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
这两个倒霉孩子稀里糊涂，连怎么打起来都不知道，警察只是随口问了几句就把他们晾在了一边。吕清晨自己打了电话向杜立行求救，罗文扬却因为未成年，还暴露了高中生的身份，被叫了家长。 刘战刚想悄悄问杜立行上警察局捞人到底是个什么流程，就看到罗文扬他爸黑着脸走进了警察局。 罗文扬他爸跟上次见面时没多大变化，依旧黑黑瘦瘦，满脸皱纹，衣服上也依然沾着清晰可见的米分尘。 他冷冷瞪了罗文扬一眼，张嘴刚想说话，却忽然爆发出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咳——” 他捂着嘴咳嗽了半天，咳完依然揉着胸口，表情痛苦。听到他的咳嗽声带着明显的湿啰音，刘战下意识地拿系统扫了一下。看到扫描结果的一刹那，她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她原本以为只是普通的肺部疾病，没想到情况比她预想中还要糟糕。竟然是矽肺，看肺部的状况，明显已经相当严重。 刘战低头扫了一眼罗父衣服上的米分尘，瞬间明白了他起病的原因。这段时间她也不是完全无所事事，一直在学习这个时代的医疗技术。所以知道矽肺在这个时代是无法治愈的，常规的洗肺治疗虽然能缓解患者的痛苦，提高生存质量，却无法真正治愈，心情顿时沉重了起来。 罗父好不容易喘匀了气，正准备教训儿子，却见原本站在儿子身旁的女孩忽然闪出来，挡在了他的面前。认出女孩正是之前把儿子送到医院的好心人，他脸上那杀气腾腾的表情顿时一收。 见罗父对自己并不抗拒，刘战微微松了口气，问道：“罗叔叔，你是不是在做长时间暴露在米分尘下的工作？” 罗父皱了皱眉，点头。 “最近是不是常常感觉胸闷、胸痛、呼吸困难，还经常咳嗽？” 罗父依然点头，目光微微有些不解，似乎在奇怪刘战为什么忽然问这种问题。 刘战叹了口气，无奈地说出了系统已经确诊的结果：“我怀疑你得了矽肺，你去慈济医院看看吧，那边这几天刚好有个免费职业病筛查的活动。” 慈济那边当然没有这种活动，但刘战有信心说服刘明伟马上办一个。 因为慈济在于飞飞事件上的助纣为虐，之前好不容易借着林晓事件扭转回来的名声又一落千丈。这顿时间虽然收了不少有钱有势的病人，但在普通大众心目中的形象却极为糟糕。这样的活动刚好可以在媒体面前刷一下存在感，挽回一下形象，刘明伟应该不可能不答应。 刘战才不会说是因为看到罗父的打扮，担心他没钱去检查才故意这么说的。 听到刘战的话，罗父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诡异。他来警察局是准备教训儿子的，做梦也没想到竟然会被一个小丫头片子问诊。他原本没把这当成一回事，看刘战那一脸笃定的表情，有犹豫了。 “罗叔叔，还是去看看吧，生病可不能拖。”见他不太相信自己，刘战连忙又多加了一句。根据系统扫描出来的结果，他的情况已经相当严重了，真不知道他是怎样忍受着那种难以名状的痛苦继续坚持工作的。 刘战原本先入为主，认为罗文扬之所以会叛逆，是因为做父亲的不称职，现在知道了罗父的病情，顿时再也没有办法继续责备他了。望向父子二人的目光满是无奈。罗父一看就是那种没受过多少教育的人，在他看来，拼命努力赚钱养家大概就是对儿子最好的照顾了吧。可惜，他那个还在中二期的儿子却无法满足于此。 “老大，你说什么？什么矽肺？”罗文扬虽然误入了歧途，跟父亲也有了隔阂，但终究不可能真的对父亲不管不顾，听到二人的对话，顿时紧张了起来。 “矽肺，长期吸入大量米分尘，导致肺部广泛性纤维化的一种疾病。临床表现，咳嗽、胸痛、呼吸困难、咯血，除呼吸系统症状外，还常伴有程度不同的全身症状……”刘战避开罗文扬的目光，面无表情地背着课本上的内容。 罗文扬可是曾经的学霸，当然不可能听不明白，听着听着一张脸顿时难看到了极点，等到刘战说完，他已经一个箭步冲到父亲面前，怒气冲冲地冲着他咆哮了起来：“死老头！我早说了让你不要再去工地工作！你就是不听！” 罗父瞬间涨红了脸，厉声反驳：“我不工作，你的大学学费从哪里来？” 罗文扬眉头一皱，一脚踹翻了面前的一张椅子：“谁跟你说我要上大学的？我早说了，我不上大学！鬼才要上大学！” 罗父大概是感受到了儿子眼神中别扭的关心，虽然生气，语气却并不激烈：“现在这个时代，不上大学怎么行？不上大学，难道你以后跟我一样，去工地做苦力？” 罗文扬冷哼了一声，嘴上依旧不认输：“做苦力就做苦力，我有的是力气！反正我不去上大学！你越是要我去，我越不去！就是不听你的！” “你考上了一中，成绩这么好，怎么可以不去上大学？” “好个屁，我忘了告诉你了，这次入学考试，我考了全班倒数第一。”考试什么的，放弃治疗后的罗文扬压根就没去参加，连成绩都没有，当然是倒数第一。 “你……兔崽子，你是要气死老子才甘心吗？”突闻噩耗，罗父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皱眉抚了抚胸口，忽然再度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这一次，咳得竟然比刚才还厉害。 以他的病情发展状况，这样的剧烈咳嗽也在预料之中，所以刘战开始并不怎么担心。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他竟越咳越厉害，咳着咳着竟然捂着胸口痛苦地喘息了起来，额头冷汗直冒，那表情，明显已经喘不过气来了。 “死老头！死老头你怎么了？”看到父亲喘不过气来，罗文扬才终于紧张了起来，一把扶住了父亲，拼命抚着他的背试图给他顺气，可惜，当然只能是徒劳。 因为，这不是普通的气急，而是自发性气胸！罗父的矽肺果然已经到了极为严重的程度！ “死老头！死老头！爸爸……”见父亲表情痛苦，还没有半点好好转的迹象，罗文扬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旁边的民警意识到情况不妙已经打了急救电话，然而，等救护车开到这里，明显还需要一段时间。 眼看着父亲的表情越来越痛苦，气息越来越微弱，罗文扬终于忍不住像个孩子一样泪如雨下。他紧张地环顾四周，目光落到刘战身上，忽然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眼前一亮，他一把擦干了眼泪，猛扑到了刘战的面前，哀求道：“老大！你不是医学院学生吗？求求你救救我爸爸！” ☆、第97章 罗父患的是张力性气胸，当务之急是要紧急排气。可惜，这里是警局，不是医院，根本就没有趁手的工具。 刘战环顾四周，默默祈祷着能够幸运地找到一两样合适的替代品，可惜，只是徒劳。眼看着罗父的情况越来越糟糕，她只能硬着头皮问民警：“有注射器吗？” 民警猜到她是想救人，可惜答案却并不尽如人意：“有是有，不过是从吸|毒人员那里没收的……” “……”刘战略一犹豫，果断地伸出了手，“拿来吧！” “啊？”民警一惊，似乎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把注射器拿出来！”刘战以为他是没听到自己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你没听到我说是吸|毒人员用过的物证吗？吸|毒人员！”民警加重音量，特意强调了那个词。 “我知道，有感染艾滋之类的烈性传染病的风险对吧？不过，你看看他现在的样子，还是考虑这种问题的时候吗？” 就在刘战说话的时候，罗父已经停止了喘息，很明显，已经呼吸暂停了。气胸导致的呼吸暂停如果不排气，连人工呼吸都没有丝毫效果。 民警见状，顾不得这么做是不是违反规定，手忙脚乱地找来了刚刚没收过来的注射工具。 刘战用系统一扫，运气不错，针头上只有一些普通的细菌。情况紧急，她连消毒都顾不得，找准位置，狠狠一针扎了下去，拔掉活塞芯杆后，积压在胸膜腔压迫着肺部的气体终于顺利被排出。在系统的视野中，罗父的肺部几乎是以rou眼可见的速度重新膨胀了起来。 “呼——”原本已经白眼一翻，不省人事的罗父几乎在瞬间就恢复了呼吸。 警局陷入短暂的死寂后，忽然掌声如雷。这种近距离欣赏医疗剧中起死回生的戏剧性的场面的机会，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 “老大！”罗文扬惊呼一声，猛扑过来，二话不说就给了刘战一个大力的熊抱。 继掌声过后，警局瞬间爆发出一阵狂笑。 这次的聚众斗殴，罗文扬跟吕清晨原本就只是小喽啰，连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还没搞清楚，应负的责任也不大。加上如今罗父都已经倒下了，警方不想多生事端，让刘战按规定交了罚金后，就果断放了人。 交完罚金，救护车终于呼啸着赶到了。警局距离林大附一更近，救护车是来自林大附一的。 随车的中年医生根据现场的状况判断出了罗父病情的大概，对果断施救的刘战赞不绝口。 刘战刚想谦虚几句，却听他身后的一位实习医生忽然一声惊呼：“咦，不对！你不就是那个把王院长气得够呛的倒霉学妹吗？” 林大附一是林大医学院的定点实习单位，那边的实习生大部分都是从林大医学院出来的，会认识刘战这个倒霉学妹也不奇怪。毕竟，像她这样嚣张的坏学生，在林大这样的全国顶尖高校百年难得一遇。 开学典礼迟到，逃课逃到惊动院长，原以为肯定会被开除了事，没想到却神奇地过了关。不仅没受到惩罚，甚至还获得了免课的特权。刘战不知道，她现在已经成了林大医学院的一个传奇。 “咳咳——”这声似贬实褒的惊呼让刘战冷不防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那位倒霉师兄吼完，车上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约而同地落在了刘战身上，刘战被众人好奇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几乎有种跳车而逃的冲动。 “不错不错！处置细心大胆，手法干净利落，是块当医生的料！”那位中年医生却对她评价颇高。 面对他那颇有些欣赏的目光，刘战竟然感觉有些不好意思。 罗父被送到林大附一，检查的结果果然不出刘战的所料，正是矽肺，而且已经到了极为严重的3期，肺活量仅余普通人的一半。也不知他平时到底是怎么忍着不适继续那么高强度的工作的。 刘战原以为看到父亲的惨状，罗文扬肯定能够放下心结，对过去的一切既往不咎，没想到那小子却比她预想中顽固得多。 “那是他咎由自取！”他冷着脸睨着病床上的父亲，眼神中早已没了半点之前的紧张与恐惧。 刘战目瞪口呆。刚刚是谁急得都哭了？人一救回来，这就翻脸不认人，这变脸变得是不是太快了？ “喂，你！”连吕清晨都看不下去了，见过中二的，没见过这么中二的，“难道你真要等他死在你面前，你才能原谅他吗？” 答案再度令他和刘战目瞪口呆：“是！他会生病，在我看来是种报应。这叫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此言一出，不仅刘战和吕清晨目瞪口呆，就连林大附一的医护人员也难以置信地望向了他。这实在不是一个儿子应该说出口的话。 然而，罗文扬却显然没觉得自己的话到底有什么问题，说完，甩下一句：“那死老头平时攒了不少钱，用来当医药费刚刚好。”就拂袖而去。 场面有些超出正常人的理解范围，刘战和吕清晨愣了片刻后，才对视一眼，追了上去。 还好，罗文扬终究没有像他刚刚表现出来的那样冷血，并没有真的丢下父亲不管。刘战和吕清晨找到他的时候，他正一个人坐在医院门口的小花园里发呆。脸色阴沉，一语不发，整个人都仿佛笼罩在了一层阴影之中。 刘战和吕清晨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他搭话，只能静静坐在他身旁，默默陪着他。 两人原本没想过能从罗文扬那里得到他刚刚古怪反应的答案，没想到沉默了一段时间后，他竟自己开了口。 “知道我为什么无法原谅他吗？”罗文扬说话的时候脸色阴沉到了极点，仿佛是陷入了某种极为痛苦的回忆中。 刘战和吕清晨对视一眼，屏息等待着他的下文。 “因为他害死了我mama！”答案果然石破天惊。 “啊？”吕清晨一脸茫然，想问，却又问不出口。 刘战却已猜出了事情的大概，望着罗文扬杀气腾腾的侧脸，幽幽道：“1型糖尿病其中的一种病因是基因缺陷，表现在第6对染色体的hla抗原异常。你mama应该也有1型糖尿病对吧？” “不愧是老大，一猜就中。”罗文扬苦涩地一笑，抬头望着天空中的流云，眼中泪光闪烁，“直到自己生病，我才意识到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可笑的是，这么多年我竟然还傻乎乎以为mama真的是那个死老头口中不会干活，只会吃的败家娘们。明明已经病入膏肓，却被当成装病，她为了我一直努力坚持坚持，终于有一天，再也坚持不住了，像我一样一头栽倒。只是她没有我那么好的运气，有同学来救……” 罗文扬抹了一把眼泪，眼中怒火熊熊：“多么可笑，直到自己差点以同样的方式死去，我才知道当年mama到底是怎么死的。mama原本不应该死的！糖尿病早就已经不是什么不治之症了！是那个死老头害死了我mama！是他的错！我一辈子都不可能原谅他！” 难怪生病之后原本的乖宝宝就忽然中二了，原来其中还隐藏着这样的悲惨过往。对一个依然在中二期的少年来说，这样颠覆世界观的发现的确是种毁灭性的打击。 “那样的人根本就不配当一个丈夫，当一个父亲！鬼才会去管他的死活！”罗文扬杀气腾腾地发泄着心中的愤怒，身体因为过度激动剧烈得颤抖着，仿佛一只正在痛苦地咆哮着的狮子。 刘战看他可怜，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那头乱发。然后，罗文扬那原本还在剧烈地喘息着的身体骤然僵住了，他深深地望了刘战一眼，忽然间泪如雨下：“老大，如果当年mama也能遇到你，那该多好……” 刘战一愣，随即意识到这是个拯救中二少年的绝佳机会，强压下心中的兴奋，不紧不慢地道：“其实，你也可以。” “啊？”罗文扬的身体陡然僵住。 刘战嘿嘿一笑，不客气地开始勾|引纯真少年：“其实很简单，你自己当医生就可以。” “当医生？” “对，当医生！”刘战点了点头，使劲忽悠，“只要你当了医生，遇到刚刚那样的状况就不会再无能为力了。只要你当了医生，就能拯救无数像你mama那样的人！” 刘战说完，不等罗文扬反应，就潇洒地离开了现场，只留给他一个高深莫测的背影。 这番因势利导果然有效，第二天，罗文扬就目光灼灼地向她宣布了自己未来的志愿：“老大，我想通了！我要上大学，我要考医学院！就考你所在的林大医学院，你等着我！” 一直以拯救他为己任的吕清晨得知这个消息，高兴得直接跳了起来。 可惜，这个浪子回头的故事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中二少年迷途知返，背着书包准备重返学校，学校那边却突然传来了噩耗：罗文扬和周达已经因为长期旷课，聚众斗殴，被学校开除了。 这简直就是个天大的玩笑啊！从学校监控摄像头里看到罗文扬那张懵逼的脸时，刘战忍不住笑成了傻子。身为林江市最好的高中，林江一中到现在才处理这两只害群之马，其实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世事就是如此无常，你不想上学的时候，所有人都逼着你去上学，等到你想上学了，却又突然不让你上了。 少年，且行且珍惜啊！ ☆、第9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