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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早上主任告诉她赵晋卿委员钦点她为顾周翰顾老板和他的德国客人做翻译,她脑中轰的一声。她去会议室,他们已经在座了,在周翰的注视下,她手足无措地跟他们打招呼,她都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周翰很镇定,他早有准备,他趁她不知所措的时刻观赏她。澧兰今天穿着杜若色麻纱唐草花纹旗袍,更衬得肌肤雪白。这种面料有些薄,别的地方还可以,周翰猜她旗袍下有同色衬裙。不过肩部和锁骨处有一些透,以后他要告诉她这种面料一概不许再穿,再热也要给他捂着。 她吸一口气,垂着眼,“没人告诉你一直盯着女人看是不礼貌的行为吗?” “我知道跟人说话不看对方是不礼貌的行为。” 澧兰此刻体会到“以笔为戈”是多么妙的字眼,若不是霍夫曼先生在旁边,她定要拿她速记的笔一下子戳死他。 霍夫曼先生说了个很专业、很生僻的金融词汇,澧兰不懂,他试着用德语解释了一遍,澧兰大概明白了。德国人严谨,他又连说了两个英文单词以确保澧兰真的明白。这板正的德国人一不小心漏了馅,周翰心里叹息,又不是正经谈生意,做做样子就行。 “你会说英语吧?”澧兰挑起眉头,她本来就奇怪言谈举止显露出受过良好教育的德国人居然不会说英语。 “啊,是。” 霍夫曼先生尴尬地笑笑,供认不讳。 “他伙同你来骗我?” “听说你们有误会,我来帮帮忙。” “你们在说什么?”周翰察言观色,发现情势危急。 “等一下,让我跟她聊聊天,否则我担心她杀了你。”霍夫曼先生看她一副要与人拼命的样子。 “我和顾先生做了五年生意,相处很好,我们是朋友。”他又改说德语。 “这关我什么事?”澧兰冷着脸。 “差不多半年前,他突然问我去没去过海德堡。很巧,我曾经在那里读书。他恳切地邀我详细描述那里的景色,山上的古堡、河上的老桥、集市广场、圣乔治骑士屋、教堂、大学、哲学家小路。我疑惑他怎么知道的,原来有旧交在那里。” 澧兰的脸色稍有缓解。 “陈小姐,我虽然是帮凶,但一片好心。不如我们索性畅聊海德堡,离开久了,也很想念。待会我不告诉他都说了什么,让他乱猜,帮你报复他?” 澧兰微笑,德国人也有有趣的时候。 他们开始聊学校里的事,课程、生活、礼堂、学生监狱,霍夫曼先生说他也曾被关进监狱几次,原因是追赶农家的猪,还是打碎路灯,倒不记得了。他住过那里的“皇家饭店”和“别墅”,他在监狱墙壁上写诗、作画,很快乐。他问澧兰喜欢什么,澧兰说在山上的古堡里偶尔会有人弹鲁特琴,很动听。她说这种发源于两河流域的梨形弦乐器向西传到欧洲演化成鲁特琴和吉他;向东传到中国则变成琵琶。霍夫曼听了眼睛发亮。澧兰说她还喜欢老桥和那片山林,她跟朋友常在林中散步。 周翰认真地看着两人聊天,一会儿看看澧兰,一会儿看看霍夫曼先生。他见澧兰面带微笑,便半真半假地说,“汉斯,不要撬我的女孩儿。” “放心,我结婚了,我很爱我妻子。” 他们继续谈澧兰在德国的旅行:宁芬堡游弋着众多天鹅野鸭的池塘和小河,仕女画廊,路德维希二世耀眼的黄金马车;菲森小镇上的湿壁画,市政厅老酒馆里的温馨,秋天在玛丽安桥上眺望新天鹅堡;环绕罗腾堡的古老陶伯河,还有那些披覆苍苔的古旧城墙和城门。澧兰的神情越来越欢快,周翰的神色却变得越来越冷淡。 两人的话题又转到音乐,两人都会弹钢琴,巴赫、勃拉姆斯、舒曼、门德尔松、亨德尔、贝多芬、瓦格纳、理查·施特劳斯……,两人的谈话很有趣,澧兰神采飞扬,她偶然转头,撞上周翰冰凉的目光。 “很可惜,我必须走了,你看周翰嫉妒的表情。跟您谈话很开心,可生命更重要,不是吗?再见!”汉森跟澧兰告别,又拍拍周翰的肩,“她很美丽,很迷人,你眼光真好!” 再见?你不会有机会再见到我妻子,周翰想。 澧兰也要出去,被周翰一把拽住,“你们在谈什么?” “你猜!”澧兰甩开他。 “我猜不到,”周翰笑笑,“你告诉我。” “不愤不启,不悱不发。”澧兰淡淡的,周翰的笑意更深。“你不忙吗?天天来找我的茬?” “忙!”周翰诚心实意地说,“主要忙我们俩的事。” 她从来不知道他脸皮这么厚! “澧兰!”她不理,往外走,他改口说,“陈小姐!” “你不会还要跟法国人、西班牙人谈生意吧?顾老板。”她讥讽他。 “经常有,而且回国这么久,我常常忘了英语怎么说。”他看她杀气腾腾的样子,“你连生气都这么美,就算立斩我于马下,我也甘心。” 澧兰沉着脸。 “一起去吃午饭?算我给你赔罪。” 澧兰看了会儿窗外,苍天开眼,让她遇到这么无耻的人。澧兰脑子里迅速把古今中外她熟悉的刺客游侠过了一遍,思量她该怎样让他血溅当场。“我不饿。”她按捺下心头的沸腾热血,转身离开。 “哎,”周翰叫住她,“你穿成这样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