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小说吧 - 历史小说 - 逢君正当时在线阅读 - 第24节

第24节

    安若希脸色惨白,留了活路,谁的活路?“娘,不会重新再结亲,让我嫁过去吧?”

    谭氏顿了顿,没即刻回答。

    安若希急得一把抓住谭氏的手:“娘,不会为了让钱老爷息怒,让我嫁吧?那钱老爷被大姐耍了一把,四妹又不见了,定是积了一肚子气,若是让我嫁过去,他会把气全撒我身上,我哪儿还有命在!”

    就算有命在,那也怕是生不如死。她不要嫁给那钱老头,死也不要!

    “说得什么糊涂话。”谭氏拍拍女儿的手背,“你爹爹还未见着钱老爷的面,什么都未曾谈,没说让你嫁。再者说,你爹爹又不傻。事情闹成这样,哪有再换个女儿结亲的道理,这不是让人笑话嘛。”

    安若希心跳得快,有些不信。是会让人笑话,但爹爹是不惧让人笑话的,爹爹只惧得罪贵人,往后讨不着好了。

    安若希还待再说什么,却被谭氏板脸赶了。安若希回到屋里越想越慌,越想越怕,扑到床上痛哭起来。

    安若晨坐在马车上,随着马车晃啊晃,她想着四妹,若是当初她没有叫四妹逃,现在会如何?她要找到她,她答应过四妹,只要她活着,就一定会相见。

    安若晨闭着眼,想着念着,神志有些恍惚起来,似梦非梦,仿佛回到了与四妹分别的那一天,她隔着窗户纸上的小孔,看到四妹含泪的眼睛……

    正与meimei说着话,忽觉猛地一下山摇地晃……“咚”,安若晨额前一痛,清醒过来。

    她摔倒了。

    安若晨眨了眨眼睛,疼得呲牙,有些不想动,但忽而反应了过来,一抬头,看到马车门开着,龙大站在门外看着她。

    而她,正以跪姿伏在马车里。

    “我,我方才不小心,睡着了。”最后三个字细如蚊吟,安若晨尴尬得脸通红。解释完了脸更红。

    “姑娘睡姿颇是辛苦。”龙大一本正经道。

    “明显是摔着了。”宗泽清也不知从哪里挤了出来,“到了,下车吧。”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扶安若晨。他自觉所有人里,他与安若晨是最相熟的,他不照应着些,谁会照应呢。

    果然龙大又背手转身走了。宗泽清安抚地对安若晨笑笑,将她扶下马车。

    管事方元早接到了卫兵回来传的话,给安若晨安置好了房间。这会正侯着欲领她过去。宗泽清跟在后头,交代着安若晨在衙门治过了伤,但还是让大夫来瞧瞧换个药什么的,衙门那头大夫开的药方也给大夫再瞧一眼,没什么问题就去抓药。她还没吃早饭,吃过早饭可以睡一会,方才累得马车上都睡得跪过去……

    安若晨偷眼看看左右,龙大远远走在前头,谢刚不见了踪影。怎么不来个人让宗将军的嘴歇一歇呢,什么叫她睡得跪过去。安若晨忍不住叹了口气。

    宗泽清听得她叹气,赶紧安慰:“莫伤怀,虽是离了家,但这处无人打你骂你,为将军办事可能会辛苦些,也比嫁给钱裴强。啊,你是不是腿疼走不得?”赶紧将她一把扶上,“你看,男女授受不亲,我也不好背你,将军都在步行,自然也不能命人抬你。我们这儿也没有软轿……”

    话未说完,方元与龙大同时停下。

    转过身来,方元默默递给安若晨一根拐杖。

    宗泽清一愣,厉害啊,不愧是方管事,哪儿变出来的。难不成刚才有个小仆奔过来是送这个的?还有将军大人,你背着手这么严肃是何意?安姑娘走不快,真不能怪她。

    龙大板着脸问:“腿疼吗?”

    宗泽清赶紧给安若晨眼神安慰,不用怕,将军问话向来这腔调。

    安若晨不由得挺直背脊,也一脸严肃答:“回将军,不疼。”

    “耳朵疼吗?”

    安若晨一愣,脸通红,小声应:“不疼。”

    龙大撇眉头,似乎对她的答案不满意。

    宗泽清在一旁帮腔教育安若晨:“得与将军说实话,腿伤成这样,焉有不疼之理。耳朵疼不疼……”等等,他也反应过来了,是在说他聒噪吗?

    龙大面无表情看他一眼,然后接着转身走。

    宗泽清的脸垮下来。将军!你这样调侃手下的得力大将真的合适吗?还是在安姑娘面前!那他今后如何立威,如何教导安姑娘?

    宗泽清清清嗓子,若无其事解释道:“龙大将军就是喜欢开玩笑。他性子其实颇是活泼,就是隐藏得深些。”

    前头的方元猛地咳了几声,似呛到了。安若晨笑了起来。宗将军才是真活泼啊。

    安若晨的居处是个独立小院,只有三间屋子。方元拨了两个丫头照顾她起居。安若晨进得屋里,看到桌上放了满满三大摞卷宗。

    龙大吩咐:“你这几日,吃饭睡觉养伤,把这些卷宗看完。”

    任务颇重。

    “这里头是徐媒婆的所有资料和我们查探到的她cao办过的婚亲人牙买卖事宜等。”谢刚道:“你熟读后,从里面挑些你觉得可疑的人来。”

    安若晨忙点头应好。

    “谢刚将教你如何应对各种状况,如何分辨情势,如何看人脸色,如何刺探消息。之后我会考考你,若觉得你能胜任,方会放你出去办案。”

    要是觉得她不行会如何?安若晨没敢问。

    龙大的嘱咐简洁,走得也很是干脆。谢刚公事公办,交代清楚后也未久留。宗泽清拖沓些,安慰了好几句。安若晨忽然想起老奶娘,便拜托他帮忙传个话。

    “我老奶娘姓宋,原是我娘的奶娘,陪嫁过来的。她与安府并无卖身契,不从安府领月钱,依律随时可以离开。她说过待我嫁了她便回老家养老去。若是宗将军这两日有机会去安府,烦请告诉奶娘,我无事,让她安心回去吧。我爹这段时日想来会忧心如何让钱裴息怒,顾不上家里的事,让奶娘快些走,莫要被迁怒了才好。”

    宗泽清一口应承下来。

    安之甫确是一心惦记着让钱裴息怒,就连回家补眠也未曾睡踏实了。起来后又赶紧火急火燎将安平、谭氏和安荣贵都唤了来,询问事情都办得如何。

    安平、谭氏一一说了。退婚的事已经安排妥当,礼单聘金还有各礼数等皆与媒婆子对好了。今日便会安排人给钱府送过去。给钱裴致歉的礼也准备好了,只是不晓得钱裴那头的反应如何。

    安荣贵也道,他都算清楚了,眼下玉石铺子的生意稳当,那两箱子货能撑得一阵子。反正南秦与大萧的关贸还封着,倒还没有求着钱裴的地方。该是还有时间慢慢将关系圆回来。

    安之甫想着这事,又恨起安若晨来。“只不知那丫头究竟在衙门里说了什么。竟能让太守大人与将军都帮着她。她死便死了,莫要拖累我们才好。拿回货的事,钱老爷不知用的是何手段,就怕那丫头胡说八道,把这事牵扯进去。”

    ☆、第25章 (修订)

    第25章

    几个人商讨一番,安之甫将各房都叫了过来,只道安若晨被将军召入军中办事,与钱府的婚事暂时做罢。喝令全府上下管好嘴|巴,若是听得一字半句有关此事的猜测议论,定不轻饶。

    安若希低着头,面色惨白,想亲口问问爹爹与钱家是不是不会再议亲了,却不敢开口。

    倒是四房段氏听说安若晨跟随将军走了顿时尖叫:“那我女儿呢,芳儿呢,她在哪儿,在何处?安若晨那贱人不交代清楚,怎地就让她走了?婚事做罢,竟然做罢!我的芳儿便是因为此事被安若晨哄骗走的,不是她干的还有谁?凭什么做罢!她就该嫁到钱府去,日日被那钱老爷凌|虐|鞭|打才好。她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对得起我。”

    安之甫听得此疯言,火冒三丈,骂骂安若晨便罢了,怎地将钱裴也扯进去。若是教钱裴知道他府里人这般说话,岂不是更恼他了。“胡说八道些什么!你给我闭嘴!”

    段氏却是不肯,她继续尖叫,扑向安之甫摇晃他的胳膊:“安若晨定不能这般便逍遥去了!老爷,老爷!你不能放过她!快些把她抓回来,让她说出芳儿在哪儿,让她嫁到钱老爷那儿去。让钱老爷日日毒打她,不给她饭吃,不给她衣穿,把她赏给家丁仆役……”

    “混帐东西!”安之甫一个耳光便甩了过去,将段氏扇到了地上。“把她拖回她院里去,她若再敢胡言乱语,便掌她的嘴。”

    段氏似被打醒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她伏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被两个婆子过来架走也毫不挣扎,只嚎啕大哭,叫喊着:“芳儿,我的芳儿……”

    安若希簌簌发抖,满脑子都是段氏方才的话,只觉得恐怖之极。

    安之甫带着儿子安荣贵再次去了钱府欲赔罪。结果这回仍被挡在了门外。理由是钱裴不在,上午便回福安县去了。

    安之甫赶紧弃轿换了马车,又奔福安县去。

    到了福安县钱府,门房却说老爷身体不适,不见客。安之甫又急又气,却发作不得。他心一横,干脆说在县里一客栈住下,待钱老爷稍晚好些了,他再来拜访。

    他就不信了,他就守着这儿,表足了诚意,钱裴还真能一直不见他?

    安之甫差仆人去订房,福安县他是熟的,一条街外就有家客栈不错。

    因着与客栈离得不远,安之甫索性马车也不坐了,带着儿子用走的,故意给钱府的人看看,他们不回中兰城,真的就在这儿住下,一会儿还来。

    刚走出一段,却见一辆马车驶了过来,上面锦带纬缦装饰,看着像是官家用的。安之甫与安荣贵忙退到路旁给那马车让道。岂料那马车驶到他们近旁时停了下来,车帘拨开,露出一张熟悉的脸——福安县县令钱世新。

    “安老爷。”钱世新三十七岁,知书达礼,温文尔雅。任这福安县县令十余年,勤政爱民,声望很高。与他父亲截然两种名声。

    曾有百姓受钱裴之欺告到了钱世新处,钱世新还当真将钱裴提堂审了。事情最后是那百姓得了赔偿,而钱世新因恼了钱裴的作为,与他分了家。一个大宅子,硬是砌墙隔了两半,一南一北各开大门。父子二人相聚,也得敲门串户。

    安之甫见过钱世新几次,但每次都没说上几句话。

    一来对方是官,正直的官。说话里自带一股官威,虽语气温和,但安之甫仍觉得有压力。他还是更喜欢与那些能一起喝喝花酒谈谈钱银的人相处。

    二来钱世新与钱裴不和,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许多人在钱裴那处吃了亏也不敢到钱世新面前说去,因为得了一时痛快,回头便会被钱裴以各种办法收拾。安之甫虽有心巴结钱世新,但生怕说错一句半句的,把钱裴得罪了,故而有些疏离。

    如今见得钱世新主动停车招呼,安之甫赶紧上前施礼:“见过钱大人。”

    钱世新道:“我方从中兰城回来,太守大人将事情与我说了。”

    安之甫有些尴尬,只得点头:“是,是。”

    安之甫知道,自家女儿与钱裴定了亲事,钱世新是反对的。为此钱世新还与钱裴起过争执。但钱裴的事钱世新管不了,所以只得放下话来,婚礼他不会参加,日后亦不会管父亲如何。钱世新从未与安之甫提过有关婚事的半个字,亦未把他当未来亲家亲戚。如今提到了,安之甫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不是坏事。”钱世新道。“如此了结也好。”

    安之甫话都没法接。

    钱世新又问:“安老爷这是来找我父亲?”

    安之甫点头应“是”。

    “见着了吗?”

    安之甫尴尬得老脸没处摆,硬着头皮答:“来得不凑巧,钱老爷正休息呢。”

    钱世新看了看安之甫,再看看安荣贵,沉默了一小会,道:“我父亲有些老糊涂,若是办了什么不体面不妥当的事,安老爷便来与我说。这事可不是简单的嫁娶安排,还关乎军情要事,由不得我父亲任性妄为。若是耽误了军机,后果可不得了,安老爷可明白?”

    安之甫忙答应:“是,是。草民断不敢耽误了大人们的正事。”

    “如此便好。”钱世新道:“我若去劝我父亲,只怕会激得他故意添乱。安老爷与我父亲颇有交情,那就有劳安老爷好好与他说说。若有何不妥的,便来告诉我。”

    安之甫除了一个劲答“是,是”,也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钱世新再看一眼安荣贵:“安公子也明白了?”

    安荣贵也赶紧应了。

    钱世新冲他们点点头,放下车帘,命车夫驾车回衙门去。

    待车子走远了,安之甫父子俩同时舒了一口气。这可是把平南郡最重要的几位大人都惊动了,钱裴这把年纪了该也是识趣的,不会闹了吧。

    可安之甫没想到,钱裴这一怒便是怒了好几天。待他愿意见他们父子,已是四天后的事了。

    这四天安之甫过得煎熬,天天登门,天天被拦在门外。想回中兰城吧,又已放话会一直候着,不敢走。这天硬着头皮又上门拜访,门房报了之后,终于有人将他们领进了府内。

    安之甫的心啊,简直要念一百遍阿弥陀佛。

    钱裴面露微笑,很是和善地见了他们,还问他们用过饭了没?安之甫顿觉放下心来。看来是气消了,能体谅他的难处,不会太怪罪。安之甫赶紧一阵客套,解释说自己管教不严,没料到会出这档子事,那日太守大人和主薄大人发了话,后面还有将军压着,他一小老百姓实在不敢说不。是想提前跟钱老爷商量来着,但他被困在衙门里,也见不着钱老爷的面……

    话没说完就被钱裴打断了。钱裴道:“莫说这些烦心事了。过去便过去了。咱们还是喝点酒吃些菜,叙叙家常的好。”

    安之甫连声应好。

    钱裴命人在兽苑布上酒菜。

    安之甫来过钱府多次,知道钱府比他的安府要大上许多,但在钱府观过几个院子听过几出戏,却未曾听说“兽苑”这名字。他与安荣贵跟着钱裴到兽苑,只见绿树葱葱,鲜花满园,是个美景之地。但再往里走,却见院子中间有两道铁栅栏将院子隔成两边,很是诡异。

    酒菜便摆在那铁栅栏之旁。安之甫带着安荣贵随钱裴坐下。仆役给他们都倒了酒。钱裴让安之甫莫客气,自己先伸了筷子,喝酒吃菜,却再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