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杜老夫人看了王氏一眼,却是摆手道:“咱们一车的女眷呢,虽说都是亲人不用忌讳,但就你四舅舅一人钻进了马车里,别人看见了会怎么说?”顿了顿又道:“再说他皮粗rou厚的冷不着,你就别cao心了!” 萧怀素这才悻悻地住了口。 静了一会儿,身后好似响起了一阵嗒嗒的马蹄声,萧怀素立马竖起了耳朵。 起初还不觉得有多响,慢慢的由远及近,竟然响起一片此起彼伏的马蹄声来。 杜伯严已是让马车队伍停了下来,靠向了路边,他们毕竟还带着女眷不会赶得这样急,索性便让别人先行。 杜家的护卫们也谨慎地随护一旁,虽然说这官道上不常生事,但也要留意着可能发生的意外,不得不小心行事。 “就快到汴京了,这队人定是赶着回去过年的吧!” 萧怀素已经止不住地起了好奇心,就想往车窗那处凑去,王氏一把揪住了她,笑着嘱咐道:“坐好了,待会马队过去还要带起一阵冰尘,当心冻坏你的小脸!” 萧怀素笑着摸了摸鼻头,还是乖乖地坐好了,心里却还在想着究竟是什么人啊,听着这群马踢踏的声音就知道人数不少,比他们这一行的阵仗只大不小。 杜伯严坐在马背上也抖擞了精神,微微眯着眼睛向不远处看去,一面红色的锦旗正迎风招展,用黄色纹饰镶了边,中间写着一个大大的“顾”字! 汴京还有哪个顾家敢这样招摇,杜伯严略微一想便明白了过来,再看马队中那昂首挺立的英俊少年,不由唇角微翘,果真是年少轻狂的日子啊! 那队人马如风一般卷过,甚至在他们跟前顿都没顿一下。 萧怀素只感觉到马车在左右颤动,似乎连拉车的马儿都有几分不安,接连地打着响鼻。 顾家的马队过去了,卷起了一路的冰尘,等了好一会儿,杜伯严才打马上前,在马车旁边关切地问道:“母亲,大嫂,您们可还好?” 杜老夫人微微咳嗽了一声,春柳赶忙给她递上了茶水润口。 “四弟放心,咱们都好!” 王氏看了萧怀素一眼,微微掀开了车窗帘子向外张望了一眼,远远地似乎还能见着那一队人马呼啸而过的痕迹,她不由看向杜伯严,“四弟,这是哪户人家?” 杜伯严据实以答:“是景国公顾家,我看当中那少年像是景国公世子!” “喔?” 王氏怔了怔,微微有些出神,半晌眸中才闪过一道亮光,喃喃念着,“原来是他……” 杜老夫人缓过了气,不由凝眉道:“顾家五少爷顾清淮不是与咱们意哥儿交好吗,这位世子爷便是他二哥吧?” “是。” 王氏点了点头,神思却有些浮动。 萧怀素有些不明所以,景国公世子,听上去像是很牛一样,可与杜家有关系吗? 杜老夫人在一旁却看得分明,一时也猜到了王氏的心思,只抄手坐着,淡然道:“景国公家的姑太太可是如今的淑妃娘娘,顾家又是七皇子的外家,两家原是一家,将来必然是要守望相助的,这个中关系太过复杂,咱们不宜牵扯得太深。” 王氏脸上一红,只含糊道:“婆母想到哪里去了,媳妇也就是这么一想,断没有那个意思……” ☆、第【16】章 教媳 话到这里,萧怀素总算是听明白了。 王氏这在是为自己的女儿打算呢,不过杜延云满打满算,就算加上虚岁也不过是个十岁的女娃,这样小就要相人家了? 就连杜伯严也意识到了不妥悄悄地走远了去,免得王氏觉得尴尬。 整个队伍重新启程,车内一时静默无言。 半晌后,杜老夫人才清了清嗓子对王氏道:“我也不是说你什么,哪个母亲不着紧儿女的亲事,这翻过年云姐儿也就十岁了,可你也知道咱们家说亲是按着齿序来的,老二一家子还在福建呆着,再有两年才能回京诉职,到时候萍姐儿与云姐儿一块说亲,汴京城里的好人家还不是由着咱们挑,你可别自己先乱了阵脚!” 王氏有些汗颜,忙低头认错,“是媳妇莽撞了,从前顾家五少爷上咱们家玩耍时也曾见过,就想着世子爷年长更稳重些,不免就……”说到这里自己都有几分不好意思地收了声。 “好了,这事就先别说了!” 杜老夫人摆了摆手,话峰一转又说起了两个孙儿,“昭哥儿是个懂事的,一门心思扑在学业上,就是意哥儿玩心重,人也是顶顶聪明,耐何一读书就喊头疼,若不是老四拘着他,只怕更是……”说完带着深意地看了王氏一眼,“虽说咱们杜家的儿子是要有了功名再说亲,可意哥儿这模样,你这个做母亲的可得多上上心!” 王氏赶忙道:“媳妇回去便好好说说意哥儿,也是手头的事忙便把两个孩子托给了四弟,是媳妇疏忽了。” “伯温也是,”话既然说到这份上了,杜老夫人索性教育起了媳妇,“你们夫妻俩各忙各的,虽说老四在翰林院落了个闲差可以帮着你们看顾孩子的课业,可你们自己的孩子自己不上心那总归是说不过去的!” 杜老夫人一番话说得王氏羞愧不已,连连应是。 萧怀素在一旁听着也觉得有些坐立不安,索性窝在了春柳的怀中装睡着,两人都极有默契地降低着存在感。 原本不是真想睡,可在马车的颠簸中萧怀素还是很快便去会了周公,再醒来时一队人马已经抵达了驿馆。 不过这次投宿便没有那么顺利了,景国公顾家显然比他们先到,占据了几间上好的厢房。 杜伯严得知了这个消息后也是微微皱眉,便来向杜老夫人请示,“倒是还有几间厢房,不过在后院地方偏了些,没有地龙和暖炕,就是烧了火盆也有些凉!” 杜老夫人看了萧怀素一眼,一时间沉吟不语。 王氏心思一动,便道:“四弟,你看看可否与顾家打个商量,只要给咱们匀出两间屋子凑合一下住一晚都成,我是不打紧,可怀素身子骨弱只怕受不住!” 杜伯严沉吟道:“大嫂说得在理,咱们与顾家也不是没有交情,我这便上去说说,母亲您稍候!” 萧怀素这才有些朦胧地探出头来,四处一望便主动向杜老夫人贴了过来,在老人家耳边悄声道:“外祖母,难不成是今日纵马而过的那队人?景国公世子?” “你个小鬼头!” 杜老夫人就势揽了萧怀素在怀中,点了点她的鼻头,“原还以为你睡过去了,可见该听见的还是没有落下!”看了王氏一眼,又低声道:“可别让你大舅母知道!” “嗯,怀素省得。” 萧怀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也不敢看王氏,又往杜老夫人的怀里钻。 王氏倒没觉着什么不妥,她的态度依旧坦然。 从这里就能看出王氏的气度做派,果然是大门大户出来的,纵使偶尔被婆婆说教了两句,可一转眼又是那个气度怡然的当家主母,精明干练,落落大方! 萧怀素在心底里很佩服王氏,若是以后她也能有这副城府和深度,虽不说在哪里都能过得八面玲珑,但至少也是个不让人忽视的角色,别人有了顾忌自然便会给予应有的尊重。 别看杜老夫人说了王氏一通,其实也没有多下她的面子,且句句是为了他们好,王氏明白着,所以才诚心受教! 杜伯严去而复返,带回了好消息。 景国公世子毕竟还是通情达理的,知道他们是杜家的人,二话不说立马让了三间厢房出来,自己才留了两间,索性他们这一行没有女眷,男人住在一起凑和着一下也就过了。 这似乎在王氏意料之中,她面上虽然有笑意,但眸中却不见吃惊。 杜伯严又道:“世子爷客气了,还说等咱们安顿好后要亲自来拜见母亲!” 杜老夫人却是有些感慨,“世家大族就是有这样的底蕴,不管门第再显赫,这礼仪规矩却是十足十地到位,倒是让人挑不出一点错来。” 王氏便在一旁笑道:“以前便听人说顾家家风严谨,就算家中出了位娘娘也没见下面的子弟轻狂行事,虽说顾家五少爷好动活泼了些,可在咱们家做客时也是规规矩矩的,世子爷自然就更……” 杜老夫人嗯了一声便也没再多言。 萧怀素却是更好奇了,有礼貌还懂迁让的勋贵子弟毕竟难得,倒与她想像中的纨绔子弟不一样,横竖待会便能见到,以她三岁稚龄相信也没有刻意回避的必要。 几个丫环很快地便将厢房给收拾好了,换上了自己带的被褥,点了地龙又燃了火盆,室内一时温暖如春。 就算萧怀素在马车上裹成了个粽子,此刻也解了大棉袄穿了身轻便的夹袄,春柳又给她竖了两个包包头,除了脸庞略显得清瘦了些,倒不失为个玉雪可爱的小姑娘。 等一行人收拾妥当用过晚膳后,景国公世子便在杜伯严的带领下进了屋子。 萧怀素站在杜老夫人身旁,被她轻轻揽着肩膀,一双眼睛却是连连闪着好奇,从景国公世子一跨进门槛那目光便投在了他的身上。 这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长身玉立,意气飞扬,穿着一身靛青色绣暗金团花纹的圆领长袍,黑发被玉冠束在头顶,只留了两缕垂在耳畔,他唇角含笑,举止大方,上前便对着杜老夫人行了一礼。 ☆、第【17】章 拜见 杜老太爷任吏部尚书,官拜文华殿大学士,是当朝首辅,这样的身份地位自然贵重,再加上杜家满门进士,族人在朝中也算是枝叶繁茂,这样的势力更是不容小觑。 就算景国公世子是皇亲国戚,在杜家人面前也要带着几分恭敬。 顾清扬对着杜老夫人与王氏依次见了礼,杜老夫人这才笑着开口道:“世子爷在顾家行二,可是叫清扬?” 顾清扬双手一揖,躬身道:“正是!”目光又投在萧怀素身上,露出一丝好奇。 其实他早就留意到了杜家人的穿着,从杜老夫人婆媳到杜柏严都是一身素服,眼前的小姑娘更是穿着守孝的白衣,两个包包头上还缠了白绢,长得很可爱,虽然清瘦了些,但一双眼睛又明又亮,就像天上的星子,让人一见便生了好感。 杜老夫人微微一笑,指了萧怀素,“还不快给世子爷行礼!”又转头对顾清扬道:“这是我那小外孙女,这丫头也是个可怜的,母亲如今不在了,也就跟在了我身边。” 萧怀素落落大方地上前蹲身行礼,这套礼数还是王氏提前教了她的,做得还算有模有样,口中奶声奶气地唤道:“世子哥哥好!”说完眉毛一扬,对着顾清扬甜甜地笑了。 “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 顾清扬心中一动,忍不住上前两步拉了萧怀素起身。 小姑娘个子还小他只能蹲下才能与之平视,看着她灵动的模样,不由伸手摸了摸她的包包头,“第一次见面哥哥也没准备什么,”想了想便在腰上一抹,取了个剔透晶莹的葫芦玉佩搁在萧怀素手掌心上,笑道:“这个小玩意拿去玩!” 萧怀素一脸好奇地把玩着手中的葫芦玉佩,这玉佩入手清凉,细致温润,最难得的是极其通透,不见半点杂质,那晶莹玉润的光芒就像要浸进人心里似的,她握在手里便不想再放开了。 王氏微微瞄了一眼,便知这玉佩不是凡品,又见那吊着玉佩的蓝色络子有些年头,想来是常戴之物,赶忙道:“世子爷太客气了,怀素还是孩子,这可使不得!” “是叫怀素么?” 顾清扬笑了笑,却是牵了萧怀素的手缓缓站了起来,口中将她的名字细细咀嚼了一番,浓眉一扬,“真是好名字!”又转向王氏,“伯母不用客气,听说我五弟常到顾家打扰,您不嫌他烦闹已是好的了。”竟是将这送礼的话题绕过了。 王氏也不好紧着再说,倒是显得自己小家子气了。 杜伯严便又上前插话道:“今日在官道上便见着顾家的马队,一路紧赶慢赶,莫不是有什么急事?” 顾清扬闻言这才歉然道:“这一路行来是有些急了,竟没想到路上还遇到了杜四叔,只是马队过得快,我一时迷了眼没看清,您可不能和我计较。”言语中已是不觉与杜伯严拉近了几分距离,却又将他的问话一语带过没有深谈。 萧怀素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倒也觉得顾清扬应对得宜,算是个心有城府的少年,再加上一身温润的气质,全然没有想像中豪门子弟的傲气,倒是令人高看几分。 萧怀素又转头看向王氏,虽然她极力掩饰了,但眸中那抹期待又欣喜的光亮还是闪过几许,想来哪个做母亲的都想要相中这样的女婿,家世人品没得说,关键还一表人才举止得体,有这样的姑爷谁家不羡慕呢? 王氏的表现可圈可点,想必杜老夫人也看在了眼里,只是有些话点过一次就行,说透了反倒不美,指不定还让婆媳之间生了嫌隙,这就不好了。 萧怀素倒想回杜老夫人身边呆着,可顾清扬也不知道是有意无意,那握着她的手就没放开过,虽然他的指间干燥温软,可她却有些紧张地发汗,小手不由地在他掌心中间悄悄地扭了扭。 这样细微的动作自然没逃过顾清扬的眼睛,他唇角含笑,又扫了萧怀素一眼,关切道:“怀素想要做什么,只管和世子哥哥说!”话语已是带上了几分亲切的宠溺,又笑着向杜家人解释道:“家中没有meimei,看到怀素便觉得尤其亲近,老夫人可别觉得清扬放肆!” 杜老夫人笑着摆了摆手,“能得世子爷青睐,那也是怀素的福气!”虽是这样说了,还是伸手招了萧怀素过来,顾清扬也只得顺势放开了她。 萧怀素脚步飞快地移动到了杜老夫人身边,连一片衣角都没有摆动,回身时见到顾清扬眼中促狭的笑意,她不禁噘起了嘴轻声一哼。 眼珠子转了转,一想,又觉得有种遇到狐狸的感觉。 看来这位景国公世子爷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般平易近人啊,才十三四岁的少年心思就缜密如此,不过想想萧府里八岁的小庶女萧怀柔都不乏心计,萧怀素也就慢慢释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