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小节 心象风景（7）

    想到让现在听力尽失的自己去重拾小提琴，康乐乐就觉得这双手上跟压了千斤大石一样，沉得怎么都抬不起来。于是摆出一副多说无益的样子扭头继续赶路。

    那个晚上两个人走在同一条回家的路上。一路隔着比陌生人更远的距离。

    推着车看着一路疾走的康乐乐，海心不禁又回想起今晚他手执空无一物的小提琴，在空无一人的琴房陶醉地演奏，在街头说自己可怜，这些丢人现眼的举动在以前心高气傲的康乐乐身上都是无法想象的。不知道今晚的旧地重游勾起了他多少前尘往事，睁开眼的一刹那又让他感悟了多少今非昔比物是人非。眼前这个和自己一起长大无比熟悉的人，现在能够辨认的恐怕也只有形骸了。想到这里海心对他的怜悯不禁又更深了几分。

    ‘康乐乐，’到家门口的时候她停下车再次叫住他。‘如果我是神的话，我一定会二话不说把我的听觉给你。让你回到聚光灯下，众目聚焦之下。’同样的‘如果’她又说了一遍。就算又会被他指责虚伪，她还是会这么说。因为她就是想让他知道，就算她所说的一切都不能实现，她的心却没有半点虚情假意。尤其在一步之遥的距离却没能向瞿岚伸出援手，而饱尝了愧疚折磨之后，她太需要一个人来感受她的真诚，太需要一个人来证明她既不冷漠，更从来不吝啬对他人的帮助。

    ‘……’康乐乐与她对视了片刻，终究还是沉默以对。虽然依旧一副嫌弃的样子他却已经不再感到刺耳。虽然他仍然觉得这世上没有如果，还是觉得这种从开始就合盘否定的安慰毫无意义并且虚伪，却已经不再，或者说不能再像刚才一样张口就来地讥讽。

    ——这样绝望的人生，却还有人说愿意和我交换，愿意代替我，愿意把她的听觉给我。

    还是一样的‘如果’，不知怎地，这次听来却有了点不同的意义。或许真的像她说的那样，她是有一点点真诚的。而他之所以一再沉默，其实他又何尝不想尝试，不想满口应允。只是失去听觉不是障碍而是高墙，远远比一个外行可以想象的，更加无法逾越。

    正当他自怨自怜的时候海心又说：‘如果有谁可以跨越身体的障碍，将心象风景化为现实的话，我相信康乐乐，你会是那个人。’

    这是海心今晚说的第二个，并且不止一次重复过的‘如果’，如果前者是为了表明她是有一点点真诚，那么这一次她想说的又是什么？康乐乐不明白。

    正值一头雾水的时候海心说：‘只有你。’比刚才只多了三个字。‘如果有谁可以做到，我相信康乐乐，只有你！’

    ——原来除了真诚，你对我还有一点点相信。

    当他觉得恍然大悟的一刻，一路都沉的跟压了千斤坠的双手，不知怎地忽地变得举重若轻了起来。她的一点点真诚没能动摇的，不知为什么当他有感于她的一点点信任的时候，竟莫名地涌起了一股力量，这一刻他竟然有一种冲动，不管多难只要是她期望的他都会答应她。但这终究是一时的冲动，很快理智取代，所以「我试试」终究被‘我想想！’取而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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