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磨
今天是个晴天,街道上的积雪逐渐化了。勤务兵还没到,龙仪索性独自在街道上走了一段。她发现别墅附近有联盟曾经最受欢迎的巧克力店,如今大门紧锁,橱窗里用于装潢的字母彩灯都掉到了地上。 龙仪走到橱窗前,橱窗里头陈列的蛋糕样品上,有一架天蓝色的小飞机,很像是动画片里战斗机飞行员会驾驶的那一种。龙仪定定看了一会儿,她在心里盘算起日期,忽然想到今天是情人节。 留给她的信应该收到了吧…… 龙仪轻轻敲了敲玻璃窗,小飞机一动不动。 它不可能回应她。简直和那个人一模一样。 龙仪眼中流露出罕见的忧伤。这时,她的背后响起了汽车的鸣笛声。施青的勤务兵从车上跳下来,他敬礼:“章顾问!您出来得好早!” 龙仪直起身子。她转过来,两手插在上衣兜里,抬高下巴,不耐烦地说:“不早了,我来到这里是为协约众国效力,快带我去见你们指挥官。” “是!” 车里有股柠檬的香气,在这个季节难免使人从心里发寒。勤务兵一打方向盘,车拐过一个街区,联盟广场在眼前出现。广场上,约六米高的联盟将军像被蒙上了一块黑压压的布。雕像下,一群孩子在联盟广场上无忧地堆雪人,他们穿得五颜六色,阳光把他们照成了一群色彩斑斓的蝴蝶。 仿佛没有冬日,更没有战争。 “这个方向是……”龙仪不动声色地问。 勤务兵热情地解释:“我们施少将邀请您共进早餐,还望您不要嫌弃。” 汽车开到了一处光秃秃的院子里,龙仪从车窗望去,施青正拿着锄头锄地。她挥舞四五下锄头,就用脖子上的毛巾给自己擦一下汗。几乎就在龙仪看向她的同时,她敏感地转过身,同龙仪视线相交。 “章顾问。” 施青扔下锄头,翻过篱笆走到车窗前。她给龙仪拉开车门:“请问昨晚休息得还好吗?” “还不错,我很喜欢那个地方,指挥官有心了。”龙仪一下车,两人就立刻亲密地靠在一起,宛若一对亲姐妹。龙仪问:“指挥官,您是打算在院子里种些什么吗?” “我打算种些家乡的蔬菜,以解思乡之苦。” “看来指挥官是打算长期驻守此地了。” “不,”施青诡异地笑了笑,“种菜其实只是顺便的事……章顾问,我总觉得这栋房子里有鬼,吵得我晚上睡不着觉,我正在想办法把它捉出来。” “鬼?这世界上哪里会有鬼?” “章顾问,你是个技术专家,而我是军人。技术专家对技术有天生的敏锐,就像您把枪.械作为您的一生挚爱,至于我,”施青顿了顿,又慢悠悠地说,“我是军人,负责为国家消灭敌人,所以我天生能感觉到那些将死之人的气息,因为他们最终都会成为我手下的亡魂。” “我把他们称作‘鬼’,就如章顾问你把枪.械视为你真正的‘妻’,”施青的手搭上龙仪的肩膀,“章顾问,我们是同道中人。” “我很高兴能认识指挥官,”龙仪握住施青的手,她笑道,“既然我们是同道中人,我们一定能合作愉快。” “叫我施青就行了,章顾问,我尊重有知识的人,”施青热情地回握,“我代表协约众国的士兵,欢迎您的加入。我们非常非常需要你。” 龙仪跟着施青走入指挥部。指挥部的墙壁上贴着绿底白花的墙纸,看得出来以前是一栋颇为温馨的民房。她们首先来到了一间书房样式的房间,龙仪一眼就看到了书柜中央那匹棕褐色的小马。 “章顾问,我们果然兴趣相投,”施青笑道,“我第一次走进这个房间,注意到的就是这匹小马。请顾问告诉我,当你第一次看见这匹小马,你想到了什么?” 龙仪不说话,她走到小马前,用力掰了一下马头,马头纹丝不动。她内心顿时轻松了很多:“也许就是一件精美的装饰品。” 施青神秘地说:“吃早餐的时候,我会告诉你,我的答案。” 早餐在院子里进行,施青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一套白色的户外用餐桌椅,两人相对而坐。冬日的小院没什么景色,四处光秃秃的。施青却看出了兴致,让龙仪怀疑两人待的不是同一个地方。 饭吃到中途,一直欣赏风景的施青忽然扭过头:“章顾问,首先,请你清空你的思想,再告诉我一次,书房里的小马到底是什么?” 龙仪动作流畅地捡起一根西芹,放在碗里。她凝神静思了很久,推出了一个施青可能想要的答案:“我觉得,就是一个普通的装饰品。” “不,不,你的动作告诉我,你的直觉和我是一样的,”施青靠过来,胳膊贴着龙仪的胳膊,认真地看着她,“你觉得这是一个机关。” 龙仪这才点点头:“不错,一开始我是这么想的,但是——” 施青大笑起来;“技术专家总是强迫自己在实践中确保万无一失,因此一旦在实践中得到负反馈,便会否决自己的预设。而我们不一样,我们只会前进,前进,前进!” “在把整栋房子捣毁之前,我不会停下证明它是机关的脚步,”施青两手交叠在一起,她别有深意地说,“章顾问,这就是军人。” 龙仪把西芹塞进嘴里,她想,狗屁。 早餐过后,施青提出带章顾问去联盟监狱看看。龙仪微微皱起眉头:“我希望尽快投入工作,施青,请不要给我安排额外的参观活动。” 施青尴尬了一会儿,讷讷地说:“您要是不去,可就错过了一次接触联盟最新科技的机会呀。老实说,我拜读过您的机械人类论,那都过时了,您该去接受一些新的东西。” 她俯在龙仪耳边,幽幽地说:“希望您配合我的工作。相对应的,我,也会支持您。请让我们合作愉快。” 康宇星躺在冰冷的草席上。她的身边是用指甲在地上划出的一个个正字。她数了数,她被俘已经超过三十天了。 身边是非人的嚎叫。康宇星抓紧了身下的草席。她知道那是怎么做到的。每天上午十点,卫生员会给那些被捕入狱的反抗积极分子注射某种神秘药品,只要连续注射七天,人就会异化成一具行尸走rou。 面前多了一道黑影,康宇星睁开眼睛,却没有力气看她。“今天是来给我注射和他们一样的药品吗?”她问。 “不,是让你能活蹦乱跳的东西。”护士回答。 两名士兵按住康宇星的身体,护士在她的胳膊上扎了针。康宇星感觉到她的心脏就要如烟花一般爆开了。 “只要你投降,我就会停止注射,给你解药。” “做梦。” 针管残留的最后一点点药剂被推入康宇星的身体,康宇星认命般闭上眼睛。她模模糊糊听到护士说:“十分钟后,把她扔进僵尸笼里,指挥官和一名新来的顾问要来观赏她的表演。” 施青……康宇星捏起拳头,她的骨头咯吱咯吱作响。 她被人拎了起来,关进了一个笼子,如果康宇星没记错,那是一个带滑轮的铁笼子。 笼子缓缓上升,她的灵魂却再次坠入无边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