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我能破。”我对谢靖说道。 谢靖显然不相信我说的话,他问我准备怎么破案,我没有回答他,带着许伊走进了王鑫的办公室里。谢靖丝毫不掩饰他话里的挑衅意味。不断地在我身后叫嚣。实际上,谢靖一开始对我还是非常客气的,我们之间是在周光夫妇的口供上产生分歧的。 犯罪嫌疑人的口供是“证据之王”,在众多证据中的证明作用效力很高。正因如此,谢靖才会主张直接将周光作为主要犯罪嫌疑人、将孙在云作为教唆犯、将周光的妻子作为随从犯移交公诉机关,提起公诉。尽肠帅才。 和我相比,谢靖已经有了目标。所以他搜集证据的速度要快的多。周光夫妇已经做出认罪供述,尽管存在诸多疑点,但若配合那本记录剥皮方法的书,法院很可能会作出有罪判决。 特别是周光夫妇和孙在云建立的组织扯上了关系,正值邪教严打时期。加上粤市的媒体舆论压力,周光夫妇和孙在云如果被起诉,想要脱罪的可能性很小。 他手里的档案袋里,就包含尸体最终的验尸报告。案发后的第三天,鉴定科的人对尸体最终的解剖验尸报告终于出来了,警局里的人也针对那份报告开了一个会。周小若尸体的表层上,发现了一些不易察觉的化学药品,鉴定科的人反复进行提取和化验,才终于从中提取出了部分含有钾元素和钠元素的物质。 鉴定科的人终于找到了尸体为什么会在短短的时间内腐烂的那么严重的原因。钾元素和钠元素是高锰酸钾和浓硫酸这两种化学物品中的主要元素,这两种化学物品混合在一起,具有高强度的腐蚀性。 鉴定科的人用动物尸体做过对比试验,将动物尸体的皮剥去之后,在尸体表面涂一层高锰酸钾和浓硫酸的混合浓液。用不了几个小时,尸体的表面就开始被腐蚀,若再包裹上几层塑料纸放在阳光下暴晒,的确能制造出尸体表面高度腐烂的现象。 但是一开始鉴定科的人并没有在尸体表面找到这两种化学物品的残留,甚至两天之后也只找到了钾元素和钠元素。所以鉴定科的人推测凶手在将尸体部分腐蚀之后,又用化学方法将这两种浓液中和,并用水清洗了。 尸体表面腐烂之后,悬挂在山坡上吹三十个小时的风,的确更容易风干。 在得到这个结论之后,谢靖立刻再次对周光夫妇进行了讯问,但是谢靖用的方式依旧是诱导式讯问,和我意料之中的一样,周光夫妇承认了。问到为什么他们之前不说的时候,他们的理由是觉得人都杀了。没有必要再多说。 因为谢靖讯问方式不当,那天我又和他大吵了一架,所以一直到破案期限的最后一天,我们的紧张关系达到了巅峰。 这几天,我和许伊对谢靖的一举一动都很关注,但我们发现,谢靖其实没有问题,他跟了王鑫二十多年,他只是不希望王鑫引咎辞职,所以才那么着急破案。王鑫也不插手,我们一进办公室,他就一如既往地拿着水壶给办公室里的植物浇水。 自从那一天抽了一根烟之后,王鑫又把戒了多年的烟瘾拾了起来,一有空他就会点燃一根烟,办公室里的垃圾桶里,满满的全是他这几天抽剩的烟头和烟灰。江军的体质很好,受了伤竟然没过两天就能出院了,除了他的动作不能太大之外,他一点都不像受过伤的样子。 过了今晚的零点,王鑫立下的“军令状”就到期了,如果我不能破案,他就会立刻引咎辞职。我并不是担心这个,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决定,他如果要辞职,没有人留的住他,我担忧的是谢靖会将周光作为犯罪嫌疑人结束侦查,那样就麻烦了。 整个警局,大部分人都站在谢靖那边,只有少部分支持我的决定,江军便是其中一个。他很着急,我们坐在办公室里,江军来来回回地踱着步,他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要着急。终于,他见我坐着一动不动,忍不住了。 “李教授,接下来该怎么办啊,今天是最后一天了!”江军动作幅度一大,牵动了他背上的伤口,他呲牙咧嘴地叫了一声,但顾不上疼,直勾勾地盯着我,等我回答他。 “等。”我回答了江军一个字,江军马上反问我等什么,我不回答他,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这件案子,好几个疑点的线索已经断了,如果不是昨天晚上我突然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我想我真的没有把握可以破了这件案子。 我已经派人去查我想要查的东西了,现在我要做的,便是等。我不说,并不是因为我故意卖关子,而是这件事情事关重大,没有确定之前,我不合适说出来。 江军很着急,他又跑向王鑫,王鑫此刻正安静地坐在办公桌前看书。 “爸。”江军是王鑫的养子,但江军一直这样称呼他。 王鑫笑眯眯地抬起头,问他怎么了。王鑫的身后有一扇窗户,早晨九点多钟的阳光不强也不弱,阳光穿过树枝洒进窗台,正好在办公桌上留下一片斑驳。 前几天的时候,江军的心态还算好,但是到了破案期限的最后一天,江军终于着急了。王鑫这副样子,他完全不能理解。他焦急地问道:“爸,你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王鑫把书合上,反问江军:“我能有什么打算?” 江军:“你真的不准备管了?” 王鑫点头,他说他一开始就把案子交给我们了,他说了不会管就不会管。江军想要再说什么,王鑫就打断了他的话。王鑫还是很淡定,他说就算他一开始就插手,这件案子他也不能破,他知道的人中,可能破了这件案子的,只有我。 说到这里,王鑫伸手指向我。 江军顺着他的指尖看来,从江军的眼神中,我已经看不到他一开始对我的坚定了。我并不介意,这种眼神我看的多了。 “怎么,你难道不相信李教授?”王鑫问了一句。 王鑫的这个问题,也让我产生了兴趣。自从江军救了我之后,我对他的好感就更甚了,如王鑫说的,江军的身手很好,尤其是在许伊需要保护的这种时期,他对我的帮助不小。不可否认,江军身上还有其他优点,缺点也不少,可是我觉得这个人,只要肯用心,总有一天他能在这个系统中取得很大的成就。 我和王鑫都把目光放在江军的身上,我和江军见面的第一天,他就兴奋地握住我的手,说他是我的崇拜者,我挺想知道,经过这么多天之后,我的形象在他的心里产生了怎样的变化。 江军低着头仔细地想着,他似乎有些犹豫,可最后,坚定还是重回了他的眼神之中,他走到我的面前,很恭敬地告诉我,他相信我。 “江军,如果我让你辞职,你愿意吗?”王鑫突然开口道。 江军有些茫然,他挠挠头,说他如果不干警察,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警局这个地方,是他每天一睁眼醒来就想到来的地方了,这已经不能说是一种习惯,而是一种烙印,江军说他没有办法想象自己辞职的情景,他要一直干到老,没有力气为止。 江军的一番话,让我想起了自己的警校生涯,在那个地方,“警察”两个字就是所有人的理想,无论是那些当了警察的朋友,还是像我一样走上学术实践研究的人,实际上都在做着同样的一件事。 “如果是像我一样呢。”我对江军说。 江军愣住了,他正要问,我派出去的人终于回来了。我马上站起来,走到门口接过了那个刑警手中一份厚厚的资料,这就是我一直在等的东西。 第83章 江军很兴奋,问我是不是有结果了,王鑫则站起来,把江军拉出了办公室。出去之前。王鑫还认真地让江军不要打扰我。王鑫给了我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把他的办公室留给了我和许伊。 我把门窗全部关上,这个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钟了,我们还有十四个小时的时间。 门窗禁闭之后。办公室很快变的闷热起来,为了不打扰我的思路,许伊还去把我们头顶上转悠着的吊扇给关了。办公室的隔音效果还不错,关上门之后。外面的声音都变的很小。尽肠帅亡。 我把刑警搜集来的资料从档案袋里取了出来,许伊安静地站在一边看我一页一页地仔细地阅读着上面的文字。阅读完上面的文字之后,我和许伊并没有马上出办公室,我坐着思考了整整两个小时,我的眉头始终紧皱着。 “李可。真的是你想的那样吗?”终于,两个多小时没有说话的许伊幽幽地问了我一句。 我点头:“从目前的情况上,我的猜测很可能是真的。”在派人出去搜集我想要的资料时,我就已经跟许伊说了我的推测,只不过那个时候,我的推测没有任何证据支持,也非常的大胆,所以我并没有多说。 如果我的推测全部都是真的,那么凶手,恐怕没有办法得到法律的制裁了…… “那现在要怎么办?”许伊问我。 我站了起来,不管凶手有没有办法受到法律的制裁,我都必须先把案子给破了。我心里已经对整个案子有了大致的了解,一件案子。最怕的就是没有突破口,当我确定了一个突破口之后,调查之下,很多事实都慢慢浮出了水面。 中午十二点,距离最后的期限还有十二个小时。 打开门的时候,江军正蹲在王鑫办公室的门口,外面很热,他就在这里整整等了两个多小时。见我们出来,他兴奋地站了起来,他满脸通红,脸上渗满了一颗又一颗汗珠,江军又问我是不是出了结果。 “带几个人,跟我出去吧。”我对江军说道。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如果这条线索再被推翻。案子肯定没有办法在规定的时间内破掉。 “去哪里?”江军在身后问道。 “案发现场……”我回答。 随后,江军带了五六个人跟着我们出发了。江军开的车,另一辆车子在我们后面跟着,我派出去探查的那个刑警给我们指路,在到达发现尸体的那个山脚时,江军把车子停下来,我告诉他,目的地还没有到。 江军疑惑,问我们不是要去发现周小若尸体的地方吗。 我摇头,我告诉他,我们要去的不是尸体发现的现场,而是第一犯罪现场。 最终,车子在一处小水潭停了下来,小水潭离山脚很近,这座偏僻的小山丘附近,也只有这一处水潭了。在我的指导下,我们在水潭附近认真地搜索起来,到下午三点钟的时候,我们终于在小水潭边上的一个石头缝里,发现了一些线索。 我们找到了几把尖细的手术刀,还有一张已经快要发臭的人皮…… 江军非常惊讶,问我是怎么知道这些东西藏在这里的,我没有告诉他,而是带着他去了我们的下一个目的地。我们又来到了周小若家所在小区里,我们带着手电筒,走进了阴暗的楼道里去。 周小若的家在四层,我们来到了楼道里三层和四层的拐角处,这里也有一扇窗户,打开窗户。由于楼道的墙壁比其他住房的墙壁要突出一点,所以只要我探出身体,就能刚好看到周小若房间的窗户。 果然,当我确定了犯罪嫌疑人的目标之后,很多事情就变的明朗了起来。 我让江军进了周小若的房间,他打开窗的时候,我们刚好隔空相对,距离并不是非常远,我们互相呼喊便能听到对方的声音。江军越来越不解,我们汇合之后,他又忍不住问我究竟要干什么。 “你还记得周生跟我们说的,那个老人死在这里的事情吗?”我问江军。 江军点头,说他记得,但他不懂这件事和周小若的案子有什么关系。我告诉他,我一直觉得楼道很奇怪,便让人详细地查看了老人死亡当天的监控摄像。结果我发现,老人从五层进入摄像头盲区,即幽暗的楼道口时,周小若刚好从四层进入楼道,大约三分钟之后,周小若又慌张地从另一边的楼道跑进了房间,而且他的身后,跟着一个人。 所有人都以为老人是因为楼道的灯坏了,不小心摔死的,物业为了逃避责任,也根本没有去查探监控摄像头。江军听我这么说,惊讶地问道:“你是说,老人是周小若杀的?” “不一定,他和老人几乎同一个时间进入楼道,所以老人摔死的时候,周小若都目睹了,他那么惊慌从另一边跑回房间,说不定是因为老人被他不小心撞倒了。不管老人的死和周小若有没有关系,总之肯定有人看到了,并借此威胁周小若。”我解释道。 江军没有办法接受我的说法,“怎么得出周小若被人威胁的结论的,还有,跟在周小若身后的那个人是谁?” 就在我想把所有事情挑明的时候,江军接到了一个电话,是谢靖打来的。 我看了看表,已经下午五点钟了。 谢靖说如果我们还没有办法破案就直接说,不要浪费时间,他已经准备把他调查的案件结果移交给上级了。江军看着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我把江军手里的电话夺过来,放到耳边。 我告诉谢靖,案子我已经破了,并请他把跟案件有关的所有人都聚集起来,我们马上就回去。 谢靖不太相信,反问一句:“李教授,你确定你破了案,还跟我得到不同的结论?” “嗯,你照着我说的做吧,我找几个证人就回去。”说完,我就直接把手机挂断了。 江军听到我的话,全身都激动地颤抖了起来,没有多少时间了,我来不及再跟他解释,直接和他回到了警局里。另一辆车的人被我派出去带我想要的证人了。 所有跟案件有关系的人,全部被带到了王鑫的办公室里,王鑫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上午看的那本书,一句话都不说。谢靖正来来回回踱着步,我一来,他就着急地问我到底查的怎么样了。 “你还想真的破案吗?”我问他。 谢靖一愣,随即,他点头回答道:“如果王大队长能不辞职,案子又能破,两全其美,我为什么不要?” 我不再挖苦他,看向了其他人。周光夫妇,周生夫妇,孙在云他们都在这间办公室里,周光夫妇低着头,不敢抬头去看周生,而周生和他的妻子则怒视着周光,恨不得将周光生吞活剥的样子。 这么多天下来,周生夫妇虽然难过,但都很在意案件的进展,他们得知周光已经承认了,好几次要求见周光,但是谢靖怕发生什么控制不了的事情,所以都拒绝了。这次会面,是在我的要求下进行的。 无论是周生夫妇、周光夫妇还是孙在云,他们身边都有好几个刑警小心翼翼地守护着。孙在云此刻很紧张,他一直在盯着我看。我和他已经交谈了好几次,一次又一次地观察,我坚信孙在云说的都是真的。 我们坐在办公室里等了一会,我看看手表,琢磨着我要的证人应该快到了。 第084章 你是凶手 办公室里表面上很安静,但实际上却暗潮汹涌,每一个人都有每一个的心思。周生夫妇和孙在云的心思最容易让人明白,他们一方是仇恨。想要为自己的儿子报仇,另一方是急切,想要让自己洗脱杀人剥皮的嫌疑。 江军和谢靖的心思也比较容易看透,他们都很着急。谢靖一直急着破案只是为了让王鑫不辞职而已。不仅是谢靖,整个警局里,大部分都这样想。这也让我感到了人的可怕,长期相处这么久。王鑫手底下素质这么高的一支警队,竟然信他,超过了信仰法律。 比较让人想不通是王鑫,他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好像案子破与不破都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李教授。已经九点钟了,如果能破案,何必等到现在。”谢靖终于按捺不住了,他指着墙上的时钟,催促我。我想了想,时间的确差不多了,我刚要说话,周生就扯着嗓子嘶吼了起来。 如果不是周生身边的刑警把周生抓住,周生恐怕早就已经冲到周光夫妇的面前了。 “还破什么案,人都抓住了,让他死,我要为儿子报仇!”周生拼了命要伸手去打周光,奈何他被他身后的刑警抓住了肩膀。周光夫妇则低着头。连躲都没有躲。 几天的忙碌和担忧让谢靖的脾气变的很大,他此刻也不管周生是受害者家属了,他怒吼一声,让他安静下来。 “都安静下来吧,凶手不是孙在云,也不是周光夫妇。”我对着众人说道。就是在这个时候,王鑫把头抬了起来,我走到王鑫的面前,笑着对王鑫说道:“王队长,赌约,我可能要赢了。” 王鑫耸了耸肩,示意我继续。 “周光先生,你说你杀了周小若,但却有那么多事情解释不清楚。比如杀人工具,剥皮过程等等,这些,并不是因为你紧张忘了,而是你根本就不知道,你在撒谎,对吗?”我问周光。 周光马上否认,他有些慌张,脸上每一个表情都被我的双眼捕捉住了。 “好,我从不进行诱导式讯问,也不会强迫别人承认没有做过的事情。但是,你们的行为,不仅在法律上妨害了公务,在人性上,更对不起死去的周小若,我只想问你们一句,撒谎,好玩吗?”我面无表情,走到了周光夫妇的面前。 周光彻底坐不住了,他猛地站起来,但马上又被身后的两名刑警压住肩膀坐回到了椅子上。周光此刻非常激动,他嘴里不断地说着他就是凶手之类的话,还一个劲地给周生道歉,让他杀了他,给周小若报仇。 因为我的话,周生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他愣愣地问了我一句,凶手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