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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姓邵,邵翰铎。”他笑笑,他的名字里也有一个“翰”字。他见陈俊杰犹疑,“陈先生,一切都听您安排,您说走就走,您说停就停,住哪里也都听您的。” “好,我一家老少承蒙先生照顾,多谢了!”俊杰明白此刻如果直接驳了对方的情面反而不好,倒不如相机行事。 “陈先生太客气,顾老板是我们先生的挚友,能为顾老板亲朋出力是我们的荣幸。陈先生,出站时,咱们大人、孩子们都跟紧些,这里汕头帮与三合会联合贩运人口,以前他们贩运男女到南美巴拉圭和乌拉圭开荒。您叫车时注意车夫的面相,选面善的人。不要叫太多车,咱们就叫三辆好吗?大家挤着坐,行李放在脚下。别听车夫抱怨人多拉不动,就是要他拉不动,跑不快,宁肯多给他赏钱。陈先生,您最好不要坐车,咱们三个人跟着步行,一人守一辆车,三辆车不要拉开距离。陈先生,你们要去哪里住店?” 陈俊杰暗叹邵翰铎心思缜密,“爱群酒店。” “好,那就先叫车夫去长堤大马路,说到长堤大马路上找旅店,不要说爱群酒店。”因为爱群楼是南中国最好的酒店,邵翰铎担心一群人露富。 “邵先生想得真周全!”澧兰由衷地说。 邵翰铎笑笑,得佳人赞许他心里很受用。出站后,他一路跟着澧兰的车。孔妈跟澧兰同车,怕她心情抑郁对胎儿不利,就拉着少奶奶看街景。 澧兰打起精神观看,那广州亦是一处繁华所在,东西方不同风格的建筑并存,华洋共处。车子从依次排列的四座牌楼下经过,街面上铺天盖地的广告和招牌,这里多金铺和烧腊店,南洋风格的骑楼下藏着各类商铺。远处赤岗塔、六榕塔挑起一阙玲珑,刺破城市的天际线。河流穿城而过,水面上的艇特别多,邵翰铎告诉澧兰说住在艇上的是疍家人,他们不能随便上岸。 车子经过中山纪念堂,白色花岗岩为基座,乳黄色贴面砖为墙身,紫红色水磨大柱撑起宝蓝色琉璃瓦顶,层叠舒卷。前后左右四个重檐歇山式抱厦托出中央八角攒尖式巨顶,檐下横匾为孙逸仙手书“天下为公”四个大字。澧兰想起她和周翰新婚时在南京参观中山陵,“孙文不是说‘愿向国人乞此一抔土,以安置躯壳尔’吗?说好了一抔土,这么大,”她用纤美的手比了比,“怎么倒盖成王陵了?” 周翰笑着把她整个揣进怀里,不顾旁人瞩目,“你这小东西,调皮!他不是国父吗。”澧兰对孙中山直呼其名,周翰明白她不认可这个人。 “段总理才是三造共和!” 周翰不在身边,她看什么都没意思。周翰一向顾惜她、眷恋她,时时刻刻陪着她。哥哥离开上海去别的地方都会带着她;哥哥在家时不论做什么,都要自己陪着他。她如果因为家事跟曹氏商谈稍久,周翰便会找来,“即使不说话,各做各的事,也要两人在一起,心里才安稳。”周翰说。 颇似巴黎圣母院的石室圣心大教堂从一旁掠过,澧兰没看见。车子转到长堤大马路上,恰逢海关大楼上的大钟报时,钟声响彻四方,拉回澧兰的神思。位于珠江畔的长堤大马路自广州开埠以来即是最繁华时尚之地,商号林立、码头密布,车水马龙,衣香鬓影。 他们开房时邵翰铎建议俊杰一家跟澧兰住一个套房,两个卧室、中间一个厅连接,“虽说挤了点,但安全,不过一夜。”他转头叮嘱澧兰,“顾太太,你不要一个人住一间卧室。虽然天气湿热,晚上也要关紧窗户。客栈酒店都有黑dao背景,不可不防。战乱时期,尤其要小心。”俊杰替邵翰铎二人也开了间房,付了一夜房资,邵翰铎笑笑,并不拒绝。邵翰铎让自己的同伴替俊杰去买火车票,俊杰巴不得,有邵翰铎二人在侧,俊杰不愿轻易离开自己的妻儿和澧兰。俊杰发现邵翰铎好像洞悉他的心意,他猜忌什么邵翰铎都知道。俊杰偶尔发现邵翰铎二人其实一夜都守在他们门外。 第55章 一寸山河一寸血 (14) 一路无惊无险地到香港,众人刚出尖沙咀车站,一群人力车夫就围上来抢生意。俊杰安排好车子,澧兰刚要上车,邵翰铎突然出手拉住她,“太太,这辆车子太新,没跑惯路,换一辆吧。” 车子新,没跑惯路?澧兰头一次听说这样的理由,她领会到有变故,立刻站住脚。孔妈已先上车,准备接少奶奶上来,那车夫听到邵翰铎的话拉起孔妈就跑。“孔妈!”澧兰惊叫。 “别理会!他在声东击西,他们的心思不在孔妈。”邵翰铎喝住大家阵脚,自己掩在澧兰身前。俊杰、淑君攥紧孩子们,邵翰铎的同伴护在他们身边。另外两个车夫瞬间变了脸,满是戾气,一行人周围须臾逼上来四个人。拉走孔妈的车夫兜了个圈子,见没人追他就绕回来。 “洪门兄弟们,在下上海青帮‘觉’字辈邵翰铎,杜月笙杜先生门下。”邵翰铎朗声说,刚才车夫低头时他瞥见车夫后颈上的刺青,发现遇险。 “圆明行礼、大通悟觉。”其中一个中年人讥笑道,“到你这已经是廿四辈了,还敢来香港趟码头?”青帮自清雍正时初立,“清净道德、文成佛法、能仁智慧、本来自性、圆明行礼、大通悟觉”,一路传下24辈,彼时上海最高的辈分是“大”字辈,杜月笙是“悟”字辈,杜月笙的门下自然是“觉”字辈。他不是不知,他故意嘲讽邵翰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