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节
宁樱搁下笔和颜料盘,拉过瓷盆,双手拿着西瓜两角,小口的舀了两口,唇齿一片冰凉,她哈了两口气,吩咐道,“给王娘子端些过去,顺便让厨房多准备几个小菜搬去王娘子屋里,待会我过去用膳。”王娘子指导她多日,宁樱学艺不精,剩下的只有等回京后了,王娘子丈夫在京城开了私塾,她走了,没理由霸着王娘子留在宁府,京城小姐多,王娘子多教导出些小姐能提升她自己的名声,宁樱没理由拦着,想了想,宁樱道,“给王娘子支一百两银子,去了昆州,再回来不知是何光景呢。” 金桂称是,望着宣纸上的画,栩栩如生,好似一阵风过,花瓣就会随风起舞似的,金桂笑道,“小姐的画精湛了许多呢。” “你除了见过我的画作还见过谁的?”宁樱失笑,倦怠的脸上总算有了表情,王娘子说写实的画作是写意的基础,她不离开,过几日就要跟着学写意派的画法,可惜,计划不如变化快。 王娘子的住处在桃园东边,是独立的阁楼,清净安静,宁樱到的时候,王娘子正坐在院子里,落日的晚霞照在她脸上蒙上了nongnong的金光,她身边的画板上,落日晚霞跃然纸上,掉下半个头的太阳,红似火的晚霞,晕染成红色的天空,暖色的院墙,朦胧的大树,落日的光影被王娘子表达得淋漓尽致,她低下头,朝金桂感慨道,“何为精湛,眼前的画才是。” 比较她画的,真是班门弄斧。 王娘子听到说话声,扭头,抬了抬衣袖,示意宁樱过去,笑着解释道,“许久没画了略有生疏,你何日离京?” 宁樱站在王娘子身后,走近才发现,王娘子笔下的云层,晚霞,院墙,皆是模糊一片,饶是如此,一眼瞧着就知王娘子画的是眼前的景,她不懂画,王娘子画里透露出的气氛让她喜欢,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而她从王娘子的落日中,感受到的是外出劳作的百姓日落归家的喜悦,意境朴实喜悦,让人心情舒畅,宁樱由衷称赞道,“王娘子的画意境深远,是我所不能及的。” “画由心生,你心性豁达坚韧,笔下的画有自己的韵味,每个人的画都隐藏了自己的性格,各有千秋,坚持自己所长便是。” 宁樱点头,说起了去昆州的事宜,黄氏舍不得宁静芸一个人去昆州是一回事,中间还有其他缘由,宁樱不想多说,道,“王娘子若认为我有两分资质,他日回京后,还请王娘子继续指点了。” 她是诚心想学作画,并非为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名声。 王娘子倾着身子,轻轻吹了吹宣纸上的颜料,然后转头,看向宁樱黑白分明的眸子,温婉的说道,“古人在意有始有终,你最初学画是跟着我学的,我理应教导你理解透彻绘画的精髓,待你回京,派人告知我一声,我会来的。” 宁樱面上一喜,眉眼弯弯,精致动人,作揖道,“多谢王娘子指教了。” 厨房准备了几样小菜,宁樱和王娘子说了许久的话,王娘子没去过昆州,对昆州的人文风俗充满着好奇,说道,“我瞧你这几日画上萦绕着淡淡哀愁,昆州四季如春,你别担忧太多,生活有苦有甜,无论困境顺境皆是你自己的人生,坦然豁达,哪怕在逆境,也能过成顺境,人常常挂在嘴边的是好男儿志在四方,其实,女子何尝没有自己的志向?在后宅的约束下,女子的志向成了相夫教子,听说西蛮部落的女子孔武彪悍,男子在家带孩子女子在外养家,和咱的风俗全然颠倒,昆州有西蛮部落的人,去了你能见识一番,有生之年,我怕是不能去了。” 宁樱举起面前的茶盏,以茶代酒道,“这还不容易,我画下来,回京细细与你说。” “好,这样的话,虽不能亲自前往也算没有多大的遗憾了。” 一顿饭,月亮爬上树梢才到了头,饭桌上多是清淡的菜,被二人吃得七七八八,说着话,没注意吃得有些多了,告别王娘子,宁樱拿出金桂准备的银两,言辞恳切道,“王娘子的教导之恩非金钱能衡量,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王娘子兴致来了,却也没拒绝,“照顾好自己。” 月朗星疏,威风徐徐,宁樱站在走廊上吹风,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曲,曲调是蜀州百姓常常挂在嘴边的,据说古人留下来的,没有名字,但调子轻快,朗朗上口,在蜀州,几岁的孩子都会哼唱。 金桂听了一遍,跟着哼了两句,一下子就会了,确实简单。 宁成昭随二房去避暑山庄避暑,因着送行的缘故,他和刘菲菲先回了,刘菲菲嫁进柳府日子顺遂,脸色红润许多,一身岚媛蓝色水雾裙穿在身上,落落大方,举手投足高贵了许多,两人来梧桐院给黄氏请安,刘菲菲妆容婉约清秀,脸颊的梨涡如梨花漾开,平添了几分气韵。 “相公送五meimei前往昆州,我没什么好送的,左思右想,还是银票实在。”说着,从衣袖中掏出一叠银票递给宁静芸,不疾不徐道,“昆州人生地不熟,五meimei好生照顾自己,我和你大哥没什么能帮衬的,这点银子,你拿着傍身。” 刘菲菲出手阔绰,打赏丫鬟婆子从不吝啬,秦氏说过她好几回,说不动,任由刘菲菲去了,送给宁静芸的银票少说都有三千两,比公中给的还要多,宁樱留意到宁静芸嘴角下抿,眼里闪过不屑,她心下明了,宁静芸瞧不起刘菲菲的出身,宁静芸生下来就是官家小姐,骨子里带着官家小姐的傲气,宁静芸或许改好了,但在刘菲菲跟前,那种由内而外的高贵仍然会流露出来,宁静芸坐着没动,不伸手接刘菲菲递过来的银票。 黄氏寒暄两句,侧目劝宁静芸道,“既然是你大嫂给的,你就拿着吧,往后回京,给你大嫂捎些昆州的特产回来。” 宁静芸立即收敛了脸上鄙夷的神色,毕恭毕敬的点了点头,唇角一弯,礼貌道,“娘说的是,那我收下了,大嫂,谢谢你了。” 刘菲菲笑得开心,摆手道,“哪儿的话,我当大嫂的,理应给下边meimei们添妆,你别嫌我俗气才好。” “大嫂客气了。”宁静芸收了银子,和刘菲菲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拿人的嘴短,宁静芸没有忘记这个道理,宁樱坐在边上,偶尔插两句话,说到昆州,刘菲菲又从怀里掏出个一叠银票,这次不是给宁静芸的而是给宁樱的,宁樱疑惑,“大嫂给我做什么,出嫁的是jiejie。” 刘菲菲拉着宁樱的手,明显比对宁静芸亲昵,开玩笑道,“你以为我给你添妆呢,想多了,你明年才嫁人,添妆也早着,我是有事托你办。” “你陪五meimei去昆州,身边没银子傍身怎么成,银票你拿着用,遇着好玩的捎些回来,让我开开眼界。”她给宁樱的银票不比给宁静芸的薄,宁樱看宁静芸脸色都变了,无奈的拒绝道,“我身上有银子呢,铺子收益好,够我花了,大嫂自己留着吧。” 刘菲菲摇头不肯,脸颊的梨涡愈发深邃了,索性径直把银票塞入宁樱手中,打趣道,“你大哥是个不解风情的,我有心让他给我捎点礼物回来,看他的模样是没放在心上了,你你做事心细,拜托他不如找你,你拿着。” 一侧的宁成昭正和黄氏说起陪嫁的丫鬟婆子,听着刘菲菲的话,不好意思的红了耳根,起初他对这门亲事排斥,后知道避不过去就坦然接受了,男子有所为有所不为,靠着岳家支撑的官职能有多稳固?刘家虽是商户人家,刘菲菲却是个知冷知热的,偶尔还能红袖添香,他喜欢刘菲菲,也明白一个道理,刘菲菲的性子,若不是商户侄女,轮不到他,他挠了挠后脑勺,狭长的眼盯着刘菲菲,尴尬道,“你说什么呢,我和六meimei是送五meimei去昆州的,怎到你嘴里像是游山玩水的了?” 刘菲菲抬头回以一个笑,眉眼毫无惧怕之意,黄氏看夫妻两关系好,心里为宁成昭高兴,劝宁樱道,“你大嫂给你你就拿着,沿途遇着稀奇古怪的玩意给你大嫂买些回来。” 刘菲菲和宁樱关系好,黄氏知道其中很大部分有青岩侯府的关系,她看来没什么,亲戚之间互相帮衬是理所应当的,何况,刘菲菲没有恶意。 宁樱收下银票,但听刘菲菲道,“我与你说说要买什么,刘府的管事东南西北跑,说了不少昆州的事儿,你拿笔记下来,别忘记了。” 见刘菲菲就事论事,好似真的要她买东西,宁樱松了口气,平日刘菲菲送她的东西多,若再无缘无故得了这么多银子,她心下不安,领着刘菲菲去了西屋,让金桂准备笔墨纸砚,她煞有其事的问道,“大嫂想要买什么?” 刘菲菲拉着她,朝里走了两步,挥退门口的丫鬟,丫鬟会意,识趣的把房屋的门关上,宁樱明白过来,刘菲菲是有事情和她说,故意寻个借口单独和自己说话,她抬起手,把手里的银票递了回去,轻笑道,“大嫂有什么话就说吧,能帮的忙我一定帮。” 刘菲菲脸色微红,弯弯的柳叶眉跳了两下,拂开宁樱的手,温声道,“银票是真的给你拿着花的,不过,有件事确实要拜托你,事关我娘家,大意不得,我家祖祖辈辈是皇商,六meimei可知我家是做什么的?” 宁樱摇头,上辈子,有言官弹劾宁府和刘府勾结,以次充好,弹劾的人多,皇上那儿好像没有反应,她也没放在心上,看刘菲菲郑重其事,发髻上戴着镶嵌珍珠碧玉步摇,耳间挂着赤金缠珍珠坠子,进门后刘菲菲好似不太怎么穿金戴银,她大胆猜测道,“不会是金子吧?” 她记得刘菲菲给秦氏的全是金饰,款式新颖独特,镯子,簪花,步摇,实打实的金子做的,而刘菲菲的陪嫁中,金饰也属最多。 刘菲菲摸了下自己头上的步摇,不知宁樱怎么猜出来的,轻声道,“猜对了,晋州一带的金矿就是我娘家的。”刘府是从晋州发家的,不过是祖上好几代的事情了,刘菲菲在京城长大,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刘老爷年年都会去晋州,外边人只以为金子值钱贵重,殊不知金子也有好坏,金子从金矿中挖出来,还要经过好几道工序提炼,刚从金矿中挖出来的金子不能直接送往京城,刘家精益求精,这些年在金子的提炼上费了不少心思,每年送往宫里的金子都是最好的。 只是,前些日子,晋州发生了些事儿,牵扯到刘家的金矿,照理说算不得什么大事,像刘家做金子生意的,都会有自己的库房以防不时之需,偏偏,宁国忠找她爹商量了些事儿,刘府和宁府是亲家照理该互相帮衬,但有的事情能做有的事情不能做他爹还是拎得清的,和宁国忠合作,刘府的话面临巨大的考验,她爹不敢冒险。 金桂端着笔墨纸砚过来,看房屋的门关着,心里疑惑,看银桂朝她摇头,明白刘菲菲是有要事和宁樱说,买东西不过是个幌子,她端着笔墨纸砚站在门边,斜眼打量着刘菲菲带来的丫鬟,刘菲菲不缺钱,她的丫鬟通身气派快赶上小户人家的小姐了,发髻上别着金簪,耳坠金光闪闪,阖府上下,也就刘菲菲的丫鬟敢如此张扬。 生怕不知她们主子有钱。 屋里,宁樱听了刘菲菲的话震惊不已,刘菲菲自己也不太相信,但宁国忠给刘足金写了信,她为此还去书房找宁国忠写的字核对过,的确是他的字迹,“我爹的意思暂时不急着回复,听说谭侍郎所在的住处离昆州不远,六meimei可否帮我问问谭侍郎的意思。” 她不知宁国忠遇到什么麻烦,竟然要刘足金铤而走险把入宫的东西换下来,刘足金哪有这么大的胆子?刘家祖上的皇商之位是靠着刘家名声得来的,哪能听信宁国忠的话? 宁樱点头瞅着手里的银票,没想到,两府勾结是宁国忠提出来的,宁国忠最是注重名声,好端端的怎么会生出这个想法来?而且,宁国忠和老管家出门巡视各个庄子的庄稼去了,怎会给刘老爷去信。 刘菲菲顺着宁樱的目光落在银票上,以为宁樱觉得银票烫手,赧然道,“我娘生我弟弟的时候损了身子,而我爹素来注重嫡庶之分,故而,往后的刘家铁定是要交到我弟弟手里的,祖父提出的事儿干系重大,我爹怕把刘府葬送进去便宜了其他人,还请六meimei帮这个忙,大嫂往后一辈子都记着你的好。” 皇商时隔三年就会重新选拔,和科考差不多,刘家能屹立不倒,不被其他商人挤下去,全靠过硬的本事,这些年不知惹来多少人的眼红,刘足金为了保住皇商的名头,每年往各处府邸送的金子银子不计其数,否则,也不会想方设法把自己嫁进官宦人家。 “我知道的,我去了昆州见着谭侍郎的话会转达的,祖父信上还说了什么?”宁国忠不会平白无故起了这种心思,一定是遇到什么事情了,极有可能和钱财有关,宁国忠需要大笔的银子,以次充好,贿赂大臣,宁国忠想贿赂谁? 刘菲菲抿了抿唇,感慨道,“祖父信上说刘府为皇商,看上去挣得多,实际上挣的钱财多送往各府上去了,府里没有多少银子,与其拿钱填补无底洞得来旁人的白眼,不若集中钱财支持那些念书的书生,花刘府的银子,待他们考中进士入朝为官能为刘府所用。” 刘菲菲了解刘足金的性子,不得不说,宁国忠的话打动刘足金了,否则以刘足金的圆滑,直接就回绝宁国忠了不会迟疑不决,这个想法很早的时候刘足金就想过了,可刘家世世代代是商人,商人没有科考的资格,而支持其他族姓人家,要么人家看不上,要么刘足金看不上人家,商人重利,刘足金挑中的人家多是有希望中秀才的,那种上赶着要刘家钱财的,刘足金认为人家没有骨气,有骨气的视金钱为粪土,瞧不上刘家。 而宁国忠,给刘足金提供了人选,如何不让刘足金心动? 宁樱拉开凳子让刘菲菲坐,商人没有地位,刘府到处结交官宦人家的家眷何尝不是想找到可靠的人家攀附上去?对刘家来说,宁国忠说的法子的确是最好的,初入官场,打点需要花银子,刘府有钱,能为其谋划到一个不错的官职,往后刘府遇到什么事儿需要人挺身而出,之前花出去的银子就有了回报。 银货两讫,自己培养出来的人,比无头苍蝇似的往各府送钱有效多了。可是说不通宁国忠为何会为刘老爷出谋划策,“祖父可说了他要的条件是什么吗?” 刘菲菲听宁樱一针见血说到点子上,心下不由得佩服起宁樱来,换做她,不是刘足金告知的话现在都不知宁国忠的目的,哪怕刘足金是猜测,刘菲菲觉得十有八九是真的,说道,“祖父说得对,刘家看似挣的银子多,每年上上下下打点各处的官员花的银子不在少数,有一年还亏空了银钱,我爹说,祖父的意思,可能想开口要钱。”说到这,她看宁樱皱起了眉头,又道,“且需要的数额不小。” 宁国忠若不是急需很多银钱,刘府乐意给他,毕竟,每年刘府送出去的银钱不是小数目,分一点出来给宁国忠没什么,宁国忠心里不会不明白,然而宁国忠明白却没有开口,便说明要的钱不是一星半点,是会让刘足金为难的数额,所以才想到拿条件交换。 人,知道有些东西轻易得不到,便只有走其他路子,以我所有易你所没有,也算是种取长补短的捷径。 宁樱点了点头,摩挲着手里的银票,刘菲菲给她的银票数额至少是五千两,宁国忠到底需要多少银子? 两人静默不言,宁樱不说话刘菲菲也不敢说,刘足金让她走宁樱的路子是想靠着青岩侯府了,刘足金找人评估过谭慎衍,入内阁是迟早的事儿,若刘府靠上青岩侯府,刘足金愿意拿出刘府五成的利润奉上,可眼下,这话不到说开的时候,刘足金混了这么多年,明白什么时候才是最佳时机。 “大嫂,我记下了,待去了昆州帮你问问,之后书信给你……”说到一半,她顿了顿,道,“之后我会书信去刘府,你估摸着日子回府住着。” 柳氏管家,府里几乎都是柳氏和宁国忠的人,她写给刘菲菲的信,不见得能到她手里,落入宁国忠手里就糟糕了,刘府想靠着青岩侯府,她没法帮谭慎衍做决定,事情如何,得让谭慎衍自己决定。 刘菲菲郑重的点了点头,笑道,“多谢六meimei了。” 为了不让人怀疑,宁樱唤金桂进屋,刘菲菲说了几样昆州的特产,宁樱记在纸上,吩咐金桂放盒子别弄掉了,之后两人才说说笑笑的去正屋,宁成昭和黄氏商量好人选,路线,也准备回了,看刘菲菲和宁樱投缘,宁成昭打趣刘菲菲道,“六meimei送五meimei去昆州,结果倒成了给你跑腿的了,六meimei,可让你大嫂多给些银子才成。” 宁樱脸色微红,晃了晃装银票的袖子,脆声道,“大嫂让我买的都是些小玩意不值钱,说起来我赚了呢。” 明眸善睐,浅笑嫣然,宁成昭想还是老侯爷有眼力,去年和今年,宁樱容貌乍眼瞧着没什么变化,实则精致了许多,宁樱比宁静芸还要有气韵得多,宁静芸是悬崖上孤芳自赏的牡丹,而宁樱则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美得随和却不失气性。 宁成昭和刘菲菲出了门,黄氏招手,拉着宁樱的手道,“路上多听你大哥的,我给苟志去了信,说你们慢悠悠赶路,让他别着急,快到昆州了,你大哥会往昆州送信,樱娘……” 黄氏好似有很多话想说,到嘴边又难以启齿,拍着宁樱葱白般细嫩的手,叹息道,“你要记得,不管什么,娘希望你过得幸福快乐,你jiejie和苟志成亲,怕还有折腾的时候,若你……” 宁樱不想听下去,捂着嘴,打马虎眼道,“娘放心就是了,我和大哥都会去,苟哥哥不敢欺负jiejie的。” 黄氏一怔,脸上挂着不自然的笑,“你苟家哥哥沉稳大气,不会和你jiejie一般见识的,罢了,先回屋休息吧,明日出城,娘就不送你们了。” 两个女儿离京,黄氏心里如何舍得?孩子大了,终究是要离开爹娘身边的,黄氏揉着宁樱发髻上的簪花,重重叹了口气,“娘不在,你要多听你jiejie的,别惹是生非,到了驿站记得写信回来报平安,娘在京城等你。” 小女儿跟着自己从未离开过,哪怕明日才分别,黄氏却已红了眼眶,想着,若宁樱真的对苟志有情,往后留在昆州如何是好,宁樱跟着她没过过好日子,如今好不容易好转了,又要去昆州,黄氏动了动唇,声音轻颤道,“不如你还是留下来算了,事情我都交代好了,你大哥和大嫂成亲,在这方面多少有些经验,你跟着……” “娘说什么呢,大嫂都把银票塞我手里了,我如果说不去了,不知道她怎么想我呢,最迟过年就回来了,您别担心。”宁樱坐在黄氏跟前的凳子上,伸手环着黄氏,声音有些堵,“娘舍不得我,我也舍不得娘呢,娘在府里好好的,我去蜀州,给娘带牛rou回来,还有蜀州特有的红辣椒。” 黄氏拉着她往外推了推,揶揄道,“多大的人了,还跟娘撒娇呢,当娘不知你自己喜欢吃牛rou呢,辣椒少吃些,容易闹肚子,我让吴mama准备些日常的药材以备不时之需,风大,记得拉上帘子,别着凉了。” 想到回京途中,她和宁樱差点没了命,她眼神一片阴冷,手里的力道却极轻,唠叨了好一通才停下,“晚上在这边用膳,娘让厨房做了你爱吃的菜,多吃些。” 宁樱回京后才养出了挑食的毛病,宁樱总说厨子弄的饭菜不好吃,她特意让吴mama亲自下厨。 饭桌上,宁静芸殷勤孝顺,每道菜都先给黄氏夹,之后再自己吃,黄氏一脸欣慰,两个女儿之间还是有些不对付,她想,往后就好了,至于两人的亲事,顺其自然吧。 黄氏不厌其烦说起赶路的事儿,方才叨唠宁樱,此刻换做宁静芸了,“你没有出过远门,什么事儿都听吴mama的,别争强好胜,你是jiejie要照顾好meimei,到了昆州,你大哥和樱娘会筹办你的亲事,志儿毕竟是一方父母官,拜堂成亲是少不了的,你不可再意气用事,明白吗?” 宁静芸吃着菜,抬眸瞄了眼黄氏,笑不露齿道,“娘放宽心,我不会闹事的。” 闻言,黄氏点了点头,这才继续吃饭。 明日出行,宁樱以为自己会睡不着,脑子里想着谭慎衍见到她会是什么表情,是吓一跳还是欣喜若狂,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晨曦的光从天际洒下一层灰白,院子里传来洒扫的声响,金桂起身收拾了地上的凉席,瞅了眼帘帐里睡得酣甜的宁樱,轻手轻脚退了出去,夜里,宁樱咳嗽醒了一回,迷迷糊糊的不见醒,嘴里喊着难受,还喊着一个人的名字令金桂心惊,“侯爷……” 往回宁樱呢喃时只会喊她或者银桂,还是头一回喊侯爷,金桂心下纳闷不已,却也害怕,宁樱根本不认识什么侯爷,她嘴里的人是谁?若是谭侍郎的话,谭侍郎还是世子。 她敛着神思,轻轻推开门,吩咐门口的丫鬟道,“去端了冰块来,小姐醒了怕是会喊热了。”见闻mama从拱门处走来,她慢慢迎了上去,“mama伺候小姐洗漱,金桂去前边提醒吴琅把行李搁马车上以便赶路。” 闻mama点了点头,理了理胸前的衣衫,小声问道,“昨晚小姐可休息得好?” 金桂低着头,怕闻mama看透自己的情绪,宁樱呢喃的那两个字传开的话,谁都会遭殃,她重重摇了摇头,心虚道,“和往回差不多,mama,小姐真的不是生病了吗?” “瞎说什么,小姐真要是生了病小太医怎么会看不出来,而且吴mama说过,小姐在庄子上没夜咳的毛病,回京后水土不服导致的,清楚了吗?”闻mama语声严厉,金桂打了个哆嗦,也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京中小姐,最忌惮的就是毁容和生病,若宁樱夜咳的事情传出去,青岩侯府的人上门退亲她们一句话都不敢说。 “金桂记着了,往后不敢乱说。” 闻mama这才摆了摆手,“让两个丫鬟帮着你把行李抬出去。” 宁樱在闻mama开口训斥金桂的时候就醒了,她夜咳的事儿是心病,一辈子怕是治不好了,她也没想过治好,这种咳嗽不会要了她的命,经历过咳血,这种算什么? 她撩起帘帐,声音还带着初醒时的沙哑,“奶娘,进来吧。” 闻mama听到声音,推门而入,今日出门,她特意挑了身素净的衣衫,笑吟吟道,“是不是老奴说话声音大吵着您了,别看天亮了,时辰还早着呢,再睡会儿。” 远行皆会请人看日子,吉时出门,有利于行,闻mama扶着宁樱躺下,她在京城辗转十年回到宁樱身边,心里遗憾不能随她去蜀州,这次倒是满足她能跟着宁樱去昆州了,听宁樱的意思是要去蜀州的,她一大把年纪,能出去转转是件乐事,路途遥远不假,可宁静芸和宁樱身子娇贵,路上走走停停,跟游山玩水差不多,别有一番闲情逸致,如何叫她不喜欢? 宁樱望了眼窗外,依言躺下,脑子的确还有些混沌不清,“到时辰了奶娘叫醒我。” “睡吧,奶娘守着。” 入夏后,宁樱身子清瘦了许多,夜里睡不好的缘故,脸色难免略显憔悴,闻mama不敢掉以轻心,日日都让厨房熬着燕窝,宁樱年轻,正是漂亮的年纪,不好好保养,过了这个年纪就后悔莫及了,她坐在凳子上,盯着宁樱姣好的容颜,想起了她儿子,好些日子没有他的消息,闻mama心里担心,可他过得是刀口上舔血的生活,身后仇家多,她不敢大张旗鼓的找他,不见了人,闻mama才不安,她连他为谁卖命都没问过。 这次离开京城,再见面就是过年的事儿了,闻mama怕他担心,寻思着叮嘱门房一声,以免他来宁府找不着人,待床榻上传来均匀的呼吸声,闻mama蹑手蹑脚退了出去,问门房的婆子,她儿子没有来,闻mama心下一阵失落,念着宁樱醒来屋里没人,急急忙回了桃园。 而此时,京郊外的一处庄子,冉冉升起的太阳照亮了整个院子,腥红的血蜿蜒成溪,黑色对襟直缀的男子站在屋檐下,一脸肃杀之气,和平日的狗腿样截然不同,冷眼望着院子里的尸体,眉头紧皱,院门口走来位衣着朴素的男子,“可查出他们是谁的人了?派人偷袭你多半怕是察觉到了什么,世子爷在边关……” 福昌吸了口气,黑色的衣袍下滴着血,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着,杀人到手麻,他算领会到了,看小厮门训练有素的拖着尸体出府他才转身,恭敬的朝男子道,“主子不想老侯爷伤神,昨晚的事,还请罗叔守口如瓶。” 男子面无表情,如玉的脸波澜不惊,“老侯爷身子不好,只是世子爷如何料定昨晚会有人偷袭?来人可不是泛泛之辈,京郊大营出了叛徒?”京郊大营隶属青岩侯府,谭慎衍握着兵符,没理由他们会把心思动到这边。 福昌矢口否认,“不是手底下的人,看对方的身手,是某府上的私兵,罗叔,主子还交代了事儿,我得回京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