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小说吧 - 历史小说 - 名门骄妃在线阅读 - 第120节

第120节

    他话语中有些理所当然的玩世不恭,顾卿晚不觉略怔了一下。先前她还感觉,秦御和沈择几个人有点不同,纳闷几人怎么会玩到一起去的,如今再瞧,秦御这玩心也不轻,还真是说甩手就甩手的纨绔二世祖。

    不过他都不着急回去,顾卿晚自然是没意见了,她到了这古代也有些时日了,可却哪儿也没去过儿,什么好山好水好风光都没玩过看过呢。

    万一哪天真回去了,那可就亏大了。

    秦御的心意顾卿晚也体会的到,他大抵是觉得自己方才那么沉痛,这一行万一坐实了大哥的死,她心情会更糟,便想带着她散散心。

    顾卿晚并非不识好歹的人,不管秦御逼迫她为奴的事儿,令她心中下了多大的决心要守好自己的心,有多痛恨他,此刻也感谢他的细心体贴。

    她挽着秦御的手臂,禁不住半靠在他怀里,点头笑起来,道:“那我便多谢殿下好意了,殿下对我这么好,来日等我回京,给殿下绣个荷包致谢吧。”

    秦御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意外之喜,愣了下,道:“你说什么?”

    顾卿晚便轻哼了一声,道:“没说什么,看来殿下是不怎么稀罕我绣的荷包,倒是我……”

    “谁说爷不稀罕的?干嘛等回京啊,在船上就给爷绣起来!”秦御却打断顾卿晚的话,敲了下她的头,扬声道。

    顾卿晚见把他哄高兴了,暗自挑了挑眉。

    从前,她一心想着不和秦御牵扯上,自然不会考虑讨好他。如今就把秦御当老板了,他的满意度,直接决定了她在王府生活的舒适度,该回报讨好的时候,顾卿晚不会吝啬。

    “知道了,我的殿下。”

    她脆声应了,秦御不觉被她一句我的,闹的心中一荡,仿佛被一根羽毛轻轻扫了一下,耳根竟莫名微微泛红,有些不好意思。

    他面上却端了起来,又抬指弹了她一下,道:“什么你的,休得胡说!没大没小!”

    顾卿晚这话太没分寸,她这样,若是在京城,被人听到,就是能拿捏她的错处,秦御心中虽没不快,可却禁不住沉着脸喝了一句。

    顾卿晚闻言却想,果然是她没分寸了,秦御自然是未来燕广王妃的,她此等身份说这等话,确实是僭越了,便也笑了,随口道:“知道了,我说错了,我是殿下的,这下总成了吧?”

    秦御哪里知道顾卿晚的心思,只觉她这句,她是他的,更是中听,异色眼眸中瞬间便有了笑意,弯腰便抱起了顾卿晚,道:“这山路难行,就你这脚程,等走到也天黑了,还是爷带你吧。”

    今日因要进山,顾卿晚又穿了男装,虽然在秦御的坚持下,她没有束胸化妆,可打眼一瞧,却也容易被当成男子,众目睽睽的,先时顾卿晚不好意思让秦御抱着,这会子他突然来强硬的,顾卿晚也确实脚底心疼,便也随了秦御。

    一行人在一个时辰后才到了铜矿场,秦御瞧了眼宋宁,宋宁便先一步往矿场东边一排青石屋大步而去。

    那边修建着几间明显要干净整齐些的青石屋,大抵是给看守流放犯的官差住的,外头搭建了凉棚,此刻因是正午时,矿场热的很,凉棚里坐着几个官差,身上差役服敞着,正吃rou喝茶说闲话。

    其中面对这边的差役,抬头瞧见宋宁和不远处站着的顾卿晚一行,一眼便看出是有些来历的,忙给其他几人施了个眼色,率先站了起来。

    那边宋宁已经进了凉棚,道:“谁是主事的?”

    “呦,这位爷是打哪儿来的,怎到了我们这鸟不拉屎的地儿?在下是这里的掌事,爷有什么事儿,和在下说便好。”

    躺在旁边条凳上,正叼着块rou的瘦高差役,迎了上来,见宋宁身上穿着考究,戴着的玉佩更是温润,瞧着一派贵人模样,也不敢怠慢,笑着道。

    宋宁神情沉冷,却是瞪了那人一眼,道:“什么眼神!爷在那边呢!赶紧收拾干净,请爷过来。”

    他说着示意了下还站在阳光地儿的秦御,从袖子中随意摸出一块牌子来在那差役的眼前晃了下。

    瘦高差役瞧去,骇的面色大变,忙点头哈腰,道:“是,是,小的眼拙,这就请爷进来。”言罢又吩咐剩下的几人,道,“贵人来了,还不快将这里收拾干净!快点!”

    他说着就要往秦御那边走,刚迈出一步,便被宋宁提了后衣领,对上宋宁一张阴沉的脸,瘦高差役只觉后颈一凉,顺着其锐利的目光望过去,正看到了自己敞着的胸膛。

    他忙整了整衣裳,赔笑道:“是,是,小的冲撞贵人了。”

    宋宁这才松开了他,瘦高差役额头冷汗都冒了出来,心道这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人,怎么一个随从就这么大的气势,手中拿的又是沧州府知府的腰牌,这么贵的贵人,怎么就来这鸟不拉屎的地儿了。

    他低着头,战战兢兢的到了秦御面前,跪下磕头道:“小的郭长春,乃是这里的掌事,给大人问安。”

    秦御垂眸扫了他一眼,嗯了一声。

    郭长春特意唤了大人,见秦御没反驳,心中愈发没底,恭敬的道:“大人还请那边宽坐。”

    宋宁也走了过来,禀道:“爷,都收拾干净了,您移步吧。”

    顾卿晚方才跟着秦御往凉棚下走,待秦御拉着顾卿晚在长凳上坐下,才看向战战兢兢的郭长春,道:“爷问你几件事儿,你如实交代。”

    “是,是。”

    秦御明显是不想暴露身份,但即便不知贵人身份,郭长春也被这架势给唬住了,忙点头躬身的应着。

    秦御却没再问他,而是宋宁代为问道:“罚送这里的犯人,可有名册?”

    郭长春见这般做派,愈发恭敬,忙道:“有的,有的。”

    宋宁沉声道:“顾弦禛,大概是去年冬天被罚送过来的,将他找过来,我们爷有话要问他。”

    这里犯人这么多,不管从前什么身份,到了这里都一样,郭长春掌事,并不用亲自接触犯人,倒不记得一个顾弦禛,闻言忙吩咐人,道:“快去查找可有此人,如今人在哪里?将他带过来。”

    旁边的差役却面色有些古怪,扯了扯郭长春,显然有话要说,郭长春见宋宁目光一锐盯了过来,忙瞪了那差役一眼,道:“有话就当着贵人的面儿说!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暗恼着差役没眼力,差役一瑟缩,却禀道:“头儿,这个顾弦禛……小的知道,因为他和寻常的犯人不大一样,武艺像是不凡,不大好惹,没来多长时间便让上上下下的犯人很是信服,小的便记住了他。”

    下头犯人们也有势力群体,听了差役的话,郭长春便明白,这顾弦禛还是个刺头,到了这种鬼地方,还能折腾起来的,那从前都不会是寻常人。

    如今这顾弦禛又劳动这些贵人寻了过来,郭长春愈发心中敲鼓,忙道:“你废话什么,直接说,人呢?”

    那差役便声音又低了几分,道:“上个月……上个月下盲井,这个顾弦禛也……也去了……压,压在下头,没法带过来了啊。”

    郭长春面色一下子就变得有些难看起来,偏此刻一直坐着未发一言的秦御沉声道:“嗯?”

    郭长春只觉一道凛冽如冰凌的视觉沉沉压了过来,他不自觉的便双腿一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垂着头道:“贵人有所不知,上个月东山头上有处盲井突然塌陷了。进去的二十三个犯人,都被压在了里头,没……没能出来,这个顾弦禛,他……他也在这二十三人中。”

    宋宁当时审问萧南江时,只问到那断臂确实是从顾弦禛的尸首上砍下来的,并没有问及萧南江是如何抓的顾弦禛,又是如何杀的人,等等这些具体的细节。

    如今顾卿晚听到这些,心中还是免不了一阵紧缩,抓紧了秦御的手臂。秦御拍了拍她冰冷的手,顾卿晚已忍不住亲自问道:“那他们压到了井中可救上来了?难道都死了吗?尸身又在哪里?”

    郭长春闻言额头冒出了冷汗,岂会听不出顾卿晚口中的关切忧心之意,他禁不住偷眼瞄了眼秦御,这才声音发虚的道:“这位爷大概不知道,咱们这儿……犯人常有抵不住流放之苦死了的,那矿井坍塌这也是……也是免不了的常事儿,塌了就塌了,哪里会……哪里会施救挖出来的……实在不是小的们懈怠,这矿场历来就是……就是这个规矩。”

    顾卿晚一时倒恍然过来,这里不是现代,人命没那么金贵,这等流放犯的命更不如蝼蚁,差役怎么可能去救犯人,倒是她问了傻话。

    秦御却站起身来,道:“前头带路。”

    郭长春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宋宁上前便踹了他一脚,道:“带路,我们爷要去那出事的盲井看看。”

    郭长春被踢的差点没吃个狗啃泥,爬起来便忙招呼了几个人,带着秦御一行往东边的山头去。

    一路矿山上,大中午的也都是露天采矿的犯人,也不知是不是怕给他们发放了工具,他们便会用工具袭击看管的差役,还是怎的,竟都是徒手用尖锐些的矿石在采矿,手上都血迹斑斑的。

    秦御抱着顾卿晚,面无表情的大步往前走,见顾卿晚目光往那些犯人身上落,眼眸中闪过些痛色,显然是一直在念着顾弦禛,心中难过,便大掌一拨,将她的脸彻底埋进了他的胸膛,不准她再乱瞧。

    顾卿晚挣扎了下,就听头顶秦御道:“管好你的眼睛,再敢乱看,瞧爷回去怎么收拾你!”

    他说着,托在她膝弯的手略动了下,在她翘臀上啪的拍了一巴掌。

    顾卿晚被打的略有些疼,加上那一声有些清脆,四周又跟着人,她脸上顿时火辣辣烧了起来。

    这些犯人不少光着膀子,秦御不会以为她在瞧他们半裸的身体吧?这种醋他都吃?

    真是变态,神经病,偏执狂!

    她心中腹诽着,一时倒没心思再想顾弦禛的事儿了。

    约莫两柱香时候,他们才到了出事的那处盲井,秦御将顾卿晚放下来,那边宋宁已带着人往坍塌的盲井去,顾卿晚忙要跟着,却被秦御拉住,道:“站这边儿就能瞧见,那边太晒。”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矿井那边谁知道还会不会再发生二次坍塌,秦御不过去也是应该的,他不过去,自己想也知道秦御不会让她去。

    更何况,她就算过去也帮不上什么忙。顾卿晚没坚持,乖巧的应了,和秦御呆在了原地。

    片刻宋宁神情凝重过来,道:“爷,那矿井被人挖开又填埋过,想必便是萧南江带人做的。盲井坍塌后,有个擅卜卦的犯人说是犯了山神,差役们便再没过来这边看过,方才他们又瞧过,发现盲井又人为破坏的痕迹,大抵也是萧南江的手笔。”

    宋宁言罢,顾卿晚便疑惑道:“这么说萧南江为了神不知鬼不觉的将我大哥带走,便布置了这场矿难,可是……他抓大哥就是为了得到大哥的右手,他这么做就不怕大哥压在矿井里,手受了损伤,拓印不出指纹来吗?”

    秦御却道:“因为萧南江不想惊动任何人,除了这个办法,萧南江也没办法神不知鬼不觉的弄走你大哥的断掌。你大哥既是武状元,他们动起手来,总能惊动很多人,周家的事儿便容易暴露。不过,周家行事如此谨慎,爷对全丰号里的东西倒更感兴趣了。”

    他言罢,吩咐宋宁,道:“挖开盲井,清点下尸首,看看到底有多少具!”

    顾卿晚闻言便明白了秦御的意思,若是尸首和出事的犯人数目对上了,那便说明她大哥真出事了,若数目对不上,大哥很可能已经借机逃脱了。

    秦御好像不管做什么事儿,都能一针见血,在最短的时间内寻到最快捷有效的解决办法。

    宋宁应命而去,很快便带人忙活了起来,没片刻郭长春又调了不少犯人过来,进度便快了起来,约莫半个时辰,便从矿井中抬出来了十二具丢在一起的尸首。

    这都二十来天过去了,尸首已经不成样子,老远便能闻到腐臭味。秦御大抵知道她不会在此刻离开,便也由着顾卿晚去了。

    顾卿晚却有些感动,不管怎么说,秦御这样的天之骄子,能陪着她吃这样的苦,受这样的累,顾卿晚心中是感激的,对他先前的逼迫倒消减了些恼恨。

    尤其她在凌寒院呆过,知道秦御平时人挺龟毛的,还有些轻微的洁癖,想必如今经受的,对他一定也是难熬的。

    宋宁过来瞧了眼顾卿晚,这才斟酌着禀报,道:“如今抬出来的有十二具尸体,想必是萧南江带人只挖了这么些便寻到了顾大少爷,没再多挖其他的尸体。这十二具尸体里有一具……有一具焦黑的,好像是……好像是斩断了右手。犯人左脚锁链上有犯人的名姓,属下在尸体下的矿石堆里发现了一条锁链,上头确实刻着顾大少爷的名字。”

    顾卿晚眼前有些发黑,身子不觉晃了下,秦御将她拉进了怀中,心里有些后悔,今日早上,就不该她一撒娇,他便妥协了,带着她亲自来了这地方。

    现场如此惨烈,她目睹了,只会更加伤心,难以接受。

    不过如今她来都来了,秦御也知顾卿晚的脾气,若此刻想把她带走,除非是直接敲晕她,不然她是一定要亲眼辨认下那尸体的。

    果然,秦御尚未言语,顾卿晚便缓过劲儿来,推开秦御跌跌撞撞的要往那边走。

    秦御将她拖回了怀里,有些无奈的吩咐宋宁,道:“把那具尸体抬过来,锁链也一并拿过来。”

    宋宁早知自家爷得妥协,闻言只招了招手,那边自有侍卫用白布裹着一具尸体带了过来。

    尸体被放在了顾卿晚三步远处,顾卿晚却有些不敢看。毕竟她前世并没经历过亲人的离世,也没接触过被毁的面目全非的尸体。

    秦御见她缩在怀中,咬着牙,浑身僵硬,想看又怕看的无助模样,不觉轻叹了一声,抬起大掌,撑着她的脸颊边儿,挡住了她的视线,道:“爷替你看,左右尸体已辨不出本来模样了,你便瞧了也是白瞧。若真是你大哥,相信他在天有灵,也不会希望你瞧见他这幅模样。”

    顾卿晚将头埋在秦御的怀中,轻轻嗯了一声。秦御便问她,道:“你大哥大抵有多高?”

    顾卿晚的声音从秦御怀中发出,有些闷闷的,道:“大哥他和殿下差不多高的,或者要稍稍矮一点点。”

    秦御闻言却笑了,抚着顾卿晚的背脊,道:“原来卿卿对爷的身高这样清楚啊。”

    顾卿晚被他打趣,知他是有意分散她的注意力,心中微暖,虽没言语,却抬手圈住了秦御的腰,一副全然依靠的模样。

    秦御却看向了宋宁旁边一个年纪略长的侍卫,那侍卫蹲下仔细观察了那焦黑的尸体半响,这才回答道:“禀爷,这尸体按萎缩程度,生前当身高和顾大少爷相差无几。”

    顾卿晚知道,秦御的手下既这样说,定然是懂得些验尸之道的,绝对错不了。一时间浑身一震,再顾不得害怕,推开了秦御。

    只在她转身前,秦御一个眼神,宋宁便眼疾手快的将那白布裹好,盖住了尸体。

    顾卿晚虽没看到尸体,却一眼瞧见了宋宁手中拿着的锁链,她抢了过来,翻开了下,果真在脚链的环扣上瞧见了顾弦禛三字。

    那脚链很粗,也没有强行打开的痕迹,除非有钥匙,不然根本不可能从活人的脚腕上取下来。

    这分明是火烧了尸体,才脱落掉的。

    再说,她记得大哥的右手上是有一颗胎记的,手上有胎记,脚上又有大哥名字的锁链,身高也和大哥对的上,所有一切都在证明,那焦黑的尸体就是顾弦禛。

    顾卿晚心中顿时一恸,眼泪一下子便控制不住的落了下来,秦御见她要往那尸体上扑,忙跨前一步,将她重新拉进了怀中,紧紧拥住。

    顾卿晚的眼泪便浇在了他的胸膛上,瞬间湿透了薄薄的夏裳,她哭的悲伤难抑,断断续续的道:“我只有大哥了,为什么如今连大哥也离开我了……大嫂,大嫂怎么办……”

    秦御见她如此哭个不停,眉头拧了起来,心都让他哭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