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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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看着也挺像个色迷心窍的昏君。”沈姒冷眼看着他,反唇相讥。 “是吗?”少年微妙地弯了下唇角,也不计较,只朝她倾了倾身,压低的嗓音微哑沉缓,“我记住你了,姒姒。” 他用最稀松平常的口吻,把她的名字念得千回百转,像在烈酒冰块中浸润过,颗粒感分明。也许是一种错觉,她竟从中听出点暧昧的意味来。 “我想和你做朋友。” 沈姒怔怔地看着他,耳根有些发麻。 那时候天色并不好,闷热的盛夏傍晚,灰蒙蒙的阴云压得很低,有闪电无声地划亮天际,戏台四下昏昧不明。 只有她视线里的他,漆黑的眼底像是擦亮了一簇火。 沉冷、明亮,带着势在必得的侵略性,一直烧到她心底。 对视不过两秒,沈姒败下阵来,心跳却不自觉地加速了。 “无聊。” 她知道自己心动的不是时候。 * 沈姒那时年纪尚小,总是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南城重逢后,她以为这是天注定的缘分,一度试图证明自己和那些费尽心机想要爬上他床的女人不同。 可惜甭说是南墙,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她都尝试过了,撞得头破血流,才发觉打从一开始,他就不在墙后。 就像他根本不记得他们的初见,他现在好像也不怎么在意她。 她曾反驳他,只有悬殊的地位和不对等的关系才会让人心生恐惧。 现在想想,几乎一语成谶。 齐晟这人浸yin名利场多年,阴郁寡恩惯了,利欲皆不入眼,大约只是陪她玩了一出逢场作戏的游戏。 到底不甘心,到底意难平。 沈姒越想越不爽,将手包推到周子衿怀里,冷笑了声,“你等我会儿。” “怎么了?”周子衿不解其意。 施普雷河岸的街道绿茵浓郁,一抬头能看到雄伟的佩加蒙博物馆,风格迥异的建筑艺术冲撞,浪漫而独特。这个时间段,街道上行人和车流都稀少。 周子衿茫然地看着沈姒踩着高跟鞋,从身后七八米的立柱后,揪出一个很普通的男人来。男人本来要跑,结果被沈姒眼疾手快地抓肩、扼腕,按在了地上。 “我cao。”周子衿惊了,脏字没忍住从唇边滚出来,“演谍战大片呢?” 沈姒一直知道有人跟着自己,平时懒得理会,不过今天她心情不好,就是想找茬,这人赶巧撞枪口上了。 “别紧张啊,我就是想让你帮忙传个话。”沈姒轻笑,挪开踩在对方喉咙处的高跟鞋,眉眼愈发妖冶艳丽。 “那你还卸我胳膊?”对方冷汗都下来了,一半是惊的,一半是疼的。 “谁让你跑啊?”沈姒纤眉一挑。 你妈的。 谁看到被监控对象凶神恶煞地冲过来不跑啊?怎么看都像找茬的啊。 对方在心底暗骂了几句,还是赔上一张笑脸,“沈小姐,您吩咐,您吩咐。” - 车子往西城区驶去,一路的寂静,抬梁式古建筑雕龙画凤,彩绘画重檐,明黄剪边勾在琉璃瓦边缘。车子到了胡同口才停下,齐晟步行过去。 返沪之前老爷子就让他回家,他找借口推脱了两天,已经有点不像话了。 刚踏进四合院的门,老爷子的一个老部下正往外走,朝他颔首淡笑,“三公子,老爷子正在里面候着你呢。” 齐晟也是淡笑,快步走了过去。 古香古色的房间内,挂着几副山水真迹,青花瓷瓶里斜插着花枝,书柜上陈列着一水儿的价值连城的古玩藏品,还有几本有价无市的传世孤本。 齐老爷子正在打谱,捏了一枚棋子,淡然自若地负手立在棋盘前。 棋盘黑白厮杀,棋子在十九路棋路中千变万化,已显胜负之势,黑子形势大好,完全可以掐断白子最后一丝生息。但老爷子迟迟没有落子再进一步。 齐晟被晾在一旁近半小时,纵览全局后没忍住替老爷子落下一子。 “没规矩。” 齐老爷子皱了下眉,举起手边的拐杖敲了下齐晟的手背,嗓音沙哑而沉厚,“旁人下棋你看着就行,没到你出手的时候,就别搅局。” “我看棋局已定,您还不肯落子,以为您没瞧出来。”齐晟看着老爷子。 “年少轻狂。” 齐老爷子落下一子,依旧面沉如水,慈善的语气却投射着威严的冷意,“你最近是不是觉得自己有主意了,而我老了,退居二线就管束不了你了?” 打谱瞬间变成了对弈。 “孙儿不敢。”齐晟心里微震,平时再离经叛道,在老爷子面前他也是规矩恭敬的,“爷爷,您知道我没这个意思。” 齐家嫡系第三代,大哥政法系毕业后就进了体制,二哥常年在军队,都不怎么回来,只有齐晟打小养在齐老爷子身边。他和父母本身就不亲近,又出过一些不痛快的事,他警惕心重,对谁都不信任,也就信服和尊重老爷子一个人。 所以这些年除了齐老爷子,也没人压制得了他了。 他落子的思路倒完全没被搅乱,心里有了点破局的构思。 “你跟敏玉闹得很不愉快?”齐老爷子封死他的棋路时,话锋一转。 “我不喜欢她。”齐晟回答得直接。 “你用不着喜欢她。”齐老爷子冷然道,手底下的棋杀招攻势凌厉,面上却平静得看不出情绪,“我只是让你娶她,我也不过问你从南城带回来的小丫头。” 齐晟暗震,捏着黑子抬眸,“不关她的事,爷爷。” “您让我联姻,如果是为了权势利益共享,怎么不让我那两个哥哥娶?再说陆家和李家才是最好的选择,您选择陶敏玉,难道不是因为他父亲为救您在战场上断过腿?” 他态度还恭敬,但话越说越悖逆,“您想还这个恩情,有很多方式。但我不欠她的,我不会为了替您报恩娶她。” “你说什么?”齐老爷子眉头深锁。 恭敬归恭敬,齐晟这些年就不是个守规矩好拿捏的主儿,明知老爷子已然不悦,他还是抚逆老爷子的意思,把话挑明了,“我不是您报恩的工具。” 他淡声道,“您要是不担心我把人玩死,陶家如果想要一个被送进精神病院的女儿,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混账东西!” 齐老爷子怎么也想不到他敢说这么悖逆的话,抡起手杖震怒地砸过去。 一盘残局,两败俱伤。 - 齐晟当晚直接进医院病房了。 伤倒没怎么伤着,也就背后淤青了一块,还没他当年上学打人严重,事实上是齐老爷子把他关病房里禁足了。虽然这些人关不住他,但他面上功夫还得做,他还不想跟老爷子闹得太难看。 这事儿没过夜就传遍了。 医院乌泱泱来了好几波人,台词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听说你被老爷子打了,来看看,伤得这么厉害?” 玩得好的那几个哥们都借着探病的机会凑热闹,大部分人还算含蓄,就傅少则从特护病房门口笑到病床边,完全是一副“不怕死还上赶着找死”的架势,一直到护士过来提醒才算完。 “我说三哥,赶明儿我还是去庙里帮您拜一拜吧,您才刚栽在一个女人手里,又住院了,”傅少则歪在墙边笑得肩膀抖,“太晦气了。” “你找死。”齐晟掀了掀眼皮。 下一秒,冷光闪过,一把锋利的瑞士军刀几乎贴着傅少则擦过去。 “我cao。”傅少则一侧身,惊险避开。 刀刃的声音在身后成空。 推门而入的顾淮之接住了军刀,微蹙了下眉,“你俩在病房里打架?” 齐晟不耐烦地嘶了一声,眸色阴沉沉的,气场有点压迫人,“你们是不是有病?这么喜欢看我热闹?” 病房内六七个人,叶家的沈家的徐家的,玩手机或者闲聊,他这帮哥们跟有病似的,就是死赖着不走。 傅少则啧了声,“百年难得一遇嘛,见你栽一回太难了,” 他摸了摸自己脖子,完全不带后怕的,“不过真不是我说啊,三哥,李家的权,陶家的人脉和势力,俞家的金钱和资源,你总不能一个都看不上吧?” “在这方面,你确实比老三有眼光,”顾淮之随手合上了身后的门,轻轻一哂,“找了姜妍这么个‘蓝颜知己遍地走,前任男友多如狗’的大小姐。”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 “别提她,她就是一桃花劫。”傅少则嘶了一声,“我现在一听她名就头疼。” 他斜倚了下墙壁,很无所谓,“不过这年头谁结婚是为了爱情?就算我跟姜妍一辈子对彼此没感觉,只要傅姜两家不垮,这场联姻就比海誓山盟牢固。” 齐晟半垂着视线,手指缓慢地把玩着腕间的佛珠,不置可否。 “我还真的提醒你,老三。”顾淮之掂了掂那把瑞士军刀,轻轻一旋,锋刃朝里放回原位,“上次在聿公馆,为了一句口角,李广白带的女伴陶敏玉都敢动,那女的被拖出去的时候满脸是血,差点闹出人命,最后也就赔钱了事。” 他轻哂,“就敏玉那性格脾气,你让她下不来台,她非得换个地方把场子找回来,你也不怕她找沈姒麻烦。” “她不敢。”齐晟嗓音微冷带沉。 说话间传来一阵敲门声,得到示意后总助推门而入,面色十分迟疑。 毕竟这儿站着不少人,虽然总助知道这些人跟齐晟交情匪浅,但内容不太适合提。只是这帮人一时半会不肯走,他也管不了太多,“沈小姐今天把跟着她的人打了一顿,给您写了个字条。” 齐晟没搭腔,咬着未点燃的烟,把玩着手中的打火机。 蓝色的火苗从打火机窜出,顺着往上一燎,点燃了烟尾。火星一闪,烟雾缭绕上升,遮住了齐晟眼底的情绪,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覆盖了他周身。 “字条呢?” 很好,老板果然只关心老板娘的字条,根本不关心谁挨打了。 总助边腹诽边将纸条递过去。 齐晟掀起眼皮扫了一眼纸条,淡嗤了声“字还不少”,然后浏览了不过两行,面色就阴恻恻地沉了下去。 【过去三年,承蒙你照顾。 不管发生了什么,必须承认,你教了我很多,我也得到了很多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可我真的累了,还是那句话:反正多的是讨你欢心的女人,麻烦你行行好,放过我吧,我们好聚好散。 这些年得到的一切我都可以尽数归还,如果还不够,我给你打个欠条。】 齐晟知道她清点财产的事儿,他倒不至于在这事儿上下手段,太低劣了。 但他还真没想过,带钱跑路已经不够沈姒玩了,她还好意思拿这笔钱——很大一部分还是他给的钱——收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