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匡翎勉强笑笑,低声说:“是好看。” “翎儿不必太忧心,你母妃疼你一定舍不得你远嫁,大概只是有人出了和亲的主意并未定下来呢。” “嗯。”匡翎重重点头,“匡翎才不做什么和亲公主,咱们大匡大好河山我还没有看完呢!皇嫂,等皇兄打了胜仗回来,咱们一起去看遍天下大好河山!” 宁书轻笑,道:“一言而定!” 匡翎心情微微好了起来,凑到小窗边,眨着大眼睛朝外望着。 本就是个活泼的小丫头,瞧她又恢复了本性,宁书也跟着高兴起来,可是心里还是担忧。送去给世子的信当真来得及吗?就算及时送去了世子当真有办法改变圣意? 瞧着身边的匡翎,宁书不忍心将这份担忧表现出来。 “那边怎么了?”匡翎伸长了脖子,“皇嫂,我们过去瞅瞅,那边好多人!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好玩的!” “好。”宁书并没有去看那边的情况,只瞧着匡翎笑起的嘴角。 “行行好……好心人们救救我……”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女一身素白跪在那儿,身上的丧服原本的洁白色泽早就被污渍染脏,此时瞧着倒像是灰色的脏袍子。她身前还躺着两个人,确切地说是两个人的尸体。 “秀秀什么都会做,我会煮饭会洗衣服,劈柴也可以!求求你们了,有没有好心人施舍我点钱葬了爹娘。呜呜……到处都在打仗,家被烧了,田地被抢了。我们一路赶来,终于到了皇城,可是爹娘就这么走了……呜呜……” 有人在叹息,也有人熟视无睹。有一个老大爷看了两眼,从袖子里掏来掏去,掏出来几个铜板,塞给秀秀,说:“小姑娘,大爷我帮不了你啊!大爷家里的三个儿子都去打仗了,也是才来这皇城不久,这几个铜板你先拿着用……” “白雾!”宁书唤了一声让她,白雾就跳下马车,将一锭银子塞给了秀秀。 宁书已经急忙放下了帘子。 匡翎懵懂地回头,抬着眼望着宁书,问:“皇嫂,为什么不让我看了?” “时候不早了,咱们该回去了。”宁书忍着心里的难受这般说。匡翎自小在蜜罐中长大,自然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宁书怕吓着了匡翎,自己也不忍心再看了。 匡翎皱了皱眉,忽然开口:“皇嫂,我嫁去大金是不是就不会打仗了?是不是就不会死那么多人了?” 宁书一惊,急忙将匡翎搂在怀里,道:“不许胡说,咱们匡翎不和亲!” 匡翎动作极缓慢低眨了一下眼,懵懂的眼睛里逐渐沉淀出一份坚强。 · “将军!信!” 匡策站在城头眉头紧皱,问:“军函?” “回将军,是家书。” 在皇城中匡策身为世子,然而到了这战场上,并没有什么世子,所有人都喊他将军。 匡策愣了一下,这才收回目光接过小将递给来的信。拆了信封,望着宁书熟悉的秀丽笔迹,脑海中不由浮现了那个静默的身影,他嘴角就不由露了丝暖暖的笑意。 然而,等他看了信上的内容时,脸上的笑却僵在那里。 过了好半天,他才冲下城头,回了营地,钻进军帐里。 “丁纵!” 原本看了地图的丁纵立刻起身迎上去行礼,“将军。” 匡策默了一瞬,才道:“若给你四十万兵马,敢不敢以主帅之位战金!” 丁纵猛地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匡策。 “这一战,若赢,他日你就是一品上将军。”匡策眯着眼睛,那双眼中带着淡淡的血丝,“若输,输得不仅是你自己的命。” 丁纵心头猛跳,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带着丝颤音,“末将……末将领令!绝不、绝不让将军失望!” 匡策忽然拔了剑,指着丁纵。 “另外,这是将功赎罪的唯一机会。” 丁纵跪在那里,握拳的手微微发颤。 深夜逃命 第60章 宁书得到消息时整个人在发抖。 匡翎那一日的话一遍遍回荡在耳边: “匡翎才不做什么和亲公主,咱们大匡大好河山我还没有看完呢!皇嫂,等皇兄打了胜仗回来,咱们一起去看遍天下大好河山!” “匡翎才不做什么和亲公主,咱们大匡大好河山我还没有看完呢!皇嫂,等皇兄打了胜仗回来,咱们一起去看遍天下大好河山!” “匡翎才不做什么和亲公主,咱们大匡大好河山我还没有看完呢!皇嫂,等皇兄打了胜仗回来,咱们一起去看遍天下大好河山!” …… 然而那样美好鲜活的生命就这样逝去了。 匡翎终究还是做了和亲公主,然而到了大金却被金国太子大众嗤笑——大匡无女人竟送一个没胸没屁股的黄毛丫头来。更是于阵前辱骂欺凌匡翎,并且……直接将匡翎充为军.妓! 金国太子斩护住心切的大匡随嫁,只留一员使臣带信回大匡: “大匡若真有诚意,那就送一百个国中美人,休要再用小孩子敷衍我大金!” 消息传回大匡,之前就不同意的长公主,举剑自戕于朝堂之上。长公主的血染红了大殿,染红了朝臣原本浑浊的双眼。 匡王吐血昏厥,久治不醒。 就在这个时候,另一道消息的传回彻底击碎了大匡朝臣的美梦——匡策连受三箭,阵中跌马而落,伤势严重。军队弃城连退三百里。 · “都收拾好了!”白雾将包袱系在背上。 宁书的目光依次看向折枝、关关和在河。三个丫头都哭过,眼睛红红的。宁书忍了心里的难过说:“并不是我要舍弃你们,如今祥王断然不敢明目张胆地杀进王府,只会派人暗杀。你们留在这里是最安全的。” 关关吸了吸鼻子,说:“晓得,我们都晓得的。您在外头可一定要小心了!” 折枝又问了白雾可有遗漏的东西,才说:“白雾jiejie,你可一定要好好照顾世子妃!我们在这儿等你们回来!” “时辰不早了,该走了。”白雾提醒。 宁书回望了这住了一年的屋子,忍下心口的酸涩和担忧,提着裙角头也不回地往后院去。后院西小门外停了一辆黑色的简装马车,马车前立着一个穿黑色斗笠的车夫,斗笠拉下来,遮了脸让人看不清他的模样。可是宁书知道这人名黑雷,是极为可信的人。 宁书等在那里,过了一小会儿,和王妃就过来了。和王妃和宁书一样一切从简,身边只跟了一个丫头,并未多带伺候的人。 这个丫头年纪和白雾差不多,模样却是宁书没见过的。 知道宁书不认识她,白雾就在宁书耳边跟她说:“这是青柳,跟我一个地方出来的。” 宁书点点头,扶着和王妃先上了马车,自己才上去。白雾和青柳跟着钻进马车里。黑雷身形一晃跃上马车,驶着马车消失在夜色里。 宁书默了默,还是忍不住开口问:“母妃,jiejie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她不在府上。”和王妃看了一眼宁书,“就算在府上也不会带她走。” 宁书讶然,愣着眼睛望向和王妃。和王妃已经合了眼睛闭目小憩。宁书便不再问,低头蹙眉细细回想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一桩桩一幕幕。 天光乍亮前的黑暗里,果然迎来了暗杀。 和王妃睁开了眼睛,极为冷静。她侧首去看宁书,发现她一直都没有睡过,此时正微微蹙眉听着外面的声音,并没有惊慌的模样。 马车没有停下,黑雷还在前面赶车。白雾和青柳都睁大了眼睛,提高警惕,却并没有行动。车外是刀剑相迎的声音,寂静的夜里,刀剑捅入rou中发现的声音异常清晰地传入人耳中。鲜红的血喷洒在车壁上,溅在车壁小窗上,那滚热的气息彷如就在眼前。 宁书很想知道追杀的人有多少,暗中的隐卫又有多少。但是她还是忍住了掀起帘子回头看一眼的主意。勉勉强强忍着,这种忍耐让她紧张异常,不由地就坐得更直,脊背挺得直直的。 “安心。”和王妃终究开口劝了她,也是劝自己。 宁书使劲点了下头,低头的瞬间,眼里有着差点憋不住的酸涩。 “母妃……” “嗯?” 宁书抿了抿唇,小声问:“世子那边可有消息了?” 原本一个娇生惯养养大的深闺女儿,此番遇到如此骇人的追杀,和王妃还以为她是害怕,却没想到她此时担心的是匡策。和王妃一直肃着的容颜就不由缓和下来,她轻轻叹息了一声,将宁书冰凉的手握在掌心暖着。 和王妃喃喃说:“本宫第一次遇到刺杀的时候正是与王爷大婚的那一日。” 宁书抬眉去望着和王妃,和王妃却失笑地摇了摇头,说:“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不提也罢。” 宁书就重新端端正正坐好,收起好奇的神色。 “安心。”和王妃又说了一遍,“策儿没事,我们也不会有事。” “儿媳知道了。”宁书松了口气,真的就放松了下来。 七日时光,已经遇到了十次刺杀。来人最多的时候,青柳和白雾就会一个留在马车里,另一个跳下马车与来人斗在一处。等终于再次没了厮杀声,她们再回到马车上时,她们的身上已经是鲜红一片。几次三番下来,她们两个的身上也受了几处或大或小的伤。只不过将事前准备好的药撒在伤口上,简单包扎。 第八日的时候,经过又一次的抵抗。马车里死寂一片,就连和王妃的脸色都变得不好看起来。白雾和青柳都受了不小的伤,马车又颠簸,纵使她们武功高超脸色也开始变得越来越苍白。 第八日夜里,狂奔的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马车外的厮杀声越来越大,青柳受了伤的手紧紧握着刀柄,警惕异常。 “啊——”白雾尖利的喊叫破空而响。 宁书再也忍不住,掀起帘子,就看见白雾和四五个壮汉斗在一处,他面前的大汉举着的大刀上是猩红的血迹。一条断臂脏兮兮的落在地上的尘土里。 白雾半跪在地上,左臂已经被砍去。但是她握剑的右手仍然抓得很紧。 “白雾……”宁书捂住自己的嘴,拼命将眼眶中溢满的泪往回憋。 “王妃,世子妃!请上马!”黑雷开了马车门,哑着嗓子说。他身上黑色的袍子已经被鲜血染红了。 “宁书!”和王妃已经在青柳的搀扶下坐在马背上,她望着宁书严肃说:“忘记自己不会骑马的事,拼命往前跑。你我分两个方向走,若是还留着命,前方五十里有一座断桥,那里见!” 宁书坐在马背上,死死拽着马缰。 黑雷三下两下将绳子砍断,直接跳下去,护住和王妃与宁书,与黑衣人斗在一起。 青柳染红鲜血的手拔下发间的簪子,朝着两匹马的屁股狠狠扎去。两匹马吃痛,发疯一般向前冲了出去。青柳吐了一口猩红的痰血,然后将手里的簪子朝想要去追的黑衣人掷去,黑衣人应声而倒。 黑雷和青柳相视一眼,都是在对方的眼中看见鲜红的杀意。 土匪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