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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没过多久,季齐便回来了。 今日苦牢山那边确实是有事,谢明觉的尸体找到了。 姜安城主持葬礼,为谢明觉设奠守灵,今日便不回来了,让花仔不必等。 花仔讶异。 若不是谢明觉,单谷大头几个人绝无可能折腾出什么动静,所以谢明觉可以说是苦牢山的匪首,姜安城为匪首设奠守灵,实在是不合常理。 “谢夫子名份上是主子的夫子,实际上可以算是主子除荣王之外唯一的朋友。”季齐道,“主子初到麟堂的时候,太学那边的功课也十分吃紧,那段日子谢夫子时常陪伴主子,两人交情匪浅。” 花仔想起姜安城第一次给她讲解那本《阵法全解》时,脸上的神情。 那个时候她还不是很了解他,还不懂,在他清冷沉静的脸色下,眸子里那点温润的光意味着什么。 * 夜到了最深沉的时候,帐外万籁俱静。 炉中的三炷香已快燃尽,姜安城再点了三炷香,插进香炉里。 然后重新回到灵前跪下。 虽然以他的身份无论在军中做什么都没有人敢说话,但他还是选择了低调行事,灵堂设在自己的军帐,停灵一晚,明天天亮前便上山下葬。 身后的帐门被掀开,寒风一下子灌进来,灯火被压得低低的。 “回来了?”姜安城望着灵位,没有回头,“她睡了么?” 回答他的是一只酒坛。 黑漆漆,黑滚滚,不用开封,也闻得见芙蓉酿的香气。 这绝不是季齐敢做的事。 姜安城立即回头,就见来人矮身蹲在他的身后,裹着厚厚的斗篷。斗篷底下露出一张小脸,眼睛圆圆,眸子莹亮。 “花仔?!”短暂的震惊之后,姜安城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语气严厉,“你骑马了?!” “没有没有,我坐马车来的。” 花仔一看他皱眉,就想给他揉一揉那皱起来的眉心,但完好的左手拎着酒坛,受伤的右肩坐车颠了一路,这会儿正隐隐作痛,右手抬都抬不起来。 姜安城的脸色这才缓和些,接过了那坛酒:“大半夜你跑来这里做什么?” “来陪你啊。” 花仔的语气无比自然。 姜安城握酒坛的手指紧了紧,关节微微发白,“胡闹。我不需要你陪。” “说笑呢,我是来送谢夫子的。”花仔道,“虽说他搞出这么个阵法让苦牢山鸡犬不宁,但我好歹学过他的《阵法全解》,怎么着也算有半师之份吗?再不然算上你的关系,我还得喊他一声师公。现在人没了,我来送一送也是应该的。” 花仔一面说,一面从怀里往外掏东西。 姜安城起初便注意到她身上鼓鼓囊囊,原以为是天寒路冻她穿得多些,没想到她掏出的全是纸钱。 姜安城:“……” 花仔在这帐中住过,对一应物件熟门熟路,起身把洗脸用的铜盆拿来,就着灯光开始烧纸钱,一面烧,一面道,“夫子,不是我说你,你可真是不上道。师公现在去了阴间,你给他设灵位,供香烛,怎么就不给烧纸钱呢?!这阴间的纸钱就是咱们阳间的银子,这世上有没有什么事大得过银子?师公他在阳间没混好,到了阴间咱们可得给他享福 ,你说是不是?” 姜安城生在姜家,银子对他来说从来只是一个数目,宛如空气一般,无所不在,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对这句话还真的难以苟同。 但有花仔絮絮叨叨,帐内的寒冷与孤寂仿佛被驱散了,他拍开酒坛上的封泥,仰头喝了一气。 芙蓉酿入口清甜,有似果浆,到腹中才露出烈酒的真面目,腾出一股火焰,周身都暖和起来。 灵前的纸钱已经烧了满满一盆,花仔还在那边念叨:“……师公啊,我多多烧些给你,你收到之后,在那间想吃点啥喝点啥千万别省着,要买宅子就买宅子,要买牛羊就买牛羊,要娶小老婆就娶小老婆……” 她说到这里抬头问姜安城:“我有师祖婆婆吗?” “……”姜安城,“没有。” “那就先找个师祖婆婆,再娶小老婆,想娶多少娶多少,咱有的是钱!” 姜安城凝望着灵位,轻声道:“谢夫子性情洒脱,从不以儿女私情为念,一生最大的志向是游遍名山大历,遍寻高阶阵法的真谛。他不会娶妻的,大的不会,小的也不会。” 花仔一愣,在她看来,男人的快乐不外乎吃香喝辣娶美女,不要美女的她还真没见过,“那他到阴间了还是要孤单一人么?” “不会。他到了九泉之下,就能看到他的家人了。” 姜安城说着,再次仰头喝了一大口,再放下酒坛的时候,神情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怅惘,“今天他们把他挖出来的时候……他脸上是带着笑的。他在临死前摧毁了阵法,也在临死前看到了他最想看到的幻觉。想必此时此刻,他已经和他想见的人重逢了。” “他想见的人是谁?” 姜安城低下头,轻轻笑了一下。 笑得格外嘲讽,格外凄凉。 这让花仔立刻明白自己问错话了,她正要扯开话题,就听姜安城低声道:“一百二十八个人,一百二十八条命。” 花仔没听明白:“什么?” 姜安城摇了摇头,不再说话,只抱着酒坛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