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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想当逃兵吧?” 周翰不由得站住脚,“没有,长官,我放心不下我弟弟。您误会了。” “你别想瞒着我,顾周翰!” 周翰心里叹口气,“您见过我害怕吗,长官?我只想送经国去手术队,否则……”他顿一下,“您知道会怎样。” “伤兵都一样处理,为什么你弟弟要特殊?” 都一样处理?所以很多人感染致死。别人如何他无能为力、管不着。可是经国......他就是不能让那个自会说话起就跟在他身后奶声奶气叫“哥哥”的小囝、那个无论有了什么新奇的好东西都要拿来给他看、甚至送给他的弟弟静静地躺在肮脏的野地里等死!“长官,我送经国去卫生营后立刻就回来!我知道做逃兵会军法处置,我不会干傻事。我保证,长官!” “这个时候出营地太危险!” “为经国我愿意冒险,长官!就我们兄弟俩,不牵累别人。长官!”他与经国不仅有兄弟之情,还有袍泽之谊。 “你枪法很好,你在,我可以少损失些人。” “枪法好的不止我一个人,长官。我救过很多人,”周翰也救过他的命,“如果我唯独不能救我弟弟,我一辈子心里都过不去!我们越打越顺,日本人一直在败退,您多我一人少我一人其实没什么。可是我弟弟不能少了我。况且我一定会回来,要不了多久!我保证,长官!” “我劝你回到战壕里,别打歪主意,你知道当逃兵的后果!” “您卖我个人情、放我走好吗?长官!” “我再说一遍,回去!否则我不客气了!军法如山,你不能想走就走!如果大家都效法你,队伍就散了。” 他被盯死了,这一夜,他别想带着经国走。若是经国有事,他不会放过褚思齐!战场上枪炮不长眼,杀人的方法很多!周翰打算再争取一下,“仗早晚会打完,打了这么多年仗,国家的经济早就垮了。” “你什么意思?” “很多人都生活困苦,战后也一样。但您不会,长官。” “我不知道有没有命活到战后。”褚思齐苦笑,“你别来贿赂我。” 对,若是经国有事,你不会有命活到战后!“有没有命,谁都不好说,您还要考虑您的家人。”周翰知道他出身贫寒,“我没贿赂您,我只想救我弟弟。我给您个地址,您只要发电报过去,您的家人从此衣食无忧,我保证!” 褚思齐默然不语良久,毕其一生,营营役役为稻粱谋,他不愿后辈重复祖、父的路。“我派两个人帮你抬担架。你先随我去连部,我当着大家的面分派你们任务,你不用做逃兵。”他见周翰沉默,“我也保证!” 第98章 十万青年十万军 (10) 顾经国被抬上手术台,他盯着篷顶发呆。这是用降落伞搭建的帐篷,所以整个战地救护站都是颜色各异的帐篷。降落伞携着弹药、食物和医疗用品从飞机上落下来,每一种补给都有自己独特的伞包颜色。在灯光昏暗的夜里,他仍能分辨出不同的颜色,说明自己状况不错。 “你们在路上没遇到麻烦吗?”麻醉师开始给经国注射。很好,这个伤兵英语流利,沟通起来毫无障碍。 “有,我们遇到日本人,我兄长一梭子打死他们十几个,剩下的都吓跑了!”经国很自豪。有周翰在,他们一路有惊无险。 “这个是装食品的降落伞吗?”经国在昏睡之前说一句。 “他怎么还说话?”经国的脸旋即被蒙上一块纱布。 好像有一只手把电影胶片回放给他看,所有的过去都到眼前:寂静的村寨,佛塔上的银铃......江面上漂浮着毛竹,他们向毛竹射击,有暗红色的血从毛竹边荡漾开来,后来整个江面上都泛着血泡......黯淡无光的原始森林,热腾腾的丛林蒸汽,千万片阔叶上的滴水声汇聚到一起从四面八方袭来.......重机枪猛烈喷吐火舌,木屑、泥土和血rou一起飞溅......坟墓一路堆起来,每一个墓堆里都埋了很多人,上面竖一块木牌,很多人的名字......战友在树下抱着枪睡觉,周翰拍他一下,让他跟上队伍,士兵却斜斜地倒在地上,他已经死了......被刺刀屠戮的苍老的脸......他在幽暗的隧道里行走,鲜明的过往在两旁闪现,他是路过者、旁观者,亦是参与者。 H型的七层建筑向他张开怀抱,祖先曾世居巴格达的嘉道理家族建造了这座冠盖云集的香港最豪华的酒店。他把残臂插进裤兜里,携着文茵走进去。 “我不饿,我喝酒!”喝酒不需要刀叉,他一只手就能应付。 他们在巨大的水晶灯下起舞,散布在柱子旁的热带盆栽让他看了心生悸怕,这躲不开的丛林!“你怎么握着拳头?”文茵把他扶在自己腰上的残腕当成了拳头。 “嗯......握枪握出了习惯。” “都说握枪的人手上有茧子,我看看你的手。”女孩把他的手从腰际抽出来,他挣不脱。 “你的手......”她蹙着眉头。 “啊,我的手......” 她迅速向远处飞逝,像疾风里的纸片,他抓不住。“文茵......” 蒙在脸上的纱布被哗的一下揭开,经国的梦醒了。 手术后的经国被挂在悬垂的蚊帐里,使他免受蚊子和其他热带昆虫的侵害。战地艰苦,没有足够的行军床来安置伤员。结实的绷带托住他的头颈、腰背、臀部和腿,经国轻轻活动双腿和那只健全的手臂,感觉自己像被缚在网中的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