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
“不用担心。”仿佛是猜中了他的心思一般,没等陆研细问,顾璟霖就兀自解释道,“只是一起小事故,后车追尾,不会有生命危险。” “那就好。”陆研一颗心落回肚子里。 “也不能这么说吧。”顾璟霖笑笑,“我倒是想让他有点什么,可惜你今晚一旦露面,李淑君自然而然会把陆博远发生的意外算在你身上。你现在依然没有根基,只是暂时拥有了主动权,逼急了她对你来说太得不偿失了。” 陆研心底惊讶不小,仿佛第一天认识这男人。 “被吓到了?”顾璟霖温声询问。 “一点点。”陆研声音很乖,一本正经却又狡猾的说,“我在想以后还是不要惹你生气比较好,因为我发现你的心机也挺重的。” “你不用担心。”顾璟霖说,“睡过了,舍不得。” 陆研:“……” 什么情况?陆研哭笑不得,三句话不到,怎么莫名其妙又猥琐了? 神经病人的思路,简直不能好好聊天了! “对了。”那边,顾璟霖又想起件事,叮嘱道,“你的致辞时间非常靠前,但带来的影响是及时的,整个慈善晚会的重心都会因为你的出现而发生偏移。你下台以后不要理会追着你采访的记者,直接开车离开,不要停留,更不要回答任何问题。” “好。”陆研说完,旋即又迟疑了,担忧地说,“记者好甩么?我不太认路,万一甩不掉是不是不能回去?” 顾璟霖脑补了一下某人满脸焦急对着导航手忙脚乱的样子,这一下画面感太强,影帝先生猝不及防地就被萌到了,不禁哑然失笑。 “是不能。”顾璟霖说,“而且车牌号被记下来以后也不能继续用了,就算甩掉车也不能开回公寓。到时候你先随便开,我会找借口离席,出去接你,电话联系。” 陆研也脑补了当时可能的情形,整个人登时就有些不太好——不认路还不熟悉左舵驾驶,而且b市晚高峰那么严重,环路上堵得动不了,真的能甩掉么? “我试试吧……”说完,陆研心累地看了眼仪表盘显示的时间,又道,“已经开始了,你赶紧回去。” 顾璟霖淡淡“嗯”了一声,叮嘱道:“开场介绍最多半小时,你必须要在主持宣布完致辞嘉宾后立马上台,现在可以准备入场了。” “记住了。”陆研推门下车,朝电梯走去,“一会儿见。” 顾璟霖笑道:“欢迎回来,研研。” ☆、第56章 【归来】 举行慈善晚会的宴会厅位于悦莱会议中心的主楼顶层,是一间可以容纳800人与会的玻璃穹顶水晶大厅。夏季入夜后星河灿烂,穹顶垂下的上百盏吊灯璀璨耀眼,两种光芒交相辉映,将整座大厅渲染得金碧辉煌。 本次慈善晚会以义拍为主,所得善款将以东煌星启两家联合的名义捐赠给先天心脏疾病患儿,也是为了纪念因这类疾病去世的陆承瑞先生。 陆研照例站在电梯的右后方,垂眸心不在焉地浏览着邀请函内里的文字介绍,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就是单纯觉得这种借死人名义作噱头的慈善事业,不管结果如何,其做法本身都让人感到无比尴尬。 用于致辞的文稿放在了西装口袋里,陆研有点紧张,怕自己当着那么多来宾的面读中文会出错,忍不住隔着衣物摸了一下,听见纸张轻响才稍稍安下心来—— 其实也不用太担心,陆研默默自我安慰,等到他将身份公布于众,在场又有多少人还能继续关注那些莫须有的漂亮场面话? 八卦永远都是最引人注目的,况且是来自本就处于风口浪尖上的陆家。 不消片刻,电梯停下,一片静谧中恍然响起“叮”的一声。 陆研分别整理过双手佩戴的白手套,待门向两侧划开后,他深吸口气,然后缓步走了出去。 八层前厅安排有签到处,现在慈善晚会已经开始,绝大多数受邀宾客早已入场。 负责接待的漂亮礼仪依然站得身型笔直,见有人来了,旋即恭恭敬敬地朝陆研一欠身,微笑道:“您好,请问是来参加慈善晚会的么?” 陆研礼貌地点了点头,略带歉意地说:“抱歉,迟到了。” “先生太客气了。”接待小姐抬起手臂做“请”的手势,“来这边签到,稍后会有人送您入场。” 陆研把邀请函出示给她察看,自己则拿起笔在到访名单上签名。待他写完,接待小姐又把邀请函还回来,旁边另一位男接待自觉上前,引陆研往宴会厅走去。 顾璟霖交给他这份邀请函只能进门,但并没有对应的位置,所以绝对不能让男接待跟进去,否则立马就会出现问题。陆研脑子转得飞快,眸光朝岔开的走廊处瞥了一眼,他没着急开口,而是等到两人走到水晶宴会厅门前,那名男接待握上门把,已经将门推开条缝隙的一瞬间。 “稍等——”陆研猝然开口。 那名男接待以为出了什么事,赶紧停下,转身看向陆研,询问道:“怎么了?” 陆研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温顺笑意,礼貌道:“我想去一下卫生间,等会儿自己回来就好,您送到这儿就可以了……”男接待脸上瞬间有些迟疑,陆研没给他开口的机会,继而一欠身,又补充了一句,“我个人原因迟到,还要麻烦您亲自送过来,如果再让您我,就太不好意思了。” 陆研年纪小,音容相貌本身就很具有欺骗性,再加上言谈举止客气而又有修养,所以很容易给别人留下温顺无害的良好印象。 那男接待犹疑了几秒,心里也觉得既然都送到门口了,等下让来宾自己进去找位置应该不会出现问题。陆研注意到他表情有些松动,知道差不多已经被说服了,于是又保证道:“您放心,我不会影响到其他客人的。” “那好,”男接待笑着说,“就有劳您自己入场了。” 陆研说:“应该的。” 说完,两人各自分开,男接待又给陆研指了下洗手间的方向,随后就快步返回前厅忙别的事了。陆研看了眼腕表,估算距陆博远致辞还有一段时间,他索性进了男位的一间隔间,十分耐心把手里那封邀请函撕碎,扔进马桶,冲了个一干二净。 又过了十来分钟,外面走廊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男人在打电话,他说的第一句是:“大少什么时间出门的?怎么还不到?” “什么?出事了?!” 杜辉猝然顿住脚步,明显被对方告知的内容震惊了。 陆研听见动静,从卫生间走出来,侧过头,目光穿过走廊,轻飘飘地落在他背影上。杜辉迟疑了片刻,最终是没有折返回会场,而是继续朝电梯方向赶去。 “张总不是吩咐你去接人了么?怎么还能出事?” “他说不用你就不用?大少不让送,不会开车跟着么?” “行了,别解释了,哪家医院?” …… 转过拐角,杜辉声音便低了下去,想来是不想被前厅的外人听见。 陆研收回视线,对大哥出没出意外显得有些漠不关心。小时候被欺负的经历对他来说太久远了,如今十六年过去,他对陆博远的感觉更像是个没好感的路人,谈不上恨与不恨。 ——但是如果可以,或许陆博远就这么死在医院里也是一种不错的结果。 ——至少李淑君会很痛苦,那毕竟是从小被她溺爱到大的长子。 陆研微微一扬嘴角,心里难得冒出个阴暗的念头,他转身朝会场正门走去,手指捏住领带结处漫不经心地正了正。 ——不过,顾璟霖做事那么严谨,应该是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名声在外的人最怕背上污点,更何况是□□?这种事不见光没事,可万一哪天被人曝出来,那就直接能把一个人打入绝境。 陆研推开水晶宴会厅的大门,会场一片安静,主台上只留下男主持一人,女主持人并不在。 按照流程,主持们显然已经报过致辞嘉宾的名字了,然而陆博远出了车祸,根本不可能到场,致辞环节迟迟无法进行,导致整个晚会出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中断。听刚才的对话,杜辉似乎也是刚刚得知这个消息,也就是说尚在会场的李淑君很可能还被蒙在鼓里。 这样一来,所有的主动权全都汇聚成一束,不费吹灰之力地落在了陆研手里。 千人宴会厅灯火通明,来宾都在奇怪陆家大少爷为什么迟迟没有上台致辞,完全不会注意入口处突然多出的不速之客。 明亮的灯光下,陆研面色平静得出奇,心跳却难免快了几分。他深深缓了口气,沿最边缘的过道缓步走向主台。途经为首的两张圆桌时,陆研有意朝那边看了一眼,不出意外地看见盛装出席的李淑君在公司高管的陪同下坐于主桌上位,正好在低头看手机,似乎是在等待谁的消息。 下一刻,李淑君泰然自若地抬起头来,毫无预兆的,两人的目光凌空相遇。 那是一个在陆研心里演练过成千上万遍的场景,然后就如同以往的成千上万遍那样,他眼角眉梢都带着温文尔雅的笑意,极有教养地朝李淑君略一颔首。 而李淑君则震惊到无以复加。 刹那间,几下闪光灯亮起,职业嗅觉敏感的记者们捕捉到了这一幕。 受此影响,满堂宾客终于注意到了陆研,继而各怀狐疑地注视着那个年轻人信步走上主台,在男主持人旁边耳语几句,后者脸上闪现过短暂的惊讶,然后恭恭敬敬地让出位置。 陆研朝他表达了歉意,转而面向座无虚席的会场。 “各位嘉宾,晚上好。” 他的声音从隐藏在各个角落的扬声器中传出,所有人都从那种平静而又温雅的语气中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儿,不禁屏息以待。与会记者更是敏感到了极点,纷纷起身来到靠近主台的地方。 “我的出现对于大家来说是个意外,因为我的大哥陆博远先生在傍晚前往会场的途中不幸出了事故,所以临时决定由我来代替他进行今晚的致辞。” 陆研带着笑意的目光扫视过整个会场,最终停留在李淑君身上。李淑君面色惨白,但碍于身份又不能随意起身离席,只能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主台上的陆研。 “自我介绍一下。”陆研说,“我是陆承瑞的三儿子,名叫陆研,不久前刚从美国回来,因为一直都在国外读书,所以这也是我第一次回国,也是第一次出现在公众面前。在这里我必须向我的母亲,李淑君女士——” 他起手朝所有人示意,声音仿佛顷刻染上了一种晚辈对长辈的敬爱。 “——感谢她对我的信任和肯定!” 这番介绍一结束,整座会场鸦雀无声,陆研停顿下来,似乎是想给来宾们一个绝对充足的反应时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台下忽然有一位记者说出了所有人的疑问。 “您说……您是陆家的三少爷陆研?” 陆研看向他,谦虚道:“是的,我的中文并没有那么好,如果有表述不清的地方,还希望大家不要介意。” “您不是车祸去世了么?”又一名记者提问。 李淑君察觉到不对,赶紧吩咐工作人员上前阻拦,意思是慈善晚会现场不能提问,任何疑问请留到之后的记者招待会再进行。 “没关系。”陆研依然笑得温和有礼,示意劝阻记者的工作人员退下,“这是另一件我希望向我的母亲表达感谢的事,正好借这次机会一起说出来。” 陆三少开口,又是万众瞩目的场合,工作人员不敢再拦,只好识趣的各自回位。 李淑君坐得脊背笔直,五指捏住手机,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 陆研道:“大概三个月前,我收到了父亲去世的通知,当夜乘飞机返回华国,却不慎在西山遭遇车祸。那场车祸是真实发生的,可我很幸运,并没有随车子一起坠崖,而是被甩出车窗,后脑受到撞击陷入昏迷。” “我母亲在调查中发现车祸可能存在问题,为了不再发生其他意外,保证我的安全,她对外宣称我死于车祸事故,而后秘密将我送回美国治疗,等到彻底痊愈后才再次安排我回国。” “这其中的原因非常复杂,在没有确定清楚以前不方便对大家透露。但是一切就像我刚才说过的那样,我的母亲为了保护我付出了非常多的心血,父亲刚刚过世,这段时间陆家又出现了很多问题,母亲日夜cao劳,已经很久没有安稳休息过了。” 陆研说得情真意切,一双眼睛直接红了。 与此同时,处在席间的席琛忍不住侧目看了顾璟霖一眼,面无表情地低声道:“三少的演技和信口胡编的本事,您教的?” 顾璟霖眸底带笑,修长的两指按住高脚杯圆底,心不在焉地晃了晃,过了半晌,才说:“研研聪明得很,你太不了解他了。” “我只觉得他狡猾得很。”席琛道,“动不动就一脸无辜的看着你,让人没法跟他好好说话。” “你也发现他的优点了?”顾璟霖说。 席琛十分无奈道:“恐怕只有您觉得这个是优点。” “没办法,”顾璟霖说,“我确实挺吃这套的。” “明明认识的时间还不算长,这位三少从一出来就显得不正常,您这么轻易就相信他容易吃亏啊。”席琛叹了口气,按捺不住心底的疑问,“您对他这么好,只是因为喜欢么?” “你不知道的事太多了。”顾璟霖垂眸看向高脚杯内殷虹的酒,说,“他从小到大,一个人在国外,吃过那么多苦,受过那么多委屈,我好不容易把人哄到手,当然要好好对待他。” 顾璟霖说的理所应当,席琛无言以对,只好沉默。 台上,陆研起手打断一位想要提问的记者,解释道:“晚会进程已经被耽误了不少,其他疑问就留到记者会上再提问吧,非常抱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