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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齐有一个疑问,不敢问姜安城,回来跟桑伯探讨:“主子要给麟堂加菜,为何要用周祭酒的名义?” 桑伯意味深长地瞧他一眼,“不懂了吧?这叫害羞。这时候就要我们这些当下人的为主子效劳了。” 季齐:“怎么个效劳法?” “当然是在不经意之间让花公子知道啊。”桑伯已经想到了至少五六种法子,包管每一种都自然到不能再自然,既维护住了主子的面子,又能让花公子感动到不行。 然后就听季齐道:“主子说了,这是绝密,泄漏者死。” 桑伯:“……” 季齐:“……所以你还觉得主子这是害羞?” “害还是害的。”桑伯思忖半晌,叹了口气,“只不过咱们主子样样比旁人厉害,这害起羞来也比旁人厉害些。” * 转眼到了大年三十,桑伯费尽心思将别院别饰得格外华丽,屋檐下挂着灯笼,树上结着绢花,卖力地营造出喜庆的气氛。 然而再怎么营造,终究是无法改变别院清冷的事实。 平日里花仔还可以去隔壁找荣王串串门,或是去麟堂找韩松他们几个,现在荣王回王府过年,麟堂放年假,姜安城在姜家,连张全都告假回通州了,别院就剩桑伯和季齐带着几个下人强行热闹。 花仔从书房出来,见院子里到处亮着灯笼,再见到一大桌的喜庆菜式,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哎哟卧槽,今儿是过年是吧?” 桑伯和季齐互相看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读出了一句话——“该来的还是来了”。 主子是少家主,是嫡子嫡孙,在过年这种场合绝对脱不开身,花公子只能一个人过年了。 她身处异乡,身边最重要的人都不在,自然是难免触景伤怀,暗自伤心。 桑伯连忙清了清嗓子,为花仔布菜:“来,尝尝这佛跳墙,厨子可是炖了好久呢。” 花仔尝了一下,赞不绝口:“好吃!酒呢?这么多好菜,怎么能没有酒?!” 桑伯和季齐再次互望一眼——唉,这是要借酒浇愁。 但这大节下的,一个女孩子独自过年,就想喝点酒,他们能不给吗? 桑伯命人把酒端上来。 有酒有rou,花仔吃得很是开心,还招呼众人:“过年嘛,都坐下,一起吃!愣着干什么?这么一大桌菜,我一个人吃得完吗?再说夫子又不在,没人管我们!” 桑伯和季齐同时想——唉,这是强颜欢笑。 众人实在不忍心违她的意,再加上众人这些天虽然表面乐乐呵呵,实则小心翼翼,尽量避免提到姜安城,这会儿听得这三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大伙儿都是眼皮一跳,还是桑伯见机得快,带头坐下:“来来来,喝喝喝,听花公子的,一起一起!” 季齐还有点犹豫,他长年待在姜家,属守规矩,深知主仆之别大如云泥,不可逾越。 桑伯一把把他拉坐下,悄声道:“看不出花公子心情不好么?今晚什么都不用管,把花公子哄开心了是正经!” 花仔瞧了瞧桌上的酒:“这点子够谁喝?我上回不是带了一车芙蓉酿回来?去搬来!” 桑伯忙命人去。 别院的下人虽说少,连厨子带喂仙鹤的,加起来也有近二十个人,大家团团坐了一桌子,热热闹闹地吃上了团圆饭。 大伙儿在桑伯的带领下,酒到杯干,十分卖力。 原因无他,桑伯有话——一醉解千愁,花公子只要喝醉了,这个最难熬的晚上他们就算是帮主子扛过去了。 然而天不遂人愿,没过多久,下人们先后倒下,桑伯喝得老眼发花,又开始对着花仔絮絮叨叨讲姜安城小时候的事。 讲也就罢了,偏偏讲得颠三倒四,季齐都不能忍了:“主子才没有怕女人,荣王当时都跟主子约好了,从西山回来就去明月坊的!” “嚯,”明月坊是北里最好的乐坊,花仔立刻来了兴趣,“真的?他喜欢谁?” “他喜欢……”季齐的酒量不算差,但架不住花仔跟他一坛又一坛地对轰,如今两只眼珠子已经不大听使唤,身子晃了晃才稳住,然后吃力地将视线落在花仔身上,“……喜欢……喜欢你。” 桑伯抱着酒杯,大着舌头,附和点头:“对,主子喜欢你,最喜欢你了。” 花仔满意地点点头,谦虚地道:“‘最’字不一定当得起,不过夫子确实是挺喜欢我的。”说着她又皱起眉头,“可他明明喜欢我,就是不肯认我当女儿,你们说奇怪不奇怪?” 桑伯和季齐两人的眼神艰难地对望到一处,以此时被烈酒麻痹的大脑很难具体分析这个问题,只本能地觉得好像不大对。 花仔说完就把这个话题抛到了脑后,重新捡起前面那个,笑嘻嘻问道:“说说,夫子当时去明月坊找谁来着?” “那时候玉娘子刚刚登台,就已经名动京师,荣王赞不绝口,所以主子打算跟荣王一起去见一见。不过花公子你放心,主子心里只有你一个,你是不知道,你只不过随口说麟堂的饭菜不好吃,主子就自掏腰包——” 季齐一语未了,脑袋忽然一晃,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在他的后颈上,一记手刀稳稳地切在上面。 那是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手的主人面沉如水,眸子里噙着一丝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