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节
“不知道。我觉得有大事要发生。”二龙道。 小辉看着泰国人,不缓不急地说:“《涅槃经》有云:释提桓因,命将欲终,有五相现:一者衣裳垢腻,二者头上花萎,三者身体臭秽,四者腋下汗出,五者不乐本座。凡天人终有一劫,要堕回轮回地狱,名曰天人五衰。你为巫者,炼制孩童阴灵,恶毒至极,此为一罪;用蛇咬我中坛元帅,此为二罪;行巫蛊之术,为祸乡里,助纣为虐,此为三罪。有此三罪,你连地狱恐怕都去不成了。” 说完这句话,小辉对着泰国人猛然吸了口气,对着黑色的山岭,朗声道:“乐不起。” 满山寂静下来,一点声音都听不见。泰国人感觉到重大的危急,他索性不走了,围着毯子转圈,不时吟咒,想再驱使鬼仔们出来抵抗。 清冷月光下,他的身前黑雾重重,鬼仔们都被强行驱使出来。 可这股黑雾好像遇到难以抵抗的阻力,弥漫不开,只在他身体的周围漂浮。 小辉继续朗声道:“身微暗。” 泰国人低头看着自己,全身皮肤迅速干裂,黑雾缠绕在裂开的口子上,情景十分诡异。 小辉又道:“水著身。” 清冷的天空,忽然刮起一股山风,冻得我们瑟瑟发抖,开始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雨水落在泰国人的身上,他脸上都是惊恐,快速吟着咒,小羽的阴魂来到小辉面前,手舞足蹈向小辉进行攻击。 小辉爱怜地看着他,叹了口气。一挥手,小羽跌跌撞撞被风吹得一般,回到了泰国人的身边。 小辉接着喊:“境不舍。” 泰国人看看天,又看看四周的情景,眼神里是惶恐和绝望,身体渐渐干裂枯萎。鬼仔所成的黑雾缠绕在他的身边。 小辉最后道:“身虚眼瞬……你去吧。” 这句话刚说完,泰国人一声惨嚎,声音在黑暗山谷中传出去很远。他跪在地上,一动不动,人早已变成木乃伊,全身布满裂纹。黑雾中。他的身体开始崩塌,如同破裂的雕像摔得遍地都是。 笼罩在他身上的黑雾,发出小孩的哭声。大雨倾盆,把这股黑雾浇得烟消云散,干干净净。 雨水冲刷着地上的残渣,把乱七八糟东西全部冲走。好一会儿。雨停了,庙口只留下一条破毯子,一个破兜子,其他什么也没有。 月光如水,照在庙里庙外,一切都安安静静的。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 我们冲出树林,解铃也捧着童子像走过来,众人把小辉团团围住。小辉盘膝坐在地上,整个上半身都变成了墨黑色,而一张脸却白皙如常。 他挂着笑,看看我们。 解铃抱拳:“中坛元帅,你刚才逆天而行,喝破天人五衰,不但把巫师打回原形,还把一干婴灵的阴魂一起打出了轮回……这恐怕要承担很大的因果业力。” 小辉呵呵笑,随即沉默了片刻,然后道:“你们都是好孩子,哪位能借rou身一用,我和小辉说几句话,恐怕以后没有机会了。” 小雪站出来:“我也是能行鬼通的乩童,三太子如若不嫌我是女身,可以到我这里。” 小辉缓缓从地上爬起来,点点头:“好孩子。” 他摸了摸小雪的头。小雪猛然打了个激灵,眼神变了。她本来挺漂亮的一女孩,忽然变得猴头猴脑,眼神不定,脸上露着玩世不恭的笑容。最诡异的是,她的手臂突然变成墨黑色,而小辉的身体却恢复了原状。 我一惊,顿时明白怎么回事,三太子上了小雪的身。他把所中的蛇毒一起带走,并没有留给自己的乩童。 小辉苏醒了,他看看小雪,又看了看自己。“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带着哭腔:“三太子,你这是何苦呢,你把蛇毒留给我,为什么你要自己承担。” 小雪来到小辉面前,摸着他的头:“小辉。此劫在意料之中,你不用太难过。我喝破天人五衰,把一干阴灵全部驱入畜生道,这是我必然承担的业力。” “三太子,你这是何必呢?”小辉流着泪,眼睛模糊地看着她。 小雪说:“小辉,你忘了我的出身吗?忘了我的愿心吗?世间传我是驱魔大神,即是有担当者,大丈夫应当为则为。” 小辉嚎啕大哭,紧紧抱住小雪的脚:“三太子!” 小雪道:“把手伸出来。” 小辉伸出右手,小雪在他的手心点了一下,像变魔术一般。出现一枚莲子。小雪道:“小辉,我要走了,恐怕很长时间不会再入人间。我本是莲花生,这枚莲子你收好,何时莲子成花,我何时能再回人间。当年我削骨还父,割rou还母时曾有心愿:死在金帝殿,葬在太子山。你拿着这枚莲子,到台南新营太zigong,把它供奉在殿内,以示天下,我中坛元帅在莲花未开时。不会再入人间,不准有神棍假托我名号,欺诳世人。” 小辉小心翼翼捧在手里:“三太子,我马上就启程去台湾。我也发下宏愿,愿意感化恶人,超度苦厄。不开莲花不归家,不开莲花不成家。” 小雪看着他,欣慰点点头:“小辉,你长大了。” 这句话说完,小雪忽然头一晕,要倒在地上。我手疾眼快一把扶住她。小辉抬起头。怔怔看着黑黑天空,喃喃说:“三太子走了。” 解铃示意我们一起跪在地上,面向天空,一起朗声道:“中坛元帅,好走啊。” 小辉擦擦眼泪,小心翼翼收了莲子。冲我们抱了抱拳:“各位同道,我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再能相逢,八家将从此再无我的名号,你们早选新人。”他朗声道:“走了。” 没和我们告别,他转身顺着山路就走,消失在黑暗中。 虽然惩治了黑巫师,但付出的代价太大,竟然把三太子逼走,很长时间不会再入人间,八家将之一的小辉也退出了。 解铃看看我们:“怎么不说话了,难过吗?一切不过都在应劫之中,早一天晚一天罢了。” 二龙看着小辉远去的山路。叹口气,摇摇头。 我心中有疑问,犹豫一下,还是说道:“三太子不是哪咤吗,他自己都说了自己是莲花身,为什么还会中蛇毒呢?” “哪咤闹海的故事你都了解吧,后面的割rou削骨呢?”解铃问我。 “也了解一些,他把骨rou剔净,还给父母,他的师父把他的魂魄放在莲花里重生。”我说。 解铃点点头:“有一个细节你或许不知道,当年他割rou削骨所用之刀,正是淬了蛇毒的匕首。” “啊。”我惊叫一声。 “当年三太子闹海,杀死龙子,种下恶因,从此有诅咒,但凡是龙类存在,都能克制三太子。三太子任何猛兽不怕,只怕龙蛇。他被龙蛇所咬,基本也等于凡人被龙蛇咬。”解铃道。 第一百一十九章 又一个受害者 今晚的事给我内心的震动很大,法师斗法、阴魂现身、三太子遭劫、小辉别离……这一幕幕就发生在几个小时以内,过程跌宕起伏,让人窒息。 我问解铃,到底什么是天人五衰。 他简单解释了一下,所谓有道行的人,一般寿命很长且有大能,能规避风险,一动念万般华衣美食随处涌出。那个黑巫师,虽是东南亚来的,功法却极为精深,尤擅鬼通,要消灭他只能喝破天人五衰,打入六道轮回,堕入畜生道。进入畜生道。不单单指的是他的魂魄灵魂,也包括他未来生的因果和业力。这玩意牛鼻了,这么理解吧,就是永世不得超生。 不光他去了,连带着他炼制的鬼仔。所有的婴灵阴魂也一起堕入畜生道。 听到这里我大吃一惊,颤抖问:“那小羽呢?他也堕入畜生道了吗?” 解铃看我,叹口气:“他已被炼化成厉鬼,心性泯灭,三太子被咬的那条蛇是从哪出来的,不正是小羽的嘴里吗?” 我实在不相信,这么可爱这么孱弱的小孩,会是厉鬼。更不敢相信这个孩子现在已经堕入六道的畜生道,永生不得超度。 这个永生的概念可不是一辈子,而是无法想象的时间长度。 我忽然想到。小羽一直缠着我,雨夜制造车祸,水库抓住替死鬼……所有的一切,确实不像是正常的孩子所为。他有可能在炼制过程中,泯灭了基本的孩童心性,行为模凌两可,时好时坏,乃至最后做出攻击三太子的行为。 我紧紧抓住解铃的胳膊,心中翻腾,一时哑言,什么也说不出来。 解铃很理解我,说:“你想想这般业力和因果,是普通人所能承受的吗,只有三太子这样的真神,才会一力承担。毕竟他逆天而行,从此闭关,莲花不开不入人间,这个时间就长了,恐怕以后世间从此再无三太子。” 我心内五味杂陈,小羽没错,他很可怜,他是被动炼化,三太子的手段也未免太过暴戾。可回头想想,三太子为驱魔大神,甘愿出头承担因果,正如他说的,大丈夫当为则为。从某种意义来说,他也没错。 那这里究竟谁错了?为什么会造成这等两败俱伤的惨剧。 我颤着声音说:“只是对付一个小小的东南亚巫师,至于这般惨烈嘛?” 解铃道:“巫师仅仅只是引子,所有一切都应在天劫和人劫之中。出门绊一跤没什么吧。却因为绊这一跤耽误了过马路的几秒钟,结果出了车祸,你说这个怎么算?” 我苦笑,无言以对。 想到小羽,想到大大咧咧的三太子。心里一种莫名的悲伤,简直像大石头压在心里。 解铃道:“这件事不可能就这么完了,我们一定要抓到始作俑者。这个黑巫师仅仅是助手,真正的主犯是泰国老巫婆。老巫婆炼制五鬼,心思歹毒。恐怕有更大的阴谋,绝对不能让她得逞。” 天空渐渐浮现鱼肚白,风柔缓许多,艰难的一夜终将过去。我长舒口气,邪不压正。我们一定会把那老巫婆抓住的。 大家回到镇上,通知白大爷,让他先回家。现在继续在镇子上呆着没有意义了。 众人简单商量了一下调查的方向,泰国老太婆目前搜集到两个小鬼,本来有三个。小羽已经打入畜生道。 为了攒齐五鬼,她可能会再害三个人。 剩下的事我就帮不上什么忙了。我想到肩头还有小羽留下来的鬼手印,小雪告诉我,回去以后用米酒加糯米敷三天就好了,我想起来王庸被鬼抓过,义叔也是用这个方法治好的。 他们八家将要调用社会资源全面调查这件事,江湖上估计要掀动暴风骤雨了。 闲下来的时候,我查阅了一些关于三太子哪吒的资料。在港澳台这些地方,对于三太子是非常信服的,尤其台湾。太zigong随处可见。三太子的乩童也遍地都是,甚至许多名人都曾经做过三太子的乩童,请三太子上过身。 咱们大陆由于一些众所周知的原因,对鬼神远之。从这点来看,这也是为什么三太子要小辉捧着莲子供奉到台湾的太zigong,而不是留在大陆。 我又查了查,小辉要去供奉莲子的台南太zigong,居然是中坛元帅太子庙的开基祖庙,历史悠久,兴建于清雍正时期,全台庙宇的哪吒太子,不少为此地分灵而出。难怪要选在那里。 如果有机会,我想报个旅行团到台湾,去台南这座太zigong,给三太子上上香。 此时此刻我才明白。能亲眼见证三太子降魔并归天而去,这是一件多么有机缘的事。 经过这件事,感觉自己成熟多了,性子沉稳了不少,在工作和生活上遇到难题,想想三太子那一晚的风采,又鼓足了干劲。 上班没几天,执尸队来了业务,说是在清水镇发现女尸。 单位的金杯车撞坏了,黑哥不知从哪又淘来一辆二手面包。这车比原来的金杯差得太远,前面驾驶室和后面的运尸车厢没有挡板。我们还好说,有时候拉着丧户家属,他们在前面坐着,后面是阴森森的棺材,一个个都吓得不轻。 黑哥说。等以后条件好了,专门买一辆运尸车,现在就凑合用吧。 老黄还在医院休养,执尸队来了新人。此人中专毕业,以前在车库修车。后来嫌累不干了。他哥哥和黑哥是老相识,黑哥把他调到执尸队,给了一口饭吃。此人貌不惊人,名字到雅,叫吴勉。进执尸队。每个人都要起外号,他的外号我们绞尽脑汁,最后还是王庸根据他的形象,又瘦又高的,起了个外号叫麻杆。 麻杆是个乐天派。叫什么都无所谓,嘻嘻哈哈跟我们打招呼。他和谁都能聊一气,性格倒是不错。 我们执尸队是个小团体,一起合作时间长了,彼此亲密无间。突然换了一个人,有点不太适应,好在麻杆是自来熟,很快和我们熟悉。 我们四个人开着面包车来到清水镇。路边的苞米地拉着警戒线,外面是人山人海。我们下了车,土哥过去和警察打招呼,进到警戒线里面。 走进去才看到,苞米地有一堆割下来的苞米杆,这堆苞米杆旁边,躺着一具尸体。 尸体是包裹在一个黑色的大塑料袋里,此时袋子剖开,露出里面的东西。 麻杆还是第一次干这个活,兴奋的上蹿下跳,他倒是放得开,把头压在我的脖子上。从后面看着。 警察在验尸。一看到这具尸体,我脑子“嗡”大了。 这是一具女尸,全身赤裸,头还在塑料袋里看不见长相,露出的肚子颇为诡异,上面缝了很多粗粗的针线。 应该是有人把她的肚子剖开,然后缝上。这还不是恐怖的,最诡异的是,在她肚皮的针脚上,画满蝌蚪一般的图案,警察们不知道是什么,而我一看心就剧烈跳动起来。 这个图案我曾经见过。 前些日子,刘艳绑架凌月到别墅的地下室。刘艳对着凌月的大肚子作法,用刀刃沾血,在她的肚皮上画符咒。 她当时所画的诡异符咒。正是现在女尸肚皮上的图案。 有个法医用镊子探进黑塑料袋里,夹出一样东西。是一只黑色的蜈蚣尸体,早已干枯,布满条纹的甲壳上沾了黑血,就连触角都黑得发亮,非常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