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主角司宁力挽狂澜,至此才完全攻略苍宇。 最后苍宇解散后宫三千,独独宠爱司宁一人,力排众议封他为后,由此成就了一段佳话与传奇。 至于在这美满结局背后,桑家几百口人丧命一事,落在史书上只是寥寥十余字,旁人读到后大多一掠而过。 同样的剧情换做现在,发展截然不同。司宁为了报复皇帝孤注一掷,鼓动桑乐容谋反篡位,左温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偏偏不提醒苍宇半点。 这本来就是他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浑水摸鱼再好不过。 “先生近来经常走神,可感觉到风雨欲来?”少年悄无声息到了左温身边,似是有意似是无意般询问。 区区一月未见,苍启整个人都拔高了一截,俊秀面容已然轮廓凸显。他不再是半大少年模样,隐隐有了几分气势。 能在偌大皇宫中,精准找到左温所在之处,显然并非一件容易之事。苍启话语中的未尽之意,更让人心惊不已。 左温懒得应对苍启,只淡漠道:“许久未见,殿下可好。” “我不大好。”苍启一字一句说,“这一月间我寝食不安,唯恐先生出了什么意外,好在先生平安无事。” 少年话中有明晃晃的委屈,也有化不开的愤怒。他忐忑不安等了一月,从未想过左温甚至懒得向他报个平安。 直到前几日司宁被关押在华安殿,苍启才知左温已经平安无事。 终究是自己能为太小,不值得先生重视,抑或先生从未将他放在眼中,全心全意顾念皇帝一人? 不管哪一种,都是苍启绝不愿看到的。 于是他今日冒着天大风险,前来与左温碰面,就想证明自己的能为。他已经逐步收回父王留给他的权柄,不再是以前那个软弱无力的少年,先生定会夸赞他吧? 但苍启思念已久的先生见到他后,狭长凤眼中并无任何欣喜之意。他冷冰冰地打量着苍启,扔出两个字:“愚蠢。” “今日你前来见我,冒着天大风险却毫无收益,可谓愚蠢至极。”左温失望递摇摇头,“不懂忍耐不懂藏锋,有了一点进步就要向我炫耀。你和一个向大人讨糖吃的小孩,有何区别?” 尖锐话语让苍启面色发白。他眼见左温转身欲走,再也按捺不住,不顾一切牢牢拽住了左温手臂:“先生就是如此看我?” 左温扬了扬眉,似是根本不屑回答。 “莫非在先生心中,只能容得下他一人?”少年的眼睛似灼灼火光,又像深暗黑夜。 这句话在苍启心中辗转许久,现今他终于鼓足勇气说出来。 先前他本以为那只是敬仰之意,如同对长辈一般,渴望他的认同与赞赏。 忽有一夜先生入梦来,苍启才明白他渴求贪恋更多。 他想让先生只看自己,整个世间都只看自己一人,旁人分润不了先生一丝注意。 为了博得皇叔瞩目,先生不惜以身为饵除掉霍建白。若有丝毫差池,他就再也见不到先生。一想到这苍启既心酸又后怕,恨不能死死将他搂入怀中,再也不松开。 左温定定望了少年好一会,神色变幻莫测。 太好了,先生没有直接拒绝自己。 苍启似是受了鼓励一般。他大着胆子,牵起左温的手放在胸前,一字一句道:“我对先生的心意如焚天烈火,倾尽世间之水都不能浇灭……” 未等少年说完,左温就已厉声喝道:“住口,不可胡言妄语。上位者需学会舍得,方能成就大业。你太过意气用事,不配当我的学生!” 他似是气急了,几欲将手抽回,却叫苍启死死攥住不放。 果然如此,真是如此。刹那间,苍启既失望又坦然。 “先生如此助我,也是为了那人?”刹那间少年黑亮眼珠有了阴霾,淡淡一层却挥之不散。 苍启终于松开了左温的手,那人立刻警惕般后退几步。 “看在你曾叫我先生的情面上,我再劝你最后一句。”左温长睫微微眨动一下,似有两分不舍,“把握时机,胜者为王。” 是啊,胜者为王。皇叔教会自己如此,先生亦是这样。 有了足够的权势,他就能学着先生一般,将自己心爱之人层层围拢,让他再也离不开。 苍启望着那人远去的背影,将他牵过左温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表情虔诚而缱绻。 沉沉阴云汇集在天边,天空压抑而沉暗。没有日光也没有微风,一如苍宇此时的心情。 光洁地砖光可鉴人,越发显得大殿空旷而可怕。 苍宇依然端坐在龙椅上,却无群臣朝拜,他身后连一名宫女太监都没有。 整座大殿中只有他与左温二人,那人依旧遵守礼仪垂手而立,固执得可爱。 恍惚间苍宇想起,当年他还是不受宠爱的三皇子时,站在他身边也只有左温。想不到十多年过去了,依旧如此。 “过来。”苍宇冲左温招了招手,神情温柔,“不必恪守礼仪,我想同你说说话。” 听见皇帝竟自称“我”,左温有些诧异。他踌躇了片刻,终于一步步走到苍宇面前,还刻板地小声说了一句“陛下恕罪。” 哎,看来他这习惯,不论何时都更改不了。 苍宇失笑般摇了摇头,似是闲谈般询问道:“当年秦家让你当我的伴读,却并不支持我夺位。你先前也犹豫许久,为何最后转而支持我?” 因为原主对你情愫已生,不想让自己心爱之人性命全无,左温心中暗暗回答。他拘禁地捏了捏袖子,宽大坦诚道:“陛下是个好皇帝,我从一开始就知道。” “假话。”苍宇揭穿得干脆利落。他并未生气,而是坦诚凝望着左温:“朕登基数载,自觉不是昏君,没想到今日竟会遇到如此之事。” 即将失势的陛下微微摇了摇头,似是奇怪又似困惑。 事情发生得太快,快到苍宇根本来不及反应。 一日前,桑家联合诸多世家一同发难,向天下公布苍宇十桩罪状。毒杀先皇与长兄,昏庸无道暴虐成性,横征暴敛不体恤民意,整个京城立时风雨飘摇。 那些世家还将皇长子的儿子苍启接出宫去,小少年打着替父报仇的名义,剑锋直指金銮殿上的皇帝。 三千禁卫军早被世家渗透买通,其余大将坐守边关并不能及时回防,困境绝境死境。世家这般行事着实准备充分,绝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做到的。 大概那些世家早就对他心生不满,直至此时才骤然爆发。苍宇身边的臣子或逃跑或背叛,想来早就听到风声。 眼看叛军就要攻入大殿,宫女太监立时四处奔散。唯有秦正雅一人还留在他身边,当真令人感慨不已。 不管此人是愚忠,还是固执,有他陪在身边,总好过自己独自上路。 苍宇惆怅片刻,忽然感慨道:“朕昨夜梦到了婉宁,音容笑貌一如生前。也许是她惦念朕,特意前来接朕。” 左温惊讶地颤抖了一下。婉宁,时隔许久之后,苍宇终于再次提起这个名字。 苍宇的皇位来得太过蹊跷,许多人都明白这一点。此次世家更借此发难,占据了大义之理。 明明先皇当时属意皇长子继位。谁料先皇去得蹊跷,只留下一道圣旨传位给苍宇,皇长子夫妇也同时暴毙而亡。 而后苍宇血溅重华殿,直接诛杀反对他登基的诸多大臣,又对势力颇大的世家怀柔示好,竟好似早有准备。 尽管众人对此颇有异议,苍宇终究坐稳了皇位。整个世间唯有苍宇与秦正雅知晓,名为婉宁的女子,才是苍宇能够登上王位的根本原因。 她本与苍宇两情相悦,却被先皇封为妃嫔,千般宠溺。苍宇不仅恨透了先皇,更恨婉宁。他将此视为莫大耻辱,为此他不能容忍其余人背叛他分毫。 谁知婉宁从未变心。她暗中递来消息,说可助苍宇登上皇位,只求日后与他再续前缘。苍宇答应得干脆,却想在事成之后直接杀了婉宁,彻底了却此事。 谁知婉宁瞧出苍宇森然杀意,她早就服了毒药。最后只微笑抚了抚苍宇的面颊就断了气,由此成了苍宇心头朱砂痣,旁人提都不许提到那二字。 在左温看来,苍宇虚伪又矫情。只因婉宁死得识时务,并不能牵连到苍宇本身,她才成了皇帝最心爱之人。 不过短短数载之后,苍宇就封司宁为男后,将婉宁忘得一干二净。他生怕司宁得知此事后伤心,为了打压秦家也为隐瞒此事,才用那般荒诞借口杀了秦正雅。 在这暴君眼中,唯有他的宝贝司宁是人,其余人只是泥沙草芥,随意杀戮并不挂心。这要命的疼宠除了司宁,一般人还真承担不起。 现今苍宇忽然提到婉宁,显然因为左温始终如一的态度而心生感触,亦有心结打开接纳左温的迹象。 即便临死前,这暴君也要他人陪葬,如此才安心。 “朕身边只有你了。”苍宇感慨地摇了摇头。他伸出一只手,笑容温和,“陪朕一同赴死,你可曾后悔?” 呼喝声越发近了,有人不断撞击着殿门,一声急过一声。 “臣不后悔,从不后悔。”左温抬头微笑,坚定而执着地“臣只恨自己无能为力,不能救陛下与水火之中。” 似曾相识的人,似曾相识的话。眼前青年端丽面容,终于与记忆中的女子重合了。 苍宇握紧了左温递来的手,许久后才道:“我也后悔了。如果能够重来,我定要遣散后宫三千,只留你一人足够。” 他未能珍惜婉宁,也没有好好对待秦正雅。唯有死前表白心意,才算稍稍挽回遗憾。 不对,果然不对。就在苍宇说出誓言的瞬间,左温并没有接到系统3022的提示。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这句话看似极好理解,却也有歧义,果然原主渴求的并非男后之位。 这最后一环任务难度着实太大,若非自己小心谨慎,怕会直接放弃都有可能。 好在他就有其他办法顺利攻略苍宇,那才是唯一解决任务的正确途径。 那扇并不牢固的殿门终于被撞开,苍宇牢牢攥紧左温的手,挺胸而立态度坦然。 苍宇却觉察出,左温耐心而温和地掰开了他的手指,轻声道:“陛下,还请恕罪。” 乍一听闻此言后,苍宇立时浑身发凉,随后却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秦正雅早被世家直接收买,不惜以性命打动自己。时机终于来临之后,这条潜伏已久的毒蛇终于露出獠牙,狠狠咬上自己一口。 “逆臣,该株连九族的逆臣!” 苍宇锋锐视线似要将他大卸八块,左温不轻不重地扬了扬眉。 他突然抛弃了伪装的谦卑模样,眼神桀骜地打量苍宇许久,微笑着道:“既然陛下说我是逆臣,那我就是逆臣。为了陛下,我整个人都已经疯了痴了。纵然押上身家性命,也再所不惜。” 谎话假话疯话、苍宇恨不能将此人五马分尸,再挫骨扬灰。偏偏他碍于殿内几百名士兵,并不能动弹分毫。 左温就站在苍宇身边边,极为坦荡地迎接众人审视的目光。前来上报的人,却不是苍宇料想中的桑乐容,而是他那命大的侄子苍启。 少年恭敬至极地报告:“一切就如先生所想,顺利至极。逆臣桑乐容已经伏诛,其余主谋也已彻底身死。” 明明自己还端坐在龙椅之上,却被所有人直接称为先帝,苍宇已然恨得几欲发狂。 是了,这计谋着实精妙。 苍启为内应先是假意投降,随后骤然反击。不光摆脱成为傀儡的命运,更一并接受了王位。 大义名分兵权,苍启三者皆有。他这个毫无权柄的皇帝,可不就成了先帝? 苍宇猛然站起身,大声呼喝:“朕就站在这里,诸多逆臣还不跪拜求饶!” 根本没有人响应,所有人当苍宇并不存在一般,深深垂下头。 唯有左温在他耳边轻笑一声:“先皇早已自刎赎罪,临死之前将王位传给侄子苍启,你又何敢冒充他?这可是天大的罪过!” “从今日起只有罪民浦和,先帝苍宇再不存在。” 浦和二字听来稀疏平常,却在苍宇脸上狠狠扇了一耳光。正是秦正雅临死前唤了他的小名,才让自己由此心软错信他人,这二字就是一切孽缘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