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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翰手执回电出神,他以为自己忘餐废寝,真心忍耐,至诚打捱,终换得相思苦尽甘来。澧兰居然不想回国!澧兰要做什么?陈浩初啊,陈浩初!他若是个女子,一定恨嫁。周翰咬着牙想。他非得跟自己做对到底吗?一事不成,再生一事!瞧这两人的名字,就知道来者不善。“崇墉”,居然跟自己有得一拼。 他们在奥林匹亚瞻仰宙斯神庙的吉光片羽,追思往日辉煌。清扬感慨宙斯处处留情,花样繁出。“希腊人造神时跟中国的先民不一样。希腊诸神更像人,有人的七情六欲,爱恨情仇,甚至像人一样残暴。而中国的神大抵都像圣人。”澧兰笑着说,“宙斯就是现实世界里的寻常男子吧,用情的时候未必不真,只是后来……”她打住了,不再往下说。 “后来怎么样?哎,澧兰,后来怎么样?”清扬赶着问。 “后来却不能专情,不能守节不移,所以……”她又打住了,她经不住清扬再三逼问,“所以,便几许深盟密约,句句都无凭!”她凄然一笑。 清扬给顾周翰写信时,犹豫了片刻,她怕激怒顾周翰。她转念又一想,反正她已经毕业了,不怕。而且顾周翰尚倚重她了解澧兰的一举一动,所思所想。她有恃无恐,就一字不漏地复述了澧兰的话。她经济上依赖顾周翰,她的心则偏向澧兰。不受富贵权势所迷惑,明道而行正,应该是“富贵不能yin”的正解吧,清扬笑着想。 周翰停止读信,他紧攥着信站起来,站到窗前,心头激起惊涛骇浪。这是他在澧兰心目中不堪的形象,是不专情,滥情,山盟海誓都抛却!他感谢冯清扬的逼问,感谢她一字不瞒。澧兰误会他太深,所以她斩断情丝,远走他乡。深盟密约都契在他心里,一天也没有忘怀,如镌在黑色玄武岩上的汉谟拉比法典,历经3700年仍熠熠生辉。他一心一意爱着他的小女孩儿,澧兰填满了他的心,再也装不下别人。等澧兰回来后,他要对她说,他毕生只爱她一人,她是他的唯一! 浩初一行人在米克诺斯岛的下榻处是个舒服的所在,两层楼民宿,楼前有伸出去的栈桥和码头。澧兰和清扬的房间在二楼,极宽敞,还有阳台,她们常常在阳台上品着酒,看日出日落。餐厅也在二楼,一圈落地窗外环着平台,随时可以走到平台上凭栏。就餐时,清爽的海风从四处吹进来,鼓动窗上白色的幔帐,不时还有鸟儿飞进来。楼下客厅的落地窗也正对着海,正下午,阳光炽烈的时候,他们就在客厅里消闲。大家吃着茶点和水果,看书、弹琴、下棋、打桥牌,男人们还可以打台球、甩飞镖。清扬从内心深处感激顾周翰给自己安排的工作,还有比这更好的吗? 周翰则关心澧兰弹琴给谁听,跟谁打桥牌?男人们打台球和玩飞镖时,她在一旁观看吗?有没有为两个不相干的男子喝彩?清扬手持电文发呆,男人妒成这样真是奇迹,难得澧兰一直深爱他,顾周翰都不懂得掩饰吗? 浩初拉着清扬下棋,清扬很擅长下国际象棋,她思路清晰,浩初怎么也不能赢她。澧兰随意翻看书架上的旅游手册,施桓征一直站在澧兰身旁缠着她说话,他自从在浩初的住所见了澧兰后就犯了花痴。周翰以为很正常,他当年在陈家南浔老宅里也是痴汉状。见了澧兰而不发痴的男子寥若星辰,俊杰也许算一个。 澧兰瞟一眼浩初,希冀他来解救她,浩初充耳不闻。就不信对付不了他顾周翰!浩初狠狠一口吃掉清扬的骑士。澧兰找了两张空白纸,做下来写信。写信是私密的事,施桓征总不会再来纠缠她吧。 她想错了,“多漂亮的簪花小楷,碎玉壶之冰,烂瑶台之月,婉然若树,穆若清风。”澧兰要吐了,他居然拿钟繇称颂卫夫人的话来夸自己。不知道他是真夸自己,还是炫耀自己的学问。论家学渊博,谁能比得上周翰?可周翰就不这么酸!几步之外的清扬也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不敢当。”澧兰再瞥一眼浩初,浩初厮杀正酣,假装没看见。 “你这支笔的笔尖有些涩,不如用我的。”施桓征坐在澧兰一旁看她写信,不肯挪地方。 “不用,谢谢!我念旧,这只笔我用顺手了,换成别的,反而不习惯。”澧兰再望向浩初,轻轻地咳一声。 浩初举着棋子做思索状,没注意。清扬以为这一步其实没什么难的。清扬趁着等待浩初发招的空档瞧一眼另一边的戚崇墉,他还挺淡定,正扯了一份报纸看。只是,清扬再看一眼报纸,相处半个月,清扬从不知道戚崇墉会希腊文,大家出去点餐时不都猜着来的吗? “等你写完了,我陪你去镇上寄信。” “谢谢!不过,我一时半会儿写不完信。我都是旅行中有空就写一段,等旅行结束后才把信寄出去。”澧兰收了信纸,“我去看看我哥哥的棋局。” 澧兰走到清扬他们身边坐下,白了浩初一眼,“彼得鸡叫前三次不认主。” 浩初微笑,他很服他这个meimei。他想不明白如此有趣且绝色的女孩儿,顾周翰居然舍得丢弃。他这一笑,又出了一个昏招,清扬气定神闲地吃了他的主教。 “陈澧兰!”浩初龇牙。 “该!谢谢清扬帮我报仇。” 周翰看信时扯开嘴角微笑,他顽皮聪慧的小女孩,他对她喜欢得要命。澧兰的来信上从不写自己聪明的话语,她不喜欢炫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