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
“娘跟大姐说的是,爹,您喝口水,消消气儿。” “你看看,你看看,我也没说什么呀,你们娘儿几个真是的,谦儿啊,别哭了,你孝顺我们都知道,你娘啊,要是知道你有今天,也肯定高兴,咱不兴哭了,啊。” “是啊,谦儿快别哭了,你这一哭,你姥姥、你大姨我门这心里也难受啊.....”陈大姐说着也哽咽起来。 沈伯谦一看这戏演的差不多了,该收就收了。 眯缝着泪蒙蒙的双眼抬起头:“大姨,我就是憋的难受,这两天总想,要是不去县里考试就好了。” “这孩子,又说傻话。” “是啊,咱可不兴这么说了,你爹娘都看着你呢,肯定都替你高兴。” ....... 一番劝解之下,又顺带着把李家坪当初挑事儿的几家骂了个狗血喷头,陈老爷子才算罢休。 沈伯谦也止住眼泪,出去跪在了堂屋沈母灵前。 陈家一众人在里间看在眼里,心中都暗暗称道他孝顺又有本事,小凤/小妹/小姨总算是能瞑目了。 不一会儿,外面又有声音传来,估计又是李家坪的人来给沈母上香。 沈伯谦身为孝子,少不了要出去招呼一下。 结果从窗户一看,来的人之中就有之前逼着陈家迁坟的时候叫的最厉害的那几家。 而且几家人估计是约好的一起过来。 陈老爷子从窗户缝一看,气的差点跳起来:“这帮王八蛋还敢来!老子今天要让他们知道,马王爷为啥有三只眼睛!” 沈伯谦一看要遭,急忙拦着他低声说道:“姥爷,先别着急,听我说。 昨天里正已经因为我爹娘墓地的事儿来家里说和过了,李家的族长也来给我娘上过香。 人家这摆明是要道歉,我们也别太逼着人家。 这些人好歹也是来给我娘吊孝的,总不好直接打出去,不然咱们有理也变没理了。 我先出去招呼一下,看他们怎么说,要是来吊孝或是道歉的,咱们就接着,要是有人敢说什么怪话儿,姥爷你再出面收拾他们!” 好容易劝住陈老爷子,沈伯谦理了理粗麻布孝服,疾步走到门口迎接来人。 却没想到,门口站着的几个人一让开,后面还齐刷刷的跪了三个。 沈伯谦吓了一跳,但一看一想,这几个人还真是跪的不冤。 跪着的三人是族老李长河、里正亲爹李长海的同胞兄弟,李家现任族长李长发长子的三个儿子,也就是李家族长的三个嫡亲孙子——李孝杰、李孝忠、李孝生。 当初就是他们仨人领着头闹,逼着陈家把沈家坟迁走的。 仨人这么完全不避着村里其他人,直愣愣的跪到沈家门前,也算是李家村的各位族老给足了沈伯谦面子和诚意。 沈伯谦当然不能干站着,急忙上前搀扶,不料三人跪的极实在,他拉了一下对方竟然纹丝没动。 “沈家兄弟,我是个大老粗,冲撞了陈大爷,特地来给他老人家赔罪,还请沈兄弟海涵。” 说话的人跪在最边上,背上还背着一捆拇指粗的半干树枝。 沈伯谦一听明白了,这个应该就是当初慌乱中推倒陈老爷子的那位。 他知道,此时自己必须表个态,所以“扑通”一声,他也跪了下来(丫上辈子一辈子都没这几天跪的多.....)。 三人一见他也跪下了,有点儿摸不着头脑,都懵了。 老大李孝杰比较机灵,跪走两步上前说道:“沈兄弟,你这是做什么,你这,让我们怎么有脸来见你,唉......” 余下二人也连声附和:“是啊,沈兄弟,都是我们兄弟几个太鲁莽,冲撞了陈老爷子,认打认罚我们都不含糊,你说吧。” 沈伯谦也是跪着一拱手:“三位兄台如此大礼,伯谦愧不敢当。 按理说,长河大爷和思才叔也都来解释过了,我也不该再说什么。 但我姥爷他老人家痛失爱女又被人逼着迁坟还受了伤,到现在这伤都还没养好,此时我若就此作罢,恐怕愧为人子、人孙。 所以,此事全看我姥爷的意思。” 沈伯谦这几句话一说,李家坪的人就都明白了,这是给陈老爷子做脸呢。 陈家人自然也明白,老爷子和老太太对这个外孙子的好感再次暴涨,陈家其他人也觉得有面子,连马大姨父都觉得沈伯谦这事儿办的不错。 只是,李家都已经跪倒门口了,还能怎么样道歉呢? 陈家这边,从看到李家仨小的跪到门口,陈老爷子就有了松动的意思,加上沈伯谦的话,他确实有了原谅李家的意思。 但来的这几个都是李家小辈,到底压不住人,要是就这么算了,陈家面子上还是有些不好看。 所以,陈老爷子想了想还是没动,不过脸色比起刚才好了许多。 一时间,场面有些僵住了,这可苦了跪在门口的四位。 幸亏天无绝人之路,早就有人把这里发生的一切传到李家几位族老那里。 ☆、第16章 陈李和解 15陈李和解 四个人跪着僵持之际,里正陪着李家辈分最高的族老,李长河、李长海和李长发匆匆赶来。 李家三兄弟和沈伯谦不约而同的让出来一条路让他们进门。 李家族长李长发伸手就要把沈伯谦搀起来,但沈伯谦也学李家仨小子,跪的实在的很,愣是没动。 李长发似乎早有预料,无奈的叹了口气,“你这孩子,真是......叫我怎么说你好呢。” 说着一转头朝着屋里说道,“陈家大哥,兄弟来给你赔罪了,家里这几个不省心的小混蛋净给我添麻烦,弄得我实在是没脸见你呀.....” 陈老爷子一听到他说话,顿时松了口气,他也正等着台阶下呢。 李家族长和李家坪里正都来了,说话还这么给自己面子,陈老爷子可没打算矫情摆谱。 宝贝外孙子以后还要在李家坪住呢。 一边让老太太搀着他颤颤巍巍的走到门口,一边急切的说道: “快让孩子们起来,这成什么话,这是不想让我老头子再来李家坪了吧!快起来,再不起来,我可就要生气了。” 说完又扭头抱怨后面的女儿女婿,“伯谦年轻不经事,你们怎么也不劝着点儿,我睡着了怎么也不知道叫我?” 他一边数落着女儿女婿,一边扶着陈老太太走上前,把门口的李家孝字辈三兄弟一一扶起。 这次仨人都没再坚持,跟着陈老爷子一一起身。 李家三老也不是傻子,陈老爷子刚动,他们齐齐上前把沈伯谦拉了起来。 “陈家兄弟不愧是秀才公的外祖,光是这份心胸我们兄弟几个就比不了。 思才,你做里正就要有这样的心胸才行啊。”李长海故作感叹道。 李长发也跟着说道:“陈老哥放心,大侄女过了七七,我在李家坪给你摆酒谢罪!绝饶不了这几个臭小子!” 既然人家已经这么说了,陈老爷子也从善如流:“这话说的,我们谦儿也说了,误会嘛,说开了就好。说啥谢罪不谢罪的,乡里乡亲这话多外道。” 陈老爷子这通太极打的也是无师自通。 既然两边老人都出了面,开了口,那自然是皆大欢喜。 沈伯谦无疑是最高兴的一个,要不是还在孝期,要不是有这么多人看着,估计他就要欢呼雀跃了。 但此刻他只能在心里说一句:总算了了这桩大麻烦,再不行老子可是要顶不住了! 事情说开,李孝杰、李孝忠、李孝生被李长发老爷子挨个狠拍了一顿后,进屋给给沈母上香吊唁,算是在面儿上解了这桩官司。 李家人见好就收,给沈母上过香后陆续离开。 他们也明白,虽说两边儿这官司解了,但要说交情还谈不上,真要想指望沈伯谦为李家坪做点儿什么,还得慢慢来。 第二天,就是沈母的三七之祭。 沈伯谦早就从杨大爷那里仔细打听了这里办丧事的规矩—— 头七,逝者死去七天内,要保持逝者尸体不腐,孝子贤孙守灵哭丧,迎接来往亲友吊唁,长子长孙更是要对每个来祭拜的亲友磕头谢礼; 二七,逝者盖棺后继续受祭,到二七最后一天,盖棺下葬; 下葬当日必须由逝者长子为其摔盆、戴孝、哭灵、送葬,长子不在则长子长孙替代,长子、长子长孙不在则次子..... 若无人摔盆送葬,就是所谓的无人送终,这在乡间被视为不得善终,也就是常说的绝户头。 因为逝者下葬这天一般亲友都会同时到来,所以丧宴一般也是这天。 丧宴俗称吃“斋饭”。 这种宴席每桌只能摆九样菜,表示主人家去世一人的缺憾,而且必须有一碗羊rou,取的是羊懂哺乳之恩的意思,丧宴吃羊rou也算表孝心。 不仅宴席每桌只能摆九样菜,连座位都只能有九个,就是所谓的九九归一。 而这个“一”,就是指把思念归集到逝者身上之意。 当然,杨大爷跟他说的时候没这么文雅,但大致就是这个意思。 因为沈伯谦原主儿滞留清水县的原因,他接连错过了沈母的头七、二七,让沈母没有孝子送葬,才会被人说成是绝户,还引起了被逼迁坟这场纠葛。 自然的,因为这个缘故,沈母的丧宴也没办成。 这也是让陈家人气愤异常的最直接原因。 对于庄户人来说,生死都是人生大事。 大事就要大办,尤其是丧事,从老屋(棺材的俗称)到寿衣,从墓xue的选择到下葬的时辰,从乡亲们的随礼到丧宴的菜色,都有讲究。 沈母的丧事被这么一搅和,陈家人觉得很没面子,所以才几次三番的来李家坪闹,一是为了讨公道,二也是想出心中这口恶气。 而对于沈伯谦而言,即便他现在天天带着重孝哭灵,村里人也都夸他孝顺,但真要论起礼数,到底还是欠缺。 在这个孝道大过天的时代,这可是硬伤。 所以,沈伯谦想借着三七、七七(也就是所谓的末七)两个“大七”做些补救,彻底的解决这件事,也彻底消除陈家的心结。 按照风俗,二七之后,只有三七、七七期间,孝子哭灵,逝者继续受亲友拜祭; 四七、五七和六七这二十一天,则只需孝子烧纸,既不能哭灵也不能接受亲友香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