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
已经哭好了的阿全坐在方琼的旁边，将自己蜷缩成一团，这是他的安全资质，可是心里的迷茫和恐慌却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方琼问了，他便呆呆的说了：“有混子闯进了家里，摔了我们的东西，还想要拿庞爷爷攒下来的钱，他们把我和庞爷爷打了一顿，现在庞爷爷已经完全不能动了。连说话都说不清楚了……” 不用方琼再问，阿全就把后面的话都说了出来。 “庞爷爷自从收留了我之后，跟我说了很多关于常爷爷的事情。庞爷爷说，以前跟常爷爷还是同窗好友，还一起做过生意，感情非常好，是因为一个误会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他说常爷爷虽然看起来很吓人，但是人很好。如果常爷爷看见我的话，一定会非常喜欢我的。庞爷爷说，他有一件事情，一直都没有跟常爷爷说过，他说非常后悔……呜呜呜……可是常爷爷一点都不喜欢我，我一提到庞爷爷他就生气了，庞爷爷该怎么办……” 他找了那么久，才找到常爷爷会出现在这里，结果好不容易见到了，对方却什么都不愿意听，而且看起来非常生气。 方琼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已经非常努力了，现在你的庞爷爷还在家里，让他一个人在家，有谁照顾他吗？” 正在哭的阿全一下子止住了哭声，从石凳上跳下来拔腿就往回跑，再次被方琼一把抓住。阿全的行动能力太强，方琼觉得自己要是反应慢一点，都抓不住这个孩子。 “别着急，你跟我说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好歹她还有傅缘凡给她准备的车可以代步。 现在的天很黑，如果不是因为让一个无法行走的老人单独呆在屋子里真的太过让人担心的话，方琼一定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把阿全给送回去。 第22章 傅缘凡给方琼安排的这辆车配送的司机，是身材壮硕的中年男子，四四方方的脸，看起来非常可靠的样子，不太喜欢说话，但傅缘凡说，这位张师傅以前当过兵，为人非常可靠，如果方琼在外面遇到了什么事情，张师傅都能够帮上一点忙。 原本方琼并不觉得自己在外面会需要用到人高马大的张师傅，毕竟他只是来参加一场宴会，就算跟哪个人卯上了，最多也就是斗斗嘴，这还要看她乐不乐意跟人家斗嘴，不会出现交手的情况。 但没有想到，在把阿全给送回去的时候，却用到了张师傅。 阿全和庞爷爷居住的地方稍微有些荒凉，在一条巷子里的末尾，汽车驶进去的时候，还能听见狗叫声。想来是这安静的环境被汽车的声音打破，惊醒了狗狗，才使得这些狗狗狂吠不止。 跟宴会那边整条路的灯火通明不同，因为时间实在太晚，这边的家家户户基本上全都熄了灯，路上也少有人来往，半夜加班回来的人也遇不到两个。不过天上的月亮很亮堂，即使没有灯也能够看得比较清楚，这车灯再一打，也没有绝对黑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方琼坐在车里，司机张师傅顺着阿全的指路在巷子里弯弯绕绕的快要走到末尾，车头一转，打开的车灯就照到了几个翻墙进了院子里，拿着棍子正想砸门的年轻人。 有三个年轻人，不过十七八的样子，也会年龄更大些，吧头发染上奇怪的颜色，有的耳朵上还带着耳钉，瘦瘦高高的个子，眼梢下瞥的眼睛，身上的衣服有些单薄，却松松散散，一看就不是规矩的孩子。 这车灯一转打在他们的身上，几个年轻人全都有些懵，抬手当着灯光，嘴里骂骂咧咧的指着汽车的方向，对于被灯光照着感到非常不满。 这几人看着也是胆子非常大的，如果是胆子小的人，在这个时候可不早就跑了，如果是胆子小了，也做不出在人家家里还有人的时候，半夜三更就拿着棍子找上门，看起来想要做点什么的样子。 原本坐在后座，伸头看着前面的阿全一看到那三个人，眼睛瞪的老大，开了车门就冲了出去。 院子的门是被打开的，原本这里的院子就不高，院门也是从里面插上的而已，这些年轻人翻墙过去再开门完全不是难事。 阿全的个头不大，但在看到那几个人后，却是满身的狠劲，那双眼睛中全都是满满的仇恨。冲出去后，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摸出来的一节钢筋，站在在三个年轻人的跟前咬牙恨声说：“又是你们三个！你们把我的爷爷打的都不能起来了，竟然还有胆子敢再来！我要杀了你们！大不了给你们赔命！！！” 说着阿全喊着就真的要冲过去，原本已经不叫了的狗，又突然开始叫了起来，并且这一次比方才方琼的车路过的时候叫的更加凶猛。有的人家亮了灯，探头往外看了一眼，但在看清了情况后，很快就缩了回去。 在这一带原本住的人就不算多，大多数还都是老人，遇到这样的情况，还真的没法帮上忙，说不得过来了还得把自己给搭上。 也是因为这一带居民的特点，使得这三个年轻人行为格外大胆，并且越来越大胆。 阿全眼中的狠劲很吓人，即使阿全是背着车灯的光线，让人看不清他的模样，但那双眼中的恨意却仿若实质一般完全的透露出来。他是真的如同他自己所说的那样，想要杀了这三个人，即使自己赔上性命也无所谓。 反正庞爷爷要死了，他要是能够跟庞爷爷一起死掉也不错，只是在死之前，要是可以把这三个混子的命一起带走就更好了。 阿全的眼神非常吓人，但他的年龄终究小了些，十二岁的孩子，看起来只有八九岁的样子，即使手里拿着钢筋也无法让人产生太多的危险感。所以那三个混子在听到阿全的喊声之后，完全没有后退，反而想要直接“教训”一下阿全。 前些天他们来到这里的生活，房子里的那个老头把这个小孩紧紧的护在身子下面，倒是没有被打到，他们当时把那个老头打的出气多入气少，被打死人这个想法给吓到才匆匆离开的。结果离开的时候吓的忘记拿走好不容易翻出来的钱，现在回来就是准备把钱给拿走的。 如今遇到了阿全，倒可以让他们好好的“教训”阿全一番了。 不过就在几个混子伸手就想给阿全一棍子的时候，阿全被紧追出来的方琼拎着领子就提了起来，往后退了一步，人高马大背着车灯光线站着，看着仿佛金刚一般的张师傅走到了最前面，手里抽走了阿全之前握着的钢筋，对着三个混子咧嘴一笑：“你们三个胆子挺大的。” 话毕，接连三声短促而又高昂的哀嚎，周围狂吠不止的狗儿们一瞬间全都安静了下来，而那三个混子全都已经被张师傅三两下全部敲晕。 张师傅人看着憨厚，但手上功夫却一点儿都不含糊，也没看他拿钢筋如何对着这三人猛揍，这三人一人一下就全部晕了过去，连想跑都没有跑掉。 方琼见已经安全了，便放开了被自己拎着的阿全。阿全一落地就跑到了那三个人的跟前，简直恨不得把他们三个每人身上都咬下一块rou来，就是因为这三个人，庞爷爷原本就不要的身子，更是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屋子里传来微弱的呻吟声，原本眼睛通红的阿全立刻“清醒”了过来，哪里还管那三个混子，直接用钥匙开了门跑了进去，眼眶红红的喊着庞爷爷。 “有劳张师傅了。”方琼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三个人，张师傅嘿嘿笑了一声，回道：“没事。”再看向那三个人，眼里全是看不惯，“现在的年轻人，好好的有手有脚，不做点对社会有贡献的事情，却在这里偷鸡摸狗残害他人，早就应该好好的教训一下了。” 说完，张师傅看向方琼：“方小姐，你看我先把这三人捆起来，等回头把他们都送到警察局里去，你看怎么样？应该不会耽误太多时间，就是可能会稍微录下口供，了解一下情况。看这三个人应当都是惯犯了，说不定局子里就有他们的案底。” 方琼勾唇点了点头，“张师傅看着办就行，这三个人全都是危害社会，送到警局里面去当然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张师傅看方琼能够这么想非常高兴，于是转身就去后车厢里找找看有没有什么绳子之类的东西，可以把这三个混子给捆起来，省得等这三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却趁他们没注意跑了。 阿全和庞爷爷住的房子不大，来回就两个房间，一进门就能看见躺在床上的庞爷爷，另外一个屋子也没有门，可以看见里面堆了不少杂物。而外面的这个房间也不见有多宽敞，连给客人坐的椅子也找不到，只有两个小板凳被放在拐角。 方琼也不会去纠结这些，只是看着阿全一双眼睛通红的趴在庞爷爷的身边小声的说着话，庞爷爷的眼睛没有睁开，只是一声声的喘着粗气，身子也没有力气动起来，但被阿全握着的手，也在极力的回握。虽然他现在浑身都疼，也没力气动，外面的声音却也听的清楚，庞爷爷用了好多的力气，才从嘴巴里说出：“别……哭……”这两个字来。 因为没有力气，就连着两个字说的也极为模糊，但是阿全听懂了。他的眼睛在掉眼泪，但脸上硬是扬起了大大的笑容说：“庞爷爷我没哭，我出门回来晚了。” 听到阿全的声音，庞爷爷安心了许多，然后意识就开始有些模糊了起来。 方琼并不会人类的医术，虽然她曾经见到过许多医术惊人的人，也见过那些人给其他人治病，但在这方面，方琼却并未跟着那些医者学过。 但她能够看到一个人身体中的能量，根据这些能量可以判断出一个人的身体状况，而非常明显，庞爷爷确实如同阿全所说，整个人的能量几乎都要枯竭了。就像是快要燃尽的蜡烛一般，只要再吹一口气，就会熄灭。 她拍了拍阿全的肩膀，在阿全转过身来后说：“我们去医院。” …… 方琼也算是京城第一医院的熟人了，从她第一次断腿进入这个医院住了一段时间，才出院没多久又进了医院。 如果不是一开始给方琼的腿做手术的那位医生已经被调到其他的附属医院去了，只怕也轮不到赵医生来当她的新医生。 因为在医院里住了不短的一段时间，方琼跟很多护士天天见面，大家全都相互熟悉，所以当方琼带着阿全还有庞爷爷来到医院里之后，护士们很快就认出了方琼。 没有人会喜欢整天往医院里面跑，就算医院的各个设施做的再好，服务态度再好，都不会有人喜欢自己因为生病而来到医院。 在看到方琼的时候，那些护士的第一反应就是“难道方琼的腿又出问题了？”，不过这一次来看病的不是方琼，而是已经半昏迷的庞爷爷。 来来回回整了一通，好不容易安置好了庞爷爷已经是第二天了，张师傅为了在旁边帮忙，把塞在车里的混子三人醒来后再次敲晕了一次，三个混子有一种自己遭到绑架了的感觉，奈何嘴巴全部都被堵住，谁都说不了话。 等到好不容易安置完了庞爷爷，张师傅就把三个混子带去了警局报案，这边的方琼就留下来继续陪伴阿全。看着庞爷爷旁边的病床无人，就让阿全趴在上面睡了。 方琼看看躺在床上的一老一少，决定出门买点粥回来，忙到现在大家都没有吃东西。结果方琼转头开门，就看见了站在门外沉着眼睛的赵医生。 方琼：“……”每次赵医生出现，都感觉周围的空气变得很奇怪。 赵医生看了病房里一眼，再看看方琼，向旁边偏了一下头，“出来吃点东西吧。” 方琼微笑拒绝：“不用了，我不饿。”就算她现在再饿都不饿了，本来跟赵医生同处同一空间就感觉很奇怪，若是一起去吃饭就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了。 归根结底，就是方琼自觉自己跟赵医生其实不是很熟，但是自从第一次见面开始，赵医生就是以一种完全超越了陌生人的极为熟悉的熟人态度在对待她，这真的是太过于奇怪了。 方琼和赵医生两人现在的情况，以前也发生过很多次，但是这一次的赵医生在看见方琼眼中的血丝之后，略微蹙眉道：“不吃东西也可以，我帮你照看他们，你先休息一会吧。” 方琼抬眼盯着赵医生看，看的赵医生不悦的扬眉，略微抬了下巴道：“或者跟我出去好好吃一顿饭，你选择哪个？” 她可以两个都不选吗？ 赵医生看起来更不高兴了，但他并没有再表现出强硬的态度，而是平淡的说：“你可以相信我，我是你的医生。” 方琼：“……你现在不用去工作吗？” 赵医生：“我今天休假。” 方琼看他说的这么干脆，笑着垂眸：“好吧。”毕竟赵医生都已经当了她那么久的医生了。 第23章 方琼的手里提着两个大袋子，踏入略窄的巷子里。 这里的路是用青砖铺就，略微有些历史的感觉，不是非常平整，许多地方的砖块都是松动或者缺角断裂的。人踩在上面，会发出轻微的响声，若是穿着高跟鞋走在上面，再不注意，极有可能会被绊倒。 方琼最近走这条路走的比较多，对这里的许多细节都已熟悉。两边的人家多少也对方琼面熟了起来，就连那些狗儿也不再胡乱叫唤。 来到阿全和庞爷爷的院子前，抬手敲了敲门，在院子里拿着本子专心写字的阿全转头就看见了方琼，面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起身就冲到了方琼的跟前，喊着：“方jiejie。” 方琼把东西全都塞到他的手中，问：“庞爷爷的身子还好吗？” 阿全点了点头，“爷爷的身子好多了，不过爷爷要是看见你又带了这么多的东西来，回头肯定又要不高兴了。” 方琼没有接话，只是拍了拍他的小肩膀：“把这些东西全都拿进家里放着吧。” 自从上次方琼把庞爷爷带去了医院里至今，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庞爷爷是一个非常固执的老人，对于方琼提供的帮助非常感谢，但在医院里躺了一段时间，身子又能动起来之后，立刻就办理了离院手续回到了家里，同时还跟方琼保证一定会把住院的钱全都还给她。 至于其他的，谁说什么他都不听。 之后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每隔几天方琼就会到这里来看望庞爷爷和阿全，顺便给他们带一些并不贵重但都极为实用和需要的东西。打着送给阿全的名义，庞爷爷就算是想要拒绝，也说不出口。 如此来回，方琼跟庞爷爷家的邻居们，也慢慢熟悉了起来。 方琼并不在意的坐在阿全的小凳子上，看着阿全写的那些字，小小的本子上面，用铅笔写出来的字方方正正的布满了整个本子，看得出来写字的孩子有多么用心。 进了屋子里的阿全，没过一会就走了出来，大大的眼睛盯着方琼，见方琼拿着自己的本子，有些害羞的样子。方琼见了，夸了他一句，然后阿全的整张脸都红了起来，看着格外有趣，让方琼忍不住的想要笑。 阿全结果本子捂住自己的脸，小声的跟方琼说：“方jiejie，爷爷说有话要跟你说。” “哦？”方琼略微扬了扬眉，她以为那位固执的老人，会坚持更长的时间，这可要比她所预计的更早决定与她谈一谈呢，“那你好好写字，我去跟庞爷爷聊一聊。” 阿全看着方琼的样子，小心的拉住方琼的手问：“方jiejie，真的会越来越好的吧？” 方琼揉了揉他的头，笑着转身进了屋子里。 庞爷爷的这个房子里，跟方琼第一次来的时候所看见的模样已经改变了一些，大体上没有变化，但整体感觉都干净整洁了许多。窗户也开着，整个房间里都非常亮堂。 庞爷爷坐在床上，见方琼进来了，抬手指了指就在旁边的椅子，方琼过去坐了下来。 虽然庞爷爷格外固执，但他并不是一个看上去不好相处的老人，而且他的身上还有一种特殊的一般普通老人没有的气度。 他在方琼落座之后，将手中捏着的一张照片递给了方琼。 那是一张略微有些老旧的黑白照片，照片上有两个笑容灿烂的年轻人，他们站在一起，看起来感情非常不错的样子。虽然时间过去许久，但方琼还是一眼就看了出来，这两个年轻人正是她眼前的庞爷爷庞建军，还有常先生常胜。 “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你……”庞爷爷开了口，身子略微有些艰难的动了动，扯出一个笑容来。方琼把照片给他递了过去，庞爷爷便拿着照片，眯着眼睛看着，有些出神，“我想了想你上次跟我说的话，觉得极有道理，所以这些话说给你听，应该也是没有什么关系的。” 方琼虽然对于庞爷爷和阿全表现的非常热心，但她并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好相处的人，特别是在说话这个方面，方琼从来都只说自己想说的话，方琼也不准备改变这一点。 还是那句话，她是来享受成为人类的一生，而不是陷入人类的各种纠结之中。 那次庞爷爷在医院里醒来，待到身体能够动弹，就飞快的办理离院手续，带着阿全回到这里，甚至对方琼表现出了极为明显的排斥情绪之后，方琼跟庞爷爷说过一些话。大致的意思便是，如果你的心中有心结，就要去正视它并且解决它，只有这样，才能够坦然的面对生命，即使下一刻便是死亡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 但若是一直把心结藏在心里，让它慢慢腐朽，最后只会成为心病。会因为它而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到最后自己死了也是死不瞑目。 而她愿意帮助庞爷爷，因为她很喜欢阿全这个孩子。阿全为了庞爷爷可以不被心病影响，那么那么的努力，让方琼看着也忍不住的心软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