可千万别再让那家伙说中……真的拍个十条八条啊！ 这场戏重新开始。 【“客官从何处来？” “我是从北边来的，”他的语调有几分懒散，“那儿干燥的很，不似你们这儿，处处下雨。” “也就这一个半月吧。”伙计嘟嚷了一句，接着忽然神秘兮兮地靠近了他，“瞧公子这装扮……您是江湖中人吧？” “算是吧。”他含笑点头。 “那你怎地不喝酒？” “江湖中人一定要喝酒？” 小伙计挠挠头：“我看话本里都是这么说的。” 青年微笑起来：“那话本里还说了些什么？” 伙计一下子来了劲儿，掰着指头如数家珍：“譬如，那妖女赵玉娘与正派弟子燕回约战，之后却互生情意结为夫妇的故事。” “那燕回是个负心汉，易若水最后远走塞北。” “那，二十年前魔教十长老上华山盗宝，却被反困华山之巅，最后被正派联手剿灭的事呢？” “十个逃了三个，怎称得上是剿灭？” “那三年前的武林大会，群豪论剑的事呢？！” “没什么好看的，不过是一群人凑在一起打破了头，血流的到处都是，你这样的小毛头肯定受不了。”他吓唬道。 小伙计有些急了：“你这人说的怎么都跟传说不一样？你真的是江湖中人？” 青年依旧笑道：“既是传说，怎可当真。”】 这一幕拍到第三遍才通过，倒不是岳舞又忘词了，而是因为笑容太僵硬而被迫重来了三次，归根到底还是紧张。 拍到第四条通过的岳舞在短暂的休憩时间里竟然感觉有些脱力，她坐在椅子上，想着江淼先前那句“连最基本的控制自己面部表情都还没学会”心情有些沉重。 不过这一幕到底是通过了，虽然拍到第四条，但距离江淼说的废柴标准还差一半，所以说自己也不算太废柴吧？岳舞心想，而且想到之后这部电影里就有了自己的表演，她莫名觉得有些兴奋。 这可是头号主角啊，不再是打酱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