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你这是干什么？去了还不准备回来了？”想到自己之前不计较她的食言，又费尽心思处心积虑的求亲，她却跟个没事人儿似得，甚至还准备跟一个男人去镇上！他真是自讨苦吃！

    别扭

    这个男人今天有毛病是不是？秋娘继续往包袱里面装东西，打算无视他，不是都说好了吗？刚刚是他先走的，干嘛先走一副自己抛弃他的样子？

    “王秋娘，把你手里的东西放下！”

    ……

    “王秋娘！就算你要去给阿福看病也要把亲订了再去吧！”

    秋娘手中的衣服一下子掉在了地上！定亲？她没听错吧！回过身，这才发现那个男人正盯着她，“定亲？定什么亲？谁和谁？”

    “你！当然是你……你和、和我！”许天明压下心底的别扭决定和秋娘好好说说，要不然……他可看见刚刚门口那个男人对着秋娘笑的那个样子！想想就觉得不舒服，许天明这个时候忘记了，当初秋娘和他说成亲的时候，他是怎么拒绝的了！

    亲手将秋娘的包袱放到一边，接着按着秋娘的肩膀让她坐到了自己的对面，“我觉得我们现在需要好好谈谈！”

    秋娘看了看放在自己肩膀上有些粗粝的大手，觉得被他碰到的地方烫烫的，突然间有些不自在起来。许天明看着那迅速泛红的脸颊开始时还有些纳闷儿，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这才像被火烧了似得急忙缩了回来。

    想了想，又觉得自己这个样子有些尴尬，马上又装作无所谓的样子了。许天明不禁暗暗感叹，女人果真难相处啊！想着自己从前过得生活，都是一群糙老爷们儿，哪里用的到费这些小心思，竟又觉得此时婆婆mama的，都有些不像自己了。

    “我已经和你父母……和你父亲说好了，明天就请媒婆过来下定，只不过……只不过聘礼也许没有别人家的厚重，你、你别嫌弃。”

    “啊？”秋娘暗暗有些心惊，下定？这个男人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到底做了什么？怎么会……这样快？再说了，依着刘氏恨自己的程度怎么可能答应让自己嫁出去？心里疑惑着，就忍不住想要问出来。“你做了什么？”

    “我？没什么，你就不用管了，总之你明天就在家不要出去就是了。”想了想又怕秋娘担心，又解释道：“我知道你担心阿福！只是你现在在这个家，处处都受限制，自己照顾阿福又很吃力。我想现在刘氏一定恨不得你早点出嫁，这样她的……咳咳，你放心就是了，等到你嫁过来，阿福的事儿我会放在心上，到时候随你想怎么做都可以，只是还是那句话，你别嫌弃我家……”

    秋娘虽然还有些云里雾里的摸不清头脑，可是听着一个大男人面对面对自己说什么聘礼嫁人什么的，这是不是有些过火了？虽然说她也不是什么重规矩的，但还是觉得两个人这么说话有些别扭。

    哪有人这样对着姑娘家谈这些的，被人知道，还不笑掉大牙！

    “你、你都做好决定了还和我说什么！”

    许天明的眉头皱的紧紧的，这丫头还真是不好对付，怎么做她都不满意啊！难道是在担心嫁人了没办法照顾阿福？许天明觉得自己抓住了重点。毕竟之前秋娘的打算是让阿福去念书，现在的情况变了，阿福的以后确实是个问题，没听说过哪家jiejie出嫁还带个弟弟的，若是父母不在了还说的过去，可是人家亲爹好好的呢……

    “阿福的事儿交给我吧！你、你过门的时候带着他就好了，看样子说不定你那个后娘还会感激你！”

    “真的？”秋娘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得模样。可是随后又疑惑起来，她紧紧的盯着许天明脸上的每一寸表情，知道确认他说的是心里话。可是这样一来她就更加看不懂了。“为什么？你之前不是一直抵触我的吗？”

    许天明眉头一挑，却是站了起来。“不管为什么，你都达到自己的目的了不是吗？你现在应该做的事儿是赶快告诉门口的那个人，别让他白白等着了。”

    “哎呀，金文哥！”

    许天明上面没有长辈，这种找媒人的事儿只得由自己出面。等到他去镇上走了一圈儿，又和村子里的媒婆说定了后，天色已经有些发黑了。

    村子里已经三三两两的亮起了灯光，透过窗户纸露出昏黄却温暖的灯光来。他驻足观望，想着自己从爹娘去世后就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好在他的命够硬，才能在那种刀光剑影中保住了命，本想着自己这一辈子也许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下去了，没想到还能遇到个那样的人儿。也许不久以后，他回家的时候，也会有这么一盏微弱的灯光等着自己回去。

    想到这儿，他的心情有些愉悦起来。不知道那时候的自己会不会如同现在般高兴！

    不知不觉到了自己的家，那几乎和后面的大山融为一体的小房子，冰冷孤独的伫立着。火热的心竟然有些急不可耐的感觉。看样子，娶个媳妇儿也不是什么坏事儿！

    “喵！”一个黑影扑到了他的腿上。许天明轻轻一捞，蓬松柔软的一团就到了他的怀里。

    “白雪，对不住了，这几天比较忙，让你一个人无聊了！”他将白雪抱在怀中，点燃了油灯。看着空荡荡的小房子他又叹了口气。家徒四壁也就是这个样子了吧！以前一个人倒觉不出什么，现在却是怎么看怎么别扭。

    “你说我明天是不是要去镇上买些什么回来？这哪里像个家！还是要好好收拾一下的是不是？”

    “当初回来的时候，也没留下多少的钱，总觉得一个人花不了多少，早知道……唉！还有那些锅碗瓢盆，被子褥子……原来成个亲要这么难！”

    “白雪，明天就要去那个丫头家下定了，聘礼什么的我也不懂，我拿了钱让媒婆自己张罗去了。你说那丫头该不会觉得我不上心又闹什么别扭吧？”

    “唉，对了！”许天明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掀开了柜子翻腾起来。“哪去了？明明放在这里的！怎么找不到了？”

    翻了一会儿，一无所获。他又想了片刻，灵光一闪，将柜子里自己从前在外穿的衣服拿了出来。“果然在这里！”

    只见一块红布中间躺着一只晶莹剔透的玉镯子，许天明将它拿在手上，在灯光下轻轻转动，细细端详，竟然隐约可以看见里面的绿色隐隐流动，果真是好成色。

    这只镯子还是娘亲当时亲手交给他的，说是祖上传下来的东西，还说什么传女不传男，可惜他娘只生了他这么一个儿子，然后就和爹一起双双去世了。这只镯子陪了自己十几年，现在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吗？

    娘，儿子要娶亲了！您肯定很高兴吧，你放心，儿子会和她好好过日子，就如同当时你和爹一样！

    将镯子重新包好，许天明自己烧了饭，一个人喝着粥的时候，他忍不住想起，那个丫头……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

    许天明一个人折腾了大半天，殊不知秋娘也是既纠结又疑惑。也不知道那个男人和王大根说了什么。他走后王大根就把自己叫了过去，果然谈起了自己的婚事。当时她很是注意着刘氏的神色，以为她就算是不阻拦也会冷嘲热讽一番，却没想到，虽然她脸上露出了愤怒和仇视的神色，却是半句话都没说。直到秋娘回到了东厢房，还是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嫁人？她终于可以摆脱一切，重新开始生活了吗？怎么觉得这么不真实呢？潮湿的手握住了阿福温暖却僵持的小手，“阿福，jiejie要嫁人了，你要和jiejie一起去，高兴吗？”

    “你从前不是说过要读书考功名给jiejie争气的吗？现在机会来了，你怎么……怎么还不起来？”

    “我教你背的三字经你还记得吗？还会不会写自己的名字？快起来给姐背书写字好不好？要不然哪个先生肯收你啊！快起来啊！阿福……”

    秋娘趴在阿福的被子上不禁流起泪来……

    “……读书……”

    秋娘屏住了呼吸，她刚刚是不是听到了什么？惊喜又惧怕的慢慢起了身，果然看见阿福睁着眼睛看着她！

    “阿福？你醒了？你没事了是不是？阿福……”她握着的阿福的小手突然就甩开了她，震惊的看过去，竟然发现，他的眼底竟有着厌恶和戒备的神色！想到大夫说的他是惊吓过度，秋娘让自己不要太激动。

    “阿福，你刚刚说什么？”

    阿福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秋娘甚至连动都不敢动，过了半晌才听到了微弱的声音。

    “……读书，写字！”

    这一次，秋娘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她就知道，她的阿福那么聪明，一定不会让她失望的。忍不住重重的点了点头，擦干了泪水。“好，读书写字！”

    jiejie一定会让你实现这个愿望！

    大错

    王秋娘定亲了！和山根儿下的许天明！

    田青山呆坐在凳子上，连手中的书本什么时候掉了都不知道。一直以来的惦念，不为人知的苦楚，还有那魂牵梦萦的笑容……她就要嫁给别人了是吗？她就要成为别人的妻子，以后那样的微笑再也不会属于他，甚至就连看一眼都成了奢望！

    田寡妇刚告诉他这个消息的时候，田青山以为又是刘氏算计出来的阴谋，怒不可遏的他气冲冲的跑到了王家，结果他看到的却是……

    媒人将置备好的的聘礼让人抬到了王家院子里，本应该出面的刘氏和王大根则闷在屋里生闷气，而不该出现的王秋娘却在一边羞涩的笑着，红秀娘被请过来当做长辈，每个人的脸上都露着舒心畅快的微笑……

    该出现的没出现，不该出现的……那么他是不是也不该出现？当他看见那俏丽的人儿春风满面的样子就该知道，他……猜错了！她是心甘情愿的！

    那么他呢？就这样放弃吗？田青山颓废的躺在床上，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快到夏天了，沉闷的空气让他越发的透不过气来。哐当一声，轻盈的身影打破了低压的气氛。田青山略带厌恶的调转身体，侧身面向了墙面。

    “怎么样？我说中了吧！那个王秋娘就是个不识好歹的，你为她做了那么多有什么用！还不如收收心，赶紧的把我的事儿办了才是正经！”

    “出去！”

    小玉看田青山仍旧是执迷不悟的样子一下子就来了气。“田青山，你别给脸不要脸！你自己做下的事儿你就要负起这个责任！”

    一想到这件事她就生气，好不容易离了郭家那个穷窝子，碰到这个男人还以为自己捡到了宝，哪知道看走了眼！她来到田家已经快要一个月了，田寡妇虽说对她不错，可到底是隔了心的，好在她有先见之明，如今这个田青山不认也得认！她小玉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欺负的！

    想她五六岁的年纪就被家人卖了出来，这十来年间主家都不知道换了多少，最后还被人卖到了青楼那样腌臜的地方，如果不是她机灵，偷偷逃了出来，恐怕以后还有的苦吃。可是她年纪小，有没有亲人可以依靠，只能自卖自身，原本还以为能找个好人家，最后还有个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少爷让她勾搭勾搭，谁知道兜兜转转竟然又到了郭家庄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她早就想开溜了，正好碰上田青山那个愣头青弄死了郭家父子，她偷偷找到了自己的卖身契，这才跟着田青山来到了田家，当然，还有回田家之前住在破庙里那一夜……

    愣头青是比较好糊弄，可惜愣头青也有愣头青的坏处，固执、冲动、死倔死倔的……有时候小玉恨不得干脆离了田家才好，可是这么傻头傻脑的人她又不想放弃，谁知道她出去了会不会又被人卖到了深山老林？想到这儿，小玉平息了自己的火气，扭身走到了床边。

    “青山哥，你就答应了我吧！你看，田大娘多喜欢我，她一直以为你还惦记着王秋娘，担心的不得了，你就算是为了让她安心啊！再说了，那天晚上……”

    “滚！”田青山猛地将小玉掀翻在地，“你马上给我出去！我不想见到你！”

    “你……你自己做了的事情，我说都不能说了吗？别忘了，你那晚是怎么对我的！我一个清清白白的黄花大闺女，你占了便宜就想走？想的美，做梦吧你！我告诉你，我现在就去告诉你娘，娶我的事儿可由不得你！”

    “去去去，你现在就去，我拉你你去，走！”田青山想起那晚的事儿就后悔的肠子都青了，从那以后，他想都不敢再想一次，如今听说了秋娘定亲，本就烦躁的他气正没处撒呢，小玉这个时候来刺激他，他如何能忍受的住！当下就下了床，也不管小玉愿不愿意，拉着她就要出门，“走啊你，你不是要说吗？你说去，去啊！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做了什么，再把我抓紧衙门，那就好了，我也不用这么整日里担心这个惦记那个，一了百了了，我正求之不得呢，赶快走……娘！”

    “田、田大娘？”

    田寡妇一脸土色的站在门口，手里端着的是热乎乎的饭菜！

    她怕儿子知道秋娘定了亲心里不痛快，做了饭菜还打了一小壶的酒，盼着儿子干脆这么醉上一场，醒来后万事大吉，安安稳稳的读书过日子，哪里想的到在门口听到了这么一出戏！

    “青山，你们刚刚说的……说的是啥意思？娘咋就听不懂呢？”

    “娘……”田青山羞愧的低下了头，他从来没想过要让他娘知道这件事，如果不是为了娘，自己何必忍受着小玉的纠缠！可是现在……

    田寡妇看着低头不语的儿子，又将目光转向了小玉，“他不说，你说，小玉，你说大娘对你咋样？你们到底是咋回事儿快告诉大娘啊！”

    “大娘，我……”小玉咬紧了下唇，她突然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刚刚被田寡妇撞破所带来的羞耻，意外都在这一刻化成了豁然开朗，她必须要抓住这个机会，这么想着，她的脸上慢慢出现了羞涩的微笑，眼神柔和的仿佛能滴出水来，“大娘，我、我和青山哥……”一副不好意思开口的模样，可是那脸上却好像写满了，“我和他有事儿”的字样！

    “我和青山哥……”

    “娘，我对不起你！”田青山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我做错了事儿，娘你打我吧！”

    “青山啊，你别吓娘，你起来，好好和娘说说行不行？”

    田寡妇将田青山搀扶起来，两人来到了他平时看书的书桌前，一直抓不到机会开口的小玉也在一边紧紧的跟着，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田青山阴狠的瞪了她几眼，她又看着田寡妇现在也没什么空听她说话，只好默默地退到了门外，可是她又担心田青山做了不认账，猫着腰躲在窗户下面偷听起来。

    “娘，我、我那晚去了郭家庄……”

    “你，你竟然真的去了？”田寡妇恨不得一巴掌打醒自己的傻儿子，“你糊涂啊！”

    “娘，我去是去了，可是我没杀人，是他们自己……小玉拉着我跑到了山里的一个破庙里，那天晚上我又害怕又紧张，生怕被人当做杀人凶手抓起来，后来……后来也不知道怎的，就和小玉……等到早上我醒过来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已经铸成大错了！娘，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

    “儿啊，你……你咋能做出这种事儿呢？你让我咋能有脸见你死去的爹，这是大罪啊！”

    “娘！”田青山心中掩藏多时的的秘密吐漏出来后，不但没有半点轻松，心里反而沉重和迷茫起来，那晚，他始终迷迷糊糊的，心神俱乱，一直到现在他都不敢回忆起来，记忆中唯一清晰的就是他早上醒过来看见自己外衣上那一抹嫣红……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的世界天翻地覆！

    当看到小玉那含着泪光的目光时，那种感觉就像是自己犯了十恶不赦的错误，而被人当场抓包，事实上，他也是真的错了！妄读圣贤书，妄为读书人！

    田寡妇哭了一通，慢慢的才有了些精神。“儿子，咱虽然是乡下人，娘也没读过书，但是啊，这人就得敢作敢当！”

    田青山听了这话猛地抓住了田寡妇的手，“娘！”

    蹲在窗户下面偷听的小玉这个时候也来了精神。

    田寡妇抚了抚儿子的头，“娘问你，你现在还惦记着秋娘吗？”

    “娘，我……”

    “听娘的，忘了她吧，咱没有那个命！忘了她，过几天就把小玉娶进门儿，好好地过日子吧！”

    “娘，”田青山惊慌失措的再次跪下，“娘，你说过要儿子考取功名之后才成家，娘，我不娶，我不！”

    “青山！”田寡妇粗糙不堪的脸上滑下两道泪痕。“你是个男子汉，记得自己身上的责任，你的肩膀要担起来！”说完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田青山知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没有任何转机了，万念俱灰的他只觉得自己在黑暗之中挣扎翻滚，却无论如何都逃不出命运的手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