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一行人先是坐车后又换轿,然后又走了一段路这才到了张老夫人的院子,待通报了后,先前的那个大丫头就把几人引了进去。 此时天冷,门口有厚布帘挡着,窗户都是关着的,就算采光再好的房间屋里也会有些发暗,但张老夫人这间却极为亮堂,儿臂粗的大蜡烛起码点了几十根,偌大的堂屋不见一丝阴暗。正位上坐了一个头发雪白精神抖擞老太太,只见她穿了件棕色的暗花褙子,戴着一个黑色的镶金边嵌祖母绿的抹额,面色红润,乍看之下竟不见一丝皱纹。 而在她旁边就是一个身穿银红色半袖的女子,安姐一见,就暗暗的吸了口气,不由得赞了句,真美!要说现代社会什么样的美女没有,不说那动刀动剪子的,就是化妆术都能化腐朽为神奇,再不行还有各种3d动画,那绝对是天使的面容魔鬼的身材的集合体。这女子要单论容貌身材绝对无法和那些相比,可那种气质那种感觉却不由得让人赞叹。 安姐知道,这应该就是南安王妃了,过去看小说,说什么世族大家娶正妻是看家世看品德的,所以正妻一般容貌普通,反而是小妾妖娆,但现在看来却不尽然。 再之后就是两个少年,一个十五六岁的样子,穿了件明蓝色的褙子,容貌俊秀气质斯文,和那南安王妃有五六分的相似,就是眉宇间仿佛有一层病气。 另一个大概十三四的年龄,穿了件大红色的金线褙子,挂了个明晃晃的大金锁,但这么花哨的配饰却只印的他唇红齿白,单凭容貌却比年长的那个更胜上一份,可他虽然规规矩矩的坐在那儿,就能给人一种吊儿郎当的感觉。 安姐跟着众人先给张老夫人见了礼,因她这是第一次见张老夫人,还多得了一个荷包。然后又去拜见南安王妃,南安王妃见她们大的不过十来岁,小的才六七岁的样子心中不免有些失望,倒是见轩哥文文弱弱又带了些病气,多了些怜惜。 “不愧是你们家八姑娘带出来的孩子,哥儿姐儿都是好的。哪像我身边的这两个,大的也就罢了,小的,简直令我头疼死了。”说的无奈,但那话音里却透着掩饰不住的宠溺。 张老夫人笑道:“看王妃说的,大公子的才华就连当今的徐大学士都是赞的。二公子骑射功夫了得,小小年纪已能用一石的弓了。王妃得了这两个文武双全的公子,还说什么。” “老夫人这话真是比蜜还甜!”南安王妃笑着,“你们两个还不来同八婶子见礼?” 那两个少年立刻站了起来,张氏连忙说不敢当,半避着受了礼,又连忙让轩哥心姐等人向他们见礼。刚才就是张氏拉着轩哥打头,心姐静姐连同安姐在第二排,此时也不过张氏避开,轩哥后退一步,安姐挨着心姐站在第三个,本是不显山不露水行了礼就可以告退了,哪知道她这边刚行了礼,就听那二公子道:“喂,你叫什么名字。” 安姐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就听那二公子又道:“说你呢,就是那个穿绿衣服的小妞。” 安姐惊讶的抬起头,就见那二公子用下巴点着她:“本公子看你不错,跟我回去吧,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顿顿有鱼餐餐见rou。” …… …………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很静。 极静。 偌大的堂屋里仿佛只能听到旁边丫头妈子因紧张惊讶而产生的呼吸,所有人都盯着那位二公子。心姐惊住了,静姐惊住了,张氏惊住了,就连张老夫人南安王妃好像一时间也被惊的无话可说。 安姐眨了眨眼,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荒谬感。记得在她小时候跟着大人看电视,经常能看到那些坏蛋流氓调戏民女,说的话大概就是这样。那时候他觉得这样的人真是罪大恶极,就是要被正义英雄惩罚的,但此时此地有个人对她说出这样的话,却令她有一种说不出的怀念。 “二弟,你又乱开玩笑了,高家meimei哪里缺什么鱼rou?”先打破沉默的是旁边的大公子,他一边笑着开口一边就把左手上的大扳指给去掉了,“第一次见meimei,事先也没准备,这是我前几天才得的,质地还算不错,meimei虽还戴不得,但留在手里也能玩玩。” 那扳指洁白光润,一看就是上好的羊脂玉,而且上面鹿鹤同春的图像雕的极为精致,又哪里只是不错?大公子拿出这么一件显然就是赔礼了。虽然这扳指不太合适,但此时他身上也没别的更好的东西了。安姐微一犹豫,向旁边的张氏看去,张氏这时候还在发愣,张老夫人道:“既是你朱家大哥哥给的,你就接了吧。” 张氏这才回过神:“对对,这也是你的缘分。” 安姐对大公子行了礼,正要去接,旁边的二公子就道:“这是什么意思啊,就算是我错了,也该是我赔礼道歉啊,这个玉佩给你!” 他说着就把身上的那块流云百福的黄玉玉佩解了下来,往安姐的手上塞去,安姐连忙后退,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拿着啊,怎么,大哥给你的东西你就要,我给的你就不要了?” 安姐此时彻底无语了,不知自己此时是该失声哭泣啊还是失声哭泣啊还是失声哭泣啊! 好在没等她做好决断,旁边的南安王妃就发话了:“抵儿,还不快放开你高家meimei!” “母亲!” “我的话你也不听了?” 朱抵悻悻的放开了手,不过还是恶狠狠的瞪了安姐一眼,安姐低下头挡住满脸黑线。 “真是让老夫人见笑了,这个老二一向顽劣。”南安王妃转过身,对张老夫人道,张老夫人呵呵笑笑。 “前两天他还在内城纵马,差点惊了李尚书的马车。” 张老夫人继续呵呵的笑。 南安王妃伸手把安姐招到身边,拉着她的胳膊:“好孩子,你不要怕,你二哥哥同你玩闹呢。你可能不知道,你母亲的三表姐正是这孩子的舅母,说起来都是一家人呢。” 安姐看着她,保持痴呆状,心说这张氏的三表姐她过去连听都没听说过,这一家人也真是太亲了点。南安王妃不知道她心中的吐槽,只以为她是被吓住了,又从手上退了一串红玛瑙的珠子给她。 发生了这种事,大家都有些尴尬,南安王妃又打了两句圆场就告辞了,张老夫人送她出去,回来后就让人把心姐等人带了下去,只留张氏带到了里间。 “你今天来的,真不是时候。”一坐下来,张老夫人就开口道,张氏连忙起身,“老太太,孙女实在……” “不过这也怪不得你,连我都不知她会在今天过来。”说完这一句,张老夫人不再开口,只是盯着面前的茶杯。她不说话,张氏虽心乱如麻,也只有强忍着,她现在,简直都快要哭死了。 她今天来侯府,一是提醒福寿堂那个老婆子自己是有强力娘家的,二是接过高老爷的那个梯子,三来也是有一段日子没回来了,也想回来看看张老夫人和自己的姨娘。带上安姐,不过是为了向杨氏、向别人证明投靠她的都会有回报。但她怎么也没想到会遇上这种事!这根本就是不应该发生的啊,像他们这样的世家名门,自小就要接受各种教育,就算真是顽劣不堪被宠的无法无天,起码的起码,也不会当着长辈的面做出这种事! 可那个二公子不仅做了,还做的这么理直气壮,这么没有留余地!是,无论是安姐还是二公子年龄都不大,要说起来也能以童言无忌盖过。但那二公子已经十三四,弄不好房里就有人了,而安姐呢,这马上也是要出来见人的年龄了,突然发生这种事……那二公子还好说,安姐却要怎么办?她还能嫁到什么人家去? 张氏从来没想过做伟大的嫡母,她有自己的亲生闺女儿子,下面的庶女也好,庶子也好——虽然还没有,她只能做到面子情。但她从来没想过去坏安姐的前程,即使她并不喜欢这个小女孩。 现在好了,她没这想法,却出了这种事,不说杨氏怎么想,高老爷那里又会如何看她?想到这里她就恨不得把那二公子提溜回来暴打一场,明明大公子已经圆了场,他又送什么玉佩!那玉佩是能随便送的吗? “这个事,你怎么看?” 就在她六神无主的时候突然听到张老夫人的声音,她连忙回过神:“老太太,我现在、我现在真是一团乱,都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张老夫人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吧。” 张氏一怔,张老夫人又道:“南安王妃今天并不是无故过来的,我看她那样子,本是想给大公子找个贵妾的。” “这又是为何?咱们家的姑娘去做世子妃也使得了!” “话是这么说,可大公子现在并不是世子。”说到这里,张老夫人喝了口茶,“大公子学识渊博,守礼克己,不说在高门王族里,就是放到外面那些学子当中也是一等一的,你说南安王为何迟迟不立他?” 张氏皱了下眉,她知道张老夫人不会无故说这些的,就绞尽脑汁想京城的那些传闻。南安王妃在士族豪门里是绝对响当当的,她出身清贵,父亲是早年名满天下的陈吉晨大学士,这绝对是一个风云人物,他曾入驻内阁,又曾被下诏谕,全家老下被流放岭南,当他被起复后,长子和幼子都死在了路上,只留下次子和当今的南安王妃。 虽然陈吉晨早已去世,但因为早年的事声望更隆。而当今更因为早年的事对陈家充满了感激愧疚之心,南安王妃也因此时常被当今皇后宣召入宫。 除此之外南安王对她的情爱也是有目共睹的,按例,南安王本该有两侧妃的,但南安王府一直只有她这么一个正妃,这一点着实令满京城的妇人羡慕。 上面有一个声名远播的父亲,旁边有一个手握大权还对她情深意重的丈夫,还有一个努力上进的儿子,这天底下的好事都好像让她一个人占全了。难得的是她还有那样的容貌那样的风度那样的气派,真是走到哪里都是焦点。 不过,南安王为什么不立大公子呢?立嫡立长,无论哪一项大公子都符合,南安王妃也没听说有什么劣迹,不至于影响了儿子,那么,到底是为什么呢? 想到大公子她突然心中一动:“是不是大公子的身体……?” 张老夫人点点头:“大公子先天不足,这些年一直靠药物调理着,实不是长寿之相,南安王之位又不比其他王位,是要镇守岭南的。虽然当今朝政藩王无事并不就藩,可一旦有事,藩王就是第一个要赶往驻地的。大公子那身体,说句不吉利的,说不定在路上就担不住了。不过这只是其一,其二就在二公子身上了。” 张氏眼皮一跳:“这二公子又有什么问题?” “也不怪你不知道,这就牵扯一段旧闻,那时候你还没出阁,这事又发生在南方。二公子并不是王妃所出,世人皆说南安王对王妃情深意重,其实早年还是立过一个侧妃的,这个侧妃当年只是个妾,却在那一年岭南叛乱时救了南安王的命,过后南安王便请立她为侧妃,而她生的孩子,就是今天一直养在南安王妃身边的二公子。” “南安王想立二公子?” 张老夫人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张氏的心更乱了。一边是嫡出的身体不好却极为出色的长子;一边是顽劣不堪却颇有勇武的次子。估计就是南安王自己都为难,而这南安王妃,别管嘴上怎么说,心中还是想让自己的儿子继承王位的。她来张家找贵妾,当然不可能找嫡出的,只有庶出的偏支的,这样一来能和张家牵上关系,二来也不耽误正妻的份位,不过话又说回来,她若是想拉上张家,找个嫡出的姑娘做正经的儿媳不更好,为什么偏偏要弄什么贵妾?难道是因为她相中的儿媳妇身份更尊贵?可这样的人家难道就没什么顾忌吗? 张氏一时想不明白,又看向张老夫人,张老夫人道:“这些事你都别管了,万一有什么风声传出,你就说你也不知,你夫婿那件事我会让你爹帮他准备的。” 张氏心中百味陈杂,一时间也说不出是喜还是优了。此时安姐并不知道她的人生会因为这件事而出现偏差,她只是有些无奈的面对着静姐,突然遇到那么个二货她也没想到的好不好,别做出那么一副她勾搭了人的样子啊!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虽然张老夫人叮嘱张氏什么都不要说,但今天堂上的事是瞒不过的,所以待高老爷回去后,张氏还是把今天的事说了,当然张老夫人的分析以及那些隐秘就没提,饶是如此,高老爷也是双眉紧闭,张氏道:“今天的事是我疏忽了,但事先我绝对没想到会是如此。” 高老爷看着张氏,见她虽然满脸憔悴,却依然目光坚定,轻轻的点了下头:“我信你。” 张氏的眼圈顿时红了,她低下头拿手绢擦着眼角,却越擦越有泪,高老爷叹气:“好了,我知道不怪你,你也不必难过了。” 张氏点着头,却说不出话,泪水也仿佛更汹涌了,她哪是什么难过,而是感慨的,在这之前她最担心的就是高老爷的怪罪,担心他以为她是故意坏安姐的名声的,现在不等她多解释,他就信了,她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高老爷慢慢也察觉了这一点,犹豫了一下就拍了下她的肩:“何至于如此?” “让老爷见笑了。”张氏擦着眼角,“这事,我已经叮嘱下去,哪怕是静姐也不许乱说。老太太那里也自有安排,而且安姐到底年幼,就算二公子那里传出什么,也应该是能控制的住的。” 高老爷点点头:“那位二公子的名声我也有所耳闻,想不到竟如此不堪,可怜南安王一世英名……此事,你可有告知杨氏?” “还没有。” 高老爷想了想:“先不要对她说,她知道了也起不了什么作用,白白多了担心。” 张氏应了,又把张老夫人的许诺说了,高老爷听了心中欢喜,面上却有些讪讪。他这几天没少跑动,不过却一直没有落实,他虽能力不差,资历却有所欠缺,已经有人暗示他要找强力外援,现在有了北定侯府,自然万事无忧了。不过这官位虽然到手了,面对张氏他却有些不是滋味了,又泛泛的说了两句就出来了。 张氏在窗前看着他的背影,指尖扎在了rou里,孙妈子在旁边看了,想说什么又闭上了嘴。他们家这个姑娘什么都好,就是太骄傲了。老太太说的事何必告诉老爷呢?将来他升了职自然会知道是谁用的力,到时自然心存感激,现在说出来不过是伤了他的面子,就算他想留下来,也留不住了。 丈夫丈夫,一丈之内是夫,现在办了这么大的事他还要到外面,又哪里还是什么丈夫? 其实高老爷走出这个院子的时候也有些不太好意思,不过他很快给自己找到了理由——他要从别的地方听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杨氏没想到高老爷今天还会过来,一时间很有些受宠若惊:“老爷用过晚饭了吗?” “还没有,你这里也还没用的吧。” “正准备叫呢,老爷想用些什么?” 高老爷一肚子心事,哪还想着吃,当下道:“你看着办吧。” 杨氏最怕这一句,想了想,快步来到厢房找到了安姐,她这个女儿一向有主见,打一小点儿就是想做什么就要做什么,只不过过去做的总容易惹祸,现下,却是极容易讨人高兴呢。她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只当做安姐体面高老爷的那一部分发挥作用了,她自小就崇拜高老爷,总以为他做的都是对的好的。 她过去的时候安姐正在练字,她练的很认真,在现代的时候她就写了一手好字,这个技能给她的工作带来了很多便利,不过那时候是钢笔字,同这毛笔字又是不同。 “你也别太刻苦了,省的费了眼。”杨氏笑道,女儿的这种用功,又被她认为是继承了高老爷,完全忘了一开始的高老爷也是顽劣不堪的。 “姨娘来有什么事?”高老爷来的声音她是听到的,和现代家庭不同,父母回来了孩子可以飞奔着去迎接,甚至扒包、扒衣服的看是不是给自己带了什么好吃好玩的。这高老爷过来了,她甚至不能自由到杨氏的屋子了,要去也要先找人通报一声。 “你父亲还没有用饭,你说上点什么好?” “父亲心情如何?” “这个……应该还好吧,看不出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安姐想了下:“母亲让人到厨房看有什么熬的黏黏的粥没有,若没有,就让人做个鸡蛋面汤,再上几样爽口的小菜。” “这样就好了?”杨氏觉得这有些太简单了,安姐点点头,“我觉得这样就好了。” 杨氏也没什么主见,虽然觉得应该再加一两道大菜,还是按照安姐说的去吩咐了。高家的惯例是早上喝粥,晚上厨房并没有准备,现熬也来不及了,好在鸡蛋面汤却容易做。把面调好,烧一锅热水,再把拌好的鸡蛋洒进去就好了,这种汤又叫甜面汤,面粉本身的香甜被完全发掘出来,再加上鸡蛋的香气,喝到胃里,极是妥帖。 高老爷心中纠结,喝了这汤却是舒服很多,再看桌上,就见一道粉丝鸡蛋炒包菜,一道干煸菜花,一道鸡汤豆腐串,一道蒸三丝,因为天冷,杨氏就没有再要凉菜。她虽点的不多,厨房知道东院发达起来了,因此这几道菜都是用了心思。比如那道干煸菜花就没有用猪rou而配了牛rou,虽添的不多,味却入的透透的,rou质还劲道,咬到嘴里有一种吃牛rou干的感觉。这几道菜也都极适合配面汤,高老爷吃的非常满意:“你这里倒是越来越会吃了。” “老爷说笑了,不过都是些家常小菜。” “就是家常菜才难得呢,外面的酒楼里什么样的时鲜没有,家里要弄的和那一样还有什么滋味。” 杨氏觉得这话好像有些不对,却听到了心里,从此以后高老爷再来东院,基本上吃的都是家常菜。张氏吴氏后来也跟着学了,效果却不怎么样,当然,这是后话了。此时高老爷吃完了饭,就把安姐叫来了。安姐也是刚用了饭,吃的也是刚才那些,中午的饭食是在张家用的,虽然精美却吃不舒坦,倒不如她刚才吃的舒服。 “你这两日在郑mama那里学习,可还适应?”