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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低声回答,小心翼翼地拥抱住了舒年,动作轻柔如羽毛。 可他圈住舒年的双手却攥得极紧,指甲陷入皮rou,渗出了血珠。他在极力地控制自己不要弄疼舒年。 “别难过了。” 明明更年幼,舒年却抚摸起了少年的头发,安慰着他:“也不要再害怕了,我把他们都赶跑了,你会好好的。” 少年没有回答,身体的颤抖渐渐平静下来,合上了双眸。 舒年与他抱在一起,躺在草地上,奇异的是,他在梦中竟也感到了困倦,不知不觉地睡着了,醒来时天色已亮,李岱坐在他的床边,摸摸他的头发,叫他起来吃早饭。 不过这一回救下了少年,并不代表舒年以后就见不到他了,事实上,少年的心理创伤比他想象得更严重、更根深蒂固,只是几天后,他就再次来到了贫民窟。 既然决定要救他,舒年就不会半途而废。和之前一样,他救下了少年,这回他感觉到比上次救人要轻松一些,说明少年的精神状态有所好转了。 可少年依旧紧紧抱着他不放,脸埋在他的颈窝里,全副身心地依赖着他,似乎舒年就是他仅剩的一切了。 两人相拥而眠,但只要舒年动一动,少年就会立刻睁开眼睛看他,确认他不会走,才重新把双眼闭上。 一个月中,舒年总会见到少年三四次,随着时间推移,几年过去,他已经与少年一般年纪了。 他一直在长大,但少年始终是初见时的模样,也从未说过自己的名字,不是他不想告诉舒年,而是他说不出口。 舒年问过师父,这代表着少年的心障仍未痊愈,对自我认识不清,心存迷障。 “你在害怕什么呢?” 十四岁的舒年抱着少年,抬头问他。他有点郁闷,明明他们是同岁了,可少年居然比他高了大半头,他说话都要仰头看他。 少年眼睫微颤,眸中漾着似月光的水色,与舒年对视。 “我不想治好。” “好了……就会见不到你了。” “你可以来找我玩啊。”舒年说。 少年说不出自己的身份,但舒年早就把自己的名字和住址全告诉他了,可是也没见少年找他玩,为此他有点小不开心。 “……”少年张了张唇,没有作声,眉眼间的失落清晰可见。 也许是他父母不让他出来玩? 舒年猜测着,也就心软了,他跟随师父走南闯北,来去自由,可少年一看就知道他家教极严,长辈拘束,不能轻易出来。 “我等你来找我。”舒年轻快地说。 “好。”少年握住他的手,郑重许诺,“我会去找你。” “无论如何,我都会找到你。” …… 时至今日,舒年总算明白了,当年的左朝见应该不是没找过他,而是找不到他。 他们相距二十多年的光阴,因梦境的牵连而意外相识,却无法跨越生与死的界限,在左朝见去世后,他们才在这个被保留下的梦境中重逢。 得知左朝见就是当初的少年,舒年心情复杂,既开心,也为他的离世感到难过,主动抱了抱左朝见。 “好久不见。” 左朝见身形一顿,抬手缓缓抱住舒年,在他的发顶上落下极轻的吻,低声唤着他:“舒年。” 舒年没有察觉到他的轻吻,却想起来这个梦不对劲,很快放手了,与左朝见保持着一定的距离,问道:“后来你怎么样了,病好了吗?” 大概是到了十五岁以后,舒年就很少看见左朝见了,两三个月才会入一次梦,十七岁那年只有一次,十八岁后,他的梦境被“他”彻底占据了,几乎再也没有做过别的梦。 但他觉得左朝见不像是痊愈的样子。录像带中的他疏冷淡漠,近乎封闭,像是冰雪塑造的完美雕像,没有什么温度。 倒不是说他不正常,只是舒年印象中的少年不是这样的。 少年虽然话少,表情也不多,但舒年能够察觉到他内心细腻丰富的情感,可长大后的样子……就像是火光熄灭后,只余下残存的灰烬。 也是因为这样,舒年才没能立刻认出他。 左朝见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安静地凝视着他,舒年想了想,又问:“这个梦境录像带是你做的吗?” “是。我找不到你,请人算过,原来我无法活着与你相见。” 左朝见握住舒年的手,将他的指尖收拢在掌心中:“所以我留下了这个梦,就是为了见你。” 舒年想起照片背后的两行字,“我从他的梦中醒来,他沉睡在我的梦里”,应当就是左朝见写下来的,倒是与他们两个很贴切。 “可是你,”舒年欲言又止,“你为什么……” 左朝见抬眸望向他,等待着他的下文。 “你想见我,为什么保留的是春.梦啊?”舒年问。 “……” 左朝见纤长的睫毛颤了颤,一字一顿道:“不是春.梦。” 不是春.梦? 舒年觉得更说不过去了。久别重逢的朋友哪有用热吻打招呼的?左朝见这样的性子就更不可能了,难道他—— “嘭!” 左朝见正要开口,窗外突然刮起了猛烈的狂风,将封闭的窗户吹开了。 窗框弹到墙壁上,玻璃全碎了,冰冷的风雨涌入教室,电灯忽明忽暗,投映到了门口的人影上,照亮了来人没入阴影中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