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菲莉亚有点难过，但她知道自己一贯运气不好，一生的运气大概都用在通过第二、三次考试上了，所以欧文并不是没有来，只是她再也没有碰到天使的幸运了而已。 然而，正当她失望地准备放弃的时候，眼角的余光里忽然晃过一丝金色。 菲莉亚飞快地转头，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欧文今天看起来和上一次不一样，上回他穿得很随意，只是手边拿着的魔杖宣告着他魔法系考生的身份。这一次，他穿着一件正经的黑色魔法袍，熨烫整齐的平整黑色从头遮到脚，严肃体面许多，仿佛是个真正魔法师的缩影。 菲莉亚下意识地想要张嘴呼唤，可下一秒，声音却仿佛被空气堵住一般卡在了嗓子里。 欧文并不是一个人的，他和两个男性聚在一起。欧文笑得很开心，笑容亮晶晶得和太阳一样，一看就知道聊得十分愉快。 菲莉亚的肩膀一下子松垮下来。 啊……也、也对。像欧文那样友好的人，肯定很受欢迎的。大家都会愿意和他说话，愿意成为他的朋友…… 菲莉亚低下头，小心翼翼地退了两步。 他们好像都很开心的样子，不要过去扫兴打扰比较好吧…… ——并不是这样的。 欧文此时的内心是崩溃的。 和他说话的两个男孩似乎都出生于人类社会的名门望族，他们的父亲都曾经是出众的勇者。此时，他们正在互相攀比。 “三年前，我的父亲杀掉了魔族里首屈一指的大将军，”一个男孩得意地道，“用宝剑，把他的头颅砍了下来！谨献给了国王陛下！” 欧文的脸色发白，他知道那个将军，是热爱魔法的魔族中相当稀少的用剑的战士。小时候，大魔王为了锻炼欧文的身体，还让他教过欧文剑术，然而一整套还没有教完，他就在战争被杀了。 相比较其他魔族而言，他的手相当粗糙。但是，他会用那双粗糙的手揉欧文的头发，夸赞他打得歪歪扭扭的剑法。 “那、那算什么！”另一个男孩努力保持着语气的不屑，“我的舅舅是有名的大魔法师，他几年前也干掉一个魔族的祭司！我忘了叫什么了……但、但听说在魔族里的地位是很高的！” 欧文也知道他说得是谁。 那其实并不是祭司，而是魔族神殿的圣子。魔族信奉的是夜、幽灵与魔法的女神赫卡忒，圣子是献给女神的礼物，终其一生都必须要保持处男之身，虔诚地修习最纯洁最纯粹的魔法，直到投入女神的怀抱。 说实话，奉献圣子这种无聊的习俗早八百年前就被废除了，神殿也只不过是可有可无的装饰品。这一任圣子是自愿成为圣子的，跑去当圣子只是为了在神殿里更安静得参悟魔法。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还是欧文的亲戚。上一任大魔王有许多母亲不明的孩子，圣子也是其中之一，算辈分，是欧文的叔叔。 不过，这个叔叔死得时候欧文还很小，并没有什么印象，只是隐隐记得那一阵子整个国家都笼罩在阴霾之中。圣子在魔族的心中地位极高，并不是因为他是什么圣子，而是因为他是非常优秀的魔法师、出众的魔法理论家，他钻研的是魔法的核心和精髓，而不是攻击的技巧。某种意义上，他甚至并不擅长战斗。 欧文原本以为被嘲笑发色就是他在海波里恩遇到的最郁闷的事了，但现在，他的拳头死死地攥着，微笑的背面是紧紧咬住的牙关。 这个地方的人，把谋杀他的族人当做是荣耀。 对他来说，这里很可怕。 但他能做什么？举起魔杖把眼前这两个人类的男孩子杀掉吗？ 他做不到，也不能这么做。 他能做得只有转移话题，将刚才猛地从胸腔内部升起的仇恨压回去，然后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像一个正常的人类那样。 欧文扭动着脖子，在周围寻找可以转移话题的契机，在这时，他看到了菲莉亚。 “菲莉亚——这里！这里！”欧文冲菲莉亚挥手，一下子就打断了两个快要争吵起来的男孩的话，表情看起来完全是见到好友的兴奋和喜悦。 听到欧文的声音，菲莉亚受宠若惊，她一抬头，就看见似乎对见到她极为惊喜的欧文。 但是，在高兴之前，菲莉亚竟然下意识地又后退了一步。 为什么……在刚刚一瞬间看到欧文的时候，她觉得有点可怕？ 不过，菲莉亚很快就打消了那一点不和谐的念头。欧文和之前完全一模一样啊，笑容又开朗又友好，这样的欧文，怎么可能可怕呢？一定是她刚才看错了…… “欧、欧文！”菲莉亚连忙跑过去，脸上不自觉地带了笑。 见到有女孩子跑过来，另外两个男孩也无心互相攀比了，将注意力集中到菲莉亚身上来。 菲莉亚因为被欧文叫住，又跑了几步，脸颊有点红，恰好改善了她的肤色，看起来健康可爱。 “你是欧文的朋友？”其中一个男孩道，“我们也是考生。我叫迪恩·尼森，他是奥利弗。” “奥利弗·杜恩。”另一个男孩瞪了他一眼，坚决鄙视这种故意省略姓氏的行为。 两个人都故意把重音咬在姓氏上，显然是在等菲莉亚露出恍然大悟以及羡慕憧憬的神情。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菲莉亚这种连卡斯尔·约克森都不知道的家伙，对王国之心的名门望族当然一无所知，她以为这只是一个普通的自我介绍。 “我、我是菲莉亚·罗格朗。”她对两个陌生人不太流畅地道。 迪恩和奥利弗都使劲盯着菲莉亚看，试图从她的目光中找到崇拜之情。 “怎、怎么了吗？”菲莉亚下意识地缩缩脖子，有点畏惧对方打量的眼神。 “那个……”难道你没有觉得我们两个的姓氏特别帅气吗？难道你没有忽然发现我们自带圣光并且突然很想嫁给我们吗？ 咦，这个时候我是不是应该说“女人你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 但迪恩觉得十分疑惑，但他的话没有机会再问出口了。 “安静，请大家安静下来。”中年女人的声音以一种古怪的方式在整个大厅里响起，洪亮得不可思议，“接下来，我要说明第三场考试模拟冒险的规则。我只说一遍，请你们仔细听好。” 菲莉亚和所有人一样，都朝中年女人的方向看了过去。她发现这是第二场考试时坐在中间的那个看起来十分严肃的女考官。 汉娜考官扶了扶眼镜，面无表情地道：“首先，这次考试以团队方式进行，你们每个人都要加入一个团队。每个团队的成员数必须在四人到七人之间，并且至少有一名魔法师、一名近战士及一名远程战士。组队完成以后，会有一名高年级学生带领你们进入学院森林，在森林入口处你们会领到学校发给你们的物资。你们的目标是按照物资中的地图，找到打开终点大门的钥匙，然后通过终点，在明天夜幕降临前抵达的学生，就算通过考试。” 她稍微停顿了几秒。 “现在，开始组队！” 第12章 “这一场考得是团队意识，你们知道，勇者都是团队合作的。独行侠只有极少数。”迪恩耸耸肩，一副对考试套路一清二楚的样子。 奥利弗又鄙视了瞪了他一眼，道：“不用你说，我当然知道！” 迪恩没搭理他，看向欧文和菲莉亚，问：“怎么样，我们四个组一团吧？我是剑士，奥利弗是重剑士。” 他们的武器都放在身边，不用说都一眼就能看出来。 欧文也举举他的破魔杖，道：“我是魔法师。” 他们都自报家门完了，菲莉亚知道她也应该说出来，可不知道为什么，一张嘴，就觉得放在背包里的铁饼变得格外沉重起来…… 还、还是说不出口…… 扔铁饼什么的，果然很奇怪吧…… “我是……远程战士。”菲莉亚涨红了脸，用很轻的声音说了个模棱两可的词汇。 “诶？弓箭手吗？”迪恩有点惊讶地道，“哈哈哈，想不到我们运气这么好，这下就不用再找别的人了，我们现在就去拿物资吧！” “不，那个……”我不是弓箭手来的qaq。 然而没有人再听菲莉亚说话，刚才还吵架的迪恩和奥利弗已经勾肩搭背地往考官说得地方走去了。 欧文转头对她轻轻一笑，道：“我们也走吧。” “……好。”菲莉亚又被天使的微笑闪了一下，呆呆地跟着走了。 听到他们四个要组成一队，汉娜教官轻轻一推眼镜，镜片闪过一道银光。 “嗯。”她冷淡地说，手指指了指门旁边，“一人拿一个包。还有，伊莱，你跟着他们。” 教官身后坐了许多看上去像是高年级学生的人，她说得伊莱就是其中一个，是个褐色头发、蓝眼睛、脸上长着许多小雀斑的男孩。 “好的，汉娜老师。”被点名的学生站起来，有礼貌地向教官鞠了个躬，然后才看向被分配给他的菲莉亚欧文四人组，“你们跟我来，接下来两天，我会一直跟着你们，我们彼此相互关照吧。” 菲莉亚也连忙向对方低头打招呼。 伊莱很自然地走到他们四人前头，替他们打开门。 原来大厅的后面就是森林。 伊莱走进去，四人也鱼贯而入。菲莉亚很紧张，心都快要跳到了嗓子眼。 “这里是学院森林，比起世界上的其他森林，规模大概算是很小的吧……不过主要是学生进来试炼和学习，所以这种程度也够用了。这里的野兽都是学校里的老师特意养的，根据不同年级学生的程度划分成了不同的区域，因此不会出现太危险的动物的，你们可以放心。”伊莱一边领路，一边向他们介绍这里的环境。 菲莉亚每一个字都仔细地听着，但还是不由自主地觉得害怕。 或许是因为他们是第一组进入森林的组合，周围除了他们以外没有一点儿人声，静悄悄的到了颇为诡异的地步。 欧文就走在她旁边，菲莉亚偷偷瞥了他一眼，发现对方依旧是一副温和的表情，没有任何异状。 奥利弗将重剑扛在肩上，询问道：“学长，你是几年级的学生？” “我？我是六年级的学生，马上就要毕业了。” 迪恩眼前一亮，两腿一迈，几步跑到伊莱前面，兴奋地道：“那么，你对学校里的学习安排一定已经很了解了吧？我哥哥跟我说到时候我们会有真正的森林冒险，还有校外实习和学院竞赛！这些都是怎么回事？” “唔……”伊莱看起来有点为难，但他还是回答了，“这些解释起来有点复杂，到时候你们就会知道的。前两年你们都会在学校里接受学习，三年级学校会安排你们去精灵之森冒险，学院竞赛主要是和王城的几所学校，那应该是五年级。” “太棒了，精灵之森！”迪恩和奥利弗两人默契地惊呼。 “啊，是啊，那是个很漂亮的地方，我去之前也很期待的。”伊莱看着他们激动的样子，无奈地苦笑起来，“只可惜后来的几个月过得没有想象中愉快。” 然而迪恩和奥利弗都没有注意听伊莱的话外之音，他们已经开始了兴奋地讨论。 这时，欧文开口了：“学长，这个叉是说明钥匙在这附近，而星号是终点，是吗？” 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学校发的包里掏出了一张地图，正眯着眼睛一边看上面的线路，一边对指南针。 “没错。不过你们得自己找到位置，从第一个岔路开始，我就不会带着你们走了，你们要有一个领队。”伊莱坦然地点点头，“还有，我只负责你们的安全，以及记录你们在冒险中的表现作为考评参考。我不会在你们没有生命危险的情况下给你们提供任何帮助的。” 很合理的安排。 欧文理解地点点头。 欧文……好可靠。 看到欧文的行为，菲莉亚也才恍然大悟要坚持背包的东西——她的脑子从进入森林……不，从看到欧文起一直懵着。菲莉亚打开包：一瓶水、几块干面包、和欧文一样的指南针与地图，占据空间最大的是一只睡袋。 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东西了。 最初的几个小时，四个人还有说有笑的（迪恩和奥利弗说，欧文点头微笑），但太阳升到正当空的时候，迪恩和奥利弗都渐渐说不动话了。 森林的很多地方都根本没有路，只好他们自己开出来，这很耗费体力，而且容易让人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